一语道出，会见室内静默的空气中响起微不可察的吸气声，卫燃指间绕着的笔一顿，表情呆滞住。


    女警黄晓玲屏住呼吸，绷着面色不动，脑中疯狂运转。


    现在是什么情况？


    瞿腾达以为是晏心催眠了他，以为此时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催眠场景？


    在瞿腾达的认知里，整个会见室里真正存在的人就只有他和晏心两个人？她和卫队都不存在，是被虚构出来的？


    且不论瞿腾达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但很显然意识到瞿腾达意思的不止她一人，晏心不仅意识到了，反应也极快。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就已经顺着瞿腾达的意思表演了起来，还和瞿腾达做了交换，达成共识。


    她刚说什么来着？


    “只有自白，让现在的事件合理进行到结局才能结束，这个场景的机制就是这样，我改变不了。”


    所以瞿腾达就……真的自白了？


    黄晓玲趁对面的瞿腾达没注意，偷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同样处在震惊中，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卫队，微微垂下头，将自己当做一个NPC。


    黄晓玲极力遮挡的惊诧的目光中，瞿腾达开了口，自说了人是他杀的之后，就开始滔滔不绝。


    之前他们已经问了瞿腾达两天关于李瑗和杨雨石的案子，以及他地下室的血迹，此时瞿腾达说的也都是关于这几件事。


    李瑗是他杀的，她拿着个U盘主动找上他要钱，说U盘里面有足矣让他完蛋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为了问清楚，就把李瑗绑了起来吓唬她一下，逼问U盘的内容，谁知道不小心把李瑗弄死了。


    杨雨石和李瑗之间大概有约定，李瑗没回家，杨雨石就带刀来找他，当时杨雨石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他害怕呀，为了求生，就只能反击……


    “我也没想到人脑袋这么脆弱呀，一下子就干碎了，血洒得到处都是，其实我就是想让他晕一下。”瞿腾达无奈地两手一摊。


    黄晓玲听得心中气愤，瞿腾达承认杀人，但全是不小心的。


    但她今天坐在这里的任务是保护晏心，只得咽下愤怒，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卫燃，催着他快点说话。


    卫燃手中的笔杆敲敲桌子：“瞿腾达，事实情况我们都调查了，做假口供的量刑只会更重，你想好了再说。”


    瞿腾达：“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卫燃的眼神落在晏心身上，晏心默了默，冲瞿腾达轻声道：“确实要说实话，这个环节才会过去，否则只能重来。”


    “……”


    瞿腾达听见“只能重来”四个字眉尾一跳，声音一半卡在喉咙里，眼中有些惧怕。


    不能再重来了，已经是第四个梦境了。


    再来两次他真的得在这幻境里疯掉不可！


    眼下两个警察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尤其是那个卫燃，脾气还不太好，和现实中的警察一个样儿，更是与真人无异。


    瞿腾达放不下心，话到嘴边就心慌得很，可此时没有别的办法。


    他脑海中速速复盘了一遍，一切怪异的起点就是从晏心在晚宴上跟他说那句话开始的，事情的起因的确是晏心，他的判断没有错。


    醒来就好了。


    瞿腾达闭了闭眼，卫燃瞧着他的脸色适时开口：“从杨真开始说吧，你和杨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关系？”


    瞿腾达睁开眼，一双眼神看向晏心。


    晏心对他点了点头。


    ……


    杨真是个几十年难遇的新人演员，长相算不上漂亮，灵气逼人，尤其是一双眼睛，充满故事感。


    她小县城出身，还没有经过任何的科班训练，就已经能将角色演得惟妙惟肖。


    试镜里的角色被她那么一演，就被她赋予了独特的韵味儿，换谁来都演绎不出她那种感觉。


    天生的演员胚子。


    就还是那句话，杨真的长相一般，试镜机会就少，瞿腾达是她的贵人，伯乐，赏识了杨真这块璞玉，却不让她显露在世人面前。


    以训练之名给她一本又一本的剧本，让她一遍遍揣摩人物和角色，在瞿腾达面前一遍又一遍的演。


    摄像机长达十几个小时地开着，录制杨真沉浸在角色中的状态，捕捉那双充满灵气和故事的眼睛是多么动人。


    卫燃把模拟法庭直播的截图图片丢到他面前，指着发着光的玻璃幕墙问：“所以这上面的眼睛，是杨真的？”


    黄晓玲眸光一凝。


    瞿腾达点头，顺手在上面一点，眼中深色颇为喜爱：“就是这双，可惜了，人的眼睛保存不长久，只能用这种机械的方式留下来，就算在机械眼里用算法模拟了情绪，也体现不出杨真十分之一的灵巧。”


    黄晓玲忍不住开口：“你要是不杀她，她的眼睛就能永远灵巧下去！”


    “诶，那你就错了！”瞿腾达立马摇头：“人心是会变的，等她见识过钱啊，权啊，知道了这些东西的好处，眼睛也就脏了。”


    “你看看现在一线的那些明星和那些天天投资捧这个捧那个的，他们那些人都是搞商业的，我是搞文化艺术的。”


    “要不是我把她眼睛挖了下来，还对着她的视频做了双机械眼，在其中模拟出真人的情感以此保留，你以为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儿？”


    黄晓玲睁大眼睛，没想到瞿腾达还挖人眼睛。


    可转念一想，他连人都能碎尸，挖眼睛这种事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卫燃问：“眼睛呢？尸体呢？”


    瞿腾达交代得很干脆，眼睛就在他市中心的房子里，尸体交给手下人处理了，不知道抛哪儿去了。


    之前李瑗和杨雨石找到西郊别墅去，他觉得那边的房子不再安全，就把地下室的东西全部清空，大部分珍藏搬到市中心的房子。


    卫燃问了些他手下人的信息记录下来，紧接着问：“你杀了杨真的事，李瑗是怎么知道的？她第一次找你是什么时候？”


    “她们是同乡嘛，都是年轻女孩子，一个人到大城市要当大明星了，整个小县城都知道，那些年轻女孩子当然有样学样，杨真手机里有不少这样新认识的同乡。”


    “李瑗刚到江市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一次。”


    同乡。


    现实中，瞿腾达的确知道李瑗和杨真是同乡，而且用词也一样，是“同乡”，而不是“老乡”。


    卫燃心中思索。


    目前为止，瞿腾达所述和直播中的完全对上了，他当时在审讯室里看到的画面片段中，并没有视频中“瞿腾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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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瑗”对话的那一段。


    现在瞿腾达异常好问话，卫燃直接问道：“你每杀人的时候都会录像吗？这些录像都在哪里？”


    “在眼睛后面，也一起搬走了。”瞿腾达有问必答。


    说得多了，人也麻了。


    一开始还时不时地看着晏心的表情，现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可惜又可叹的，感觉催眠场景真实，就像自己在现实中真的被抓了一遍一样，心痛不已。


    卫燃：“李瑗的录像也在眼睛后面？”


    瞿腾达惋惜心痛的表情瞬间变得嫌弃：“她怎么配？！那不是脏了我的眼睛嘛，杀李瑗的时候我可没录像。”


    “那当时身边还有谁在？”卫燃头也不抬地问。


    瞿腾达：“没有别人，我在问话时身边都不会留人，之后下面人去把她处理掉的。”


    卫燃：“李瑗的尸体？”


    “嗯。”


    李瑗不够资格，被瞿腾达亲自动手这件事让他打开了话匣子，大肆抒发起来。


    卫燃听着时不时点个头，实际心中在盘算模拟法庭的事情。


    也就是说，地下室里，可能有瞿腾达自己也不知道的监控，将他们当时的对话泄露出去，放到直播里“审判”。


    他的那些手下要好好儿查查。


    卫燃想到瞿腾达见到晏心的第一句话：一切都是从你跟我说“审判开始”开始的。


    他脑海中自动对应上场景。


    晏心在晚宴中端着酒杯，主动倾身靠近瞿腾达，和他碰杯。


    根本不是晏心跟他说的抱歉。


    而是“审判开始”。


    晏心在这件事中，到底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他们开模拟法庭是将自己当做某种正义的存在，将这些恶公布于众？


    可是如果只是公布，而不处以刑罚，那他们所说的“审判”又从何而来？


    谁来审？谁来判？


    如何赎罪？


    卫燃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落在了晏心身上，神情探究。


    模拟法庭的第一案已经审理结束，现已开启第二案的直播。两场直播中的演员和现实中的原型身形气质都极为相似，可毕竟不是本人。


    他们在直播中并没有公布被审判人的真正身份。


    华国同名同姓的人难以计数，如果瞿腾达不是公众人物，李瑗又是他们倒吊电击杀人案未结案的受害人，他们也无法第一时间掌握信息，抓捕瞿腾达。


    所以，模拟法庭背后的审判者们，是打算公布罪行，自己掌握“被审判人”，处以私刑，以此赎罪？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抓捕瞿腾达，反而是截胡了……


    第二案的“军哥”有危险！


    卫燃眼神逐渐凝重起来，整张脸都变得严肃。


    他听着瞿腾达激情澎湃的演讲结束，会见室变得安静，回过神来，继续审案道：“好，明白你的选人标准了。只是我有件事觉得奇怪。”


    “什么？”今天回答的问题太多，瞿腾达已经做好了积极解答的准备。


    “李瑗除了找你要钱，还要了什么？”卫燃指节扣着桌子，敲出响声，让瞿腾达转过来面向他，盯着他的双眼。


    “我的意思是说，她和杨雨石真正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