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看不见的鬼

作品:《宋穿打工人

    走出帐外,夜风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云岫步履生风地赶往帅司府。


    门外的守卫认出这是如今颇受重视的云参议,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并未阻拦,侧身就让开了通路。


    云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手掀开厚重的毡帘。


    帐内居然也是灯火通明。


    十几盏牛油大烛兢兢业业地燃烧着,连舆图边角虫蛀的小洞都照得一清二楚。


    而她要找的吴帅正背着手杵在那幅巨大的山川舆图前,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墙上活像某种沉思者的雕塑。


    吴帅侧对着门口,似乎正在沉思,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令云岫感到意外的是,谢策居然也在。


    这家伙立在下首稍侧的位置,一只手规矩地按在腰刀柄上。


    毡帘掀动的声响惊动了帐内二人,吴帅与谢策几乎是同时转头看来。


    三束目光在过分明亮的烛火下撞在一块儿。


    目光相接的刹那,云岫从吴帅那双布满血丝、熬着疲惫、压着凝重的眼神里,品出一丝……“再闹幺蛾子老子就把你们全都突突了”的杀气。


    而谢策——谢策瞳孔缩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那眼神翻译过来估计就是六个字:就知道你会来。


    乱葬岗那令人心悸的诡谲遭遇、□□蹊跷离奇的失踪、还有宋清刚刚带来的关于“铁证”扇子与文官郑书的消息……这些看似零散、甚至风马牛不相及的线索,如今在帅司府压抑的空气里自动拼凑,拼出一张谁都笑不出来的鬼牌。


    吴帅见来者是云岫,威严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一丝“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慨叹,唯独没有多少意外。


    他深深叹了口气:“云参议来了……想必,外头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关于赵虞候,关于那把扇子……你也都听说了吧?”


    云岫稳住因疾走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上前几步,对着吴帅和一旁的谢策分别行了礼:“回吴帅,末吏方才确实……听闻了一些消息。”


    她停顿片刻,选择了一个谨慎的措辞:“一些……颇为令人意外的消息。”


    “意外?”吴帅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短促的苦笑,烛火在他黧黑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何止是意外,简直是邪门透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营里头,怕是真的有鬼,而且这鬼,道行还不浅!”


    他锐利的目光在云岫和谢策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云岫身上:“云参议,你心思细密敏锐,老夫是见识过的。对此事,这把突然冒出来的扇子,这个‘恰好’捡到扇子的文吏……你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云岫正要开口,斟酌着如何将心中的疑虑层层剖析,既要点明关键,又不宜在证据不足时过于武断——


    吴帅却已像是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或者,是某种直觉让他决定不再等待。


    他抬起手,对着帐门外候着的亲兵沉声吩咐:“去,把郑书带进来。现在,立刻。”


    云岫眨眨眼:嚯,这是直接把那郑书拘了?


    她缩了缩脖子,决定先保持沉默,安静吃瓜。


    帐内一时静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个灯花,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片刻后,毡帘再次被掀开。


    两名身材高大的亲兵,一左一右“搀扶”着,或者说,押送着一个身影,挪了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文吏袍服、身形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他整个人畏畏缩缩,脚步虚浮,若不是两旁有亲兵架着,怕是随时会瘫软下去。


    郑书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上首的吴帅,也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云岫和谢策。


    “卑、卑职郑书,叩、叩见吴帅……”


    吴帅沉声道:“抬起头来。”


    郑书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烛光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平庸到几乎没有任何特点、让人看过即忘的脸。


    皮肤粗糙,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眼角堆叠着细密的皱纹。


    嘴唇还很薄,此刻还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吴帅等人对视。


    郑书的目光在帐内惶恐地游移,掠过吴帅冰冷的面容,掠过谢策挺拔而沉默的身影,然后,无意间,或者说,命运使然般,扫过了站在吴帅侧后方、烛光阴影交界处的云岫。


    那张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僵住了。


    郑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嘴唇微微张开,一个名字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云岫?!怎、怎么是你?!你……你还活着?!”


    这一嗓子吼得直接打破了帅司府内严肃的气氛。


    吴帅和谢策皆是一怔。尤其是吴帅,目光狐疑地在郑书和云岫之间来回逡巡。


    云岫在郑书抬头的那一刻,也是一怔,随即便认出了此人。


    这不就是她刚穿越到这个时代,在黄土坡上用不耐烦的语气登记她姓名、笔迹潦草地将“云岫”二字写入户籍簿册的小吏嘛!


    当时她一身素衣,形容狼狈,蓬头垢面跟逃荒仔似的,现在……虽然还是一身素衣,但至少像个人了。


    也难怪郑书见她跟见鬼似的。


    面对吴帅和谢策投来的探寻目光,云岫面不改色。她迎着郑书惊疑不定的眼神,平静地开口:“是我。郑书吏,别来无恙?”


    郑书被她这份镇定噎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某种“老子居然被女人压一头”的不忿取代。


    他大概是觉得,当年那个狼狈求存的女子,如今竟能站在帅司府里与他“对峙”,实在超出了他贫瘠的认知。


    郑书不由得撇撇嘴,小声嘟囔:“……哼,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也就罢了,如今倒是……越发咄咄逼人起来了……”


    这话里的酸气和毫不掩饰的轻蔑,让吴帅眉头微皱,谢策的眼神立刻也冷了下来。


    但云岫却笑了。


    她微微偏头,看向郑书:“郑书吏此言差矣。吴帅面前只论军务,分什么男女?莫非郑书吏觉得,女子不配议论军机,不配在此间说话?那依你看,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时候,您祖上是不是还得写信抗议一下?”


    “再者,”云岫脸上的笑容加深,“郑书吏方才惊呼‘怎么是我’,想必是认出了我。既认得,便该知我亦是凭本事、依规矩,得了吴帅和诸位同僚认可,方有今日一席之地。”


    “这与我是男是女,有何干系?郑书吏难道不知‘英雄不问出处’的道理?还是说,在郑书吏眼中,这道理只适用于男子?”


    这一连串的反问扎得郑书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帅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但面上依旧肃穆。


    谢策紧抿的唇角则悄悄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他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那点与有荣焉的笑意。


    帐内其他几位在场的将领文官,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心下却对这位平日低调务实的云参议刮目相看——好一张利口!杀人不见血啊。


    吴帅懒得再看郑书这不上台面的争辩,不耐地挥了挥手,沉声道:“够了!郑书,本帅叫你来,不是听你议论同僚!把你今日如何‘捡到’赵虞候扇子的经过,原原本本,再说一遍!若有半句虚言,”他冷笑,“军法从事!”


    郑书被吴帅的威势一吓,那点可怜的气节顿时烟消云散,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吞吞吐吐地开始讲述:“回、回吴帅……卑职、卑职也是一时糊涂,听、听营里一些兵油子私下嚼舌头,说那乱葬岗虽是埋死人的晦气地方,但早些年战乱,还有最近打仗,有些……有些体面点的人,或是身上有点值钱物事的,来不及好好收殓,可能就、就草草埋在那儿了……他们说,兴许能捡到点漏,碰碰运气……”


    他说得磕磕绊绊,脸上臊得通红:“卑职家境清寒,又、又有点贪小便宜的心思,就、就鬼迷心窍,想着天蒙蒙亮人少,去碰碰好彩头……结果到了那儿,阴风阵阵,乌鸦乱叫,吓得我魂都快没了,哪还敢细看?匆匆转了一圈,别说金银,连个铜板都没见着!我正想赶紧溜,就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就、就看见那把扇子躺在草丛里,描金画牡丹的,看着挺贵气……我、我就捡起来了,心想总算没白跑一趟……”


    “谁知道!”紧接着郑书的声音就带上了哭腔,“谁知道我拿着扇子刚回营没多久,还没捂热乎呢,就被人当成贼给扭送来了!说我捡的是赵虞候的扇子,是在贼赃现场!天地良心啊吴帅!卑职再不堪,也就是贪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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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财,偷鸡摸狗、栽赃陷害这种事,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就是捡的!真是捡的!”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情真意切,反复强调自己只是个卑微的贪财仔,绝无他意。


    云岫一言不发地听着,思绪却越来越乱。


    一个贪财的小吏,一个“恰到好处”出现在乱葬岗的扇子,还有一个迅速被锁定为目标的赵虞候……这环环相扣的“巧合”,未免太过刻意。


    这事绝对另有他人!


    可那个真正将扇子“丢”在那里的人,此刻,又藏在何处?


    该不会正躲在哪个角落嗑着瓜子看戏吧。


    云岫的目光,悄然与谢策再次相接。


    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凝重与决意。


    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浑,还要深。


    郑书的哭诉声渐渐止歇,帅司府内重归一种压抑的寂静。


    烛火跳跃,映照着吴帅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眉头紧锁,指节轻轻叩击着铺着舆图的案几边缘,发出沉闷的轻响。


    云岫垂眸静立,并未立刻对郑书的供述发表任何看法。


    在如此多的统帅面前,未经深思熟虑的判断和轻率的质疑,都容易显得过于幼稚。


    良久,吴帅终于挥了挥手:“……带他下去罢,好生看管,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将如蒙大赦又忐忑不安的软脚虾郑书带离了帅帐。


    “其他人也散了吧……云参议,谢参军,你们留下。”


    诸将依次离开帅帐府。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吴帅的目光这才缓缓移到谢策和云岫身上,那眼神仿佛要穿透皮肉,直抵人心深处。


    这短暂的静默,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这两人感到压力山大。


    “此事……”吴帅终于开口,“扑朔迷离,真伪难辨。宋通判的私印,赵虞候的扇子,还有这个贪财的小吏……看似环环相扣,指向明确,可偏偏……”他顿了顿,摇了摇头,“太过顺畅了,顺畅得反倒让人心头发毛。”


    云岫心中一喜,吴帅跟自己想到一块了。


    吴帅踱到舆图前,背对着两人,声音在空旷的帅帐里回荡:“本帅会加派人手,仔细看管赵虞候与宋通判,也会详查近日所有出入乱葬岗附近的记录。军中……不能再出乱子了。”


    “但谢参军,云参议,”他接连转过身,加重语气,“你们二人,一个勇毅果决,敢闯敢战;一个心思缜密,才干出众。本帅……是看好你们的。”


    吴帅意有所:“这乱世之中,前程似锦,亦如履薄冰。路要一步步走正了,才能走得长远。有些歪门邪道,一时或能得利,终是取祸之道。莫要……辜负了本帅的期望,也莫要辜负了你们自己这一身本事。”


    云岫和谢策心中俱是一凛,同时躬身应道:“谨记吴帅教诲。”


    吴帅似乎真的有些心力交瘁,不再多言,只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今日之事,暂且不要对外声张。”


    两人行礼,沉默地退出帅司府。


    直到抵达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谢策才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身边的云岫。


    月光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


    谢策往她身旁凑了凑,压低声音问:“这事你怎么看?”


    云岫望着远处营火,沉默三秒,忽然摸着下巴嘀咕:“大宋的就业市场这么宽松吗?还能跨专业再就业?”


    谢策:“……说人话。”


    云岫见谢策一脸黑线,没忍住噗呲一笑:“就那个郑书,上次见他还是基层小吏,怎么现在变文官了?”


    谢策耸耸肩:“谁知道呢。”


    “唔……但话说回来,我觉得……赵虞候应该不是幕后黑手。”


    谢策讶异地挑眉:“哦?怎么说?”


    云岫转过脸,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女人的第六感。”


    谢策:“……”


    谢策被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噎了一下,随即失笑,方才在帅帐中的压抑感一下都散去了不少。


    他故意又凑近一步,闻到云岫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故意带着点委屈向对方控诉:“姐,你这第六感……有没有告诉你,我现在特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