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拿着！天神赐福！”汉子看也不看，不由分说地将一根沉甸甸的松木火把塞进了她右手里。那汉子动作麻利，塞完立刻转身要去分发下一个。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云疏月被身后兴奋的人群猛地一推，脚下趔趄，慌乱中，她抱着狗的右臂下意识地收紧，而空着的左手为了寻找支撑，五指猛地向前一抓——


    “哎？！”


    “……”


    云疏月看着自己左右手各一支火把，抱着狗的手臂因此更别扭了。


    怀里铁蛋似乎也被挤得不舒服，不满地嘟囔：”挤死了！你抓两根烧火棍干嘛？当筷子吗？”


    她刚想把这多余的火把扔掉，前方人群的喧哗声浪陡然拔高了一个层次！


    “肃——静——！”


    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透过某种扩音的法器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锣鼓唢呐声戛然而止。拥挤喧闹的长街瞬间陷入一种充满期待的寂静中。


    人群的中心，巨大的篝火堆前，一个身影缓缓步出。他穿着最为繁复华丽的法衣，深紫近黑，绣满了扭曲神秘的银色符文和图腾。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木雕面具，造型极其狰狞——怒目圆睁，獠牙外翻，头顶还盘踞着几条吐信的毒蛇，在周围无数火把跳动的光焰映照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原始威压。他手中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巨大兽骨、缠绕着红绸的法杖。


    “是大巫师！”


    大巫师缓缓举起手中的兽骨法杖。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绕着巨大的篝火堆，开始踏着一种古老而诡异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是晦涩难懂、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古老音节，低沉、悠长，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那咒语声不大，却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带着一种令人心神摇曳、仿佛要随之沉浮的力量。


    云疏月站在人群中，怀抱着温热的狗身，握着冰冷的火把，心神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咒语牵引。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无数细小的的尘埃在火把的光晕中狂乱飞舞。


    大巫师绕着篝火走了三圈，咒语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急促！他猛地停在篝火堆的正前方，面具上空洞的眼窝似乎锁定了围绕篝火的所有持火者。他双手紧握兽骨法杖，高高举起，然后，朝着篝火堆的中心，狠狠挥下！


    “嗬——！”


    一声短促有力的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就在法杖尖端即将触及柴薪的刹那……


    大巫师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高高鼓起！那狰狞面具的下颌部位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呼——！一道炽烈无比、凝练如实质的金红色火柱如同愤怒的火龙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精准无比地轰击在篝火堆中央。


    轰隆！！！


    巨大的篝火堆仿佛瞬间被彻底点燃，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猛烈爆发，赤红的火焰夹杂着无数狂舞的火星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炽热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狂猛扩散，带着灼人的热力和焚烧松脂的浓烈异香。


    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就在这火焰爆燃、热浪扑面、光芒将整个长街映照得如同白昼的瞬间，云疏月只觉得一股灼热气浪狠狠撞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闭眼偏头，手中的火把顶端，那裹着油脂松香的部分，毫无征兆地，腾地自动燃起了一朵金红跳跃的火焰！


    几乎是同一刹那，她怀里猛地一沉，一直安静蜷缩的狗子，重量突然增加了数倍。那温软的、毛茸茸的触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实、温热、属于人类躯体的触感。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猝不及防地从她腋下穿过，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猛地拉向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另一只空闲的手，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多余的那根兀自燃烧着的火把。


    “唔！”云疏月惊骇地睁大眼，猛地回头！


    火光猎猎，映照着一张近在咫尺的少年脸庞。脸上的犬形面具，不知何时已被震落。


    在火光的掩映下，这张脸漂亮得近乎妖异，稚气未脱，却又糅杂着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冲击力。他微微低头，用那双盛满火焰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姐姐。”


    清越的、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少年音色，晰地响起，盖过了周围的喧闹，带着点戏谑和得意，”你的火把，真好看。”


    周围的狂热欢呼声浪似乎停滞了一瞬，离得近的几个同样手持燃烧火把、戴着面具的年轻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云疏月这边吸引。


    火光跳跃，映照着云疏月脸上那个遮住上半张脸的纯白无纹面具，和她身边那个紧紧搂着她、惊人姿容的少年，这画面在冲天的篝火映照下，在无数燃烧的火把簇拥中，在古老神秘的游神氛围里，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快看那边！”


    “嘶……好登对的小夫妻！”


    “定是刚才天神赐福显灵了！火把自燃，姻缘天定啊！”


    “是火神大人亲自选中的眷侣！”有人激动地补充道，语气充满了敬畏。


    “那小哥儿长得……啧啧，跟画里的神仙似的！”


    “他搂得多紧！定是极喜欢那姑娘！”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周围的人群里炸开，羡慕、惊叹、祝福的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更有几个热情的大婶已经拍着手，笑着起哄：


    “绕火！绕火！天神赐福的良缘，要绕圣火三圈，方能长长久久！”


    “绕火！绕火！”


    人群的呼声迅速被带起节奏，汇成一股新的声浪。


    云疏月只觉得脸上那薄薄的面具根本挡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目光，她脸颊滚烫，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强有力地、兴奋地搏动着。


    咚！咚！咚！那强劲的律动清晰地传递到她自己的心口，让她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跟着加速紊乱。


    “你闹够了没有！放开我！”


    云疏月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羞愤难当，试图挣脱腰间的手臂，她感知到少年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


    “别动。”


    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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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的呼吸拂过她面具边缘的耳廓，耳边少年清越的嗓音压低了似乎带着安抚，他不仅没松手，反而借着人群的推挤微微侧身，将云疏月护在身侧，巧妙地用挺拔的身形挡住了部分过于炽热的视线。


    “火神在上，众目睽睽，现在挣脱，岂非当众打了神明的脸，惹得周围百姓不快？据说南楚神巫为尊，这火神赐福的姻缘，可是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重呢。”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带着云疏月，随着周围那些被起哄推搡着、同样手持燃烧火把的年轻男女一起，开始缓缓地绕着那冲天的巨大篝火堆移动。


    三圈很快绕完。


    就在他们停下脚步的瞬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位头戴火焰纹饰高冠的老妪，在两名同样装束的年轻女子陪同下，缓步走到他们面前。老妪手中托着一个铺着红绒布的托盘。托盘上静静躺着两片巴掌大小、边缘带着火焰灼烧痕迹的黑色龟甲。


    老妪的声音苍老却极具穿透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圣感：”火神垂青，赐下神缘！此乃火神信物炎心甲，取圣火灼烧之灵龟甲，纳火精之华而成。持此信物者，姻缘受火神庇佑，天地共证！”


    她将托盘举到两人面前，目光扫过戴着面具的二人：”二位既得神火自燃，便是火神钦点之眷侣。此物赠予二位，愿二位同心同德，炽热永恒。”


    人群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祝福声。


    “多谢神巫赐福。”云疏月僵硬的手中被塞进了一片微微发烫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绸缎、满脸堆笑的中年胖子挤了过来，对着老妪恭敬行礼后，转向云疏月和少年，热情洋溢地大声道：


    “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得火神赐福，实乃天大的喜事，鄙人是村头如意居的掌柜，专门为今夜火神眷侣备下了清净雅致的上房！被褥都是新熏的香，热水汤池也备好了，给二位洗尘解乏！今夜房钱全免，权当小店沾沾神恩喜气！”


    疲惫、寒冷、身无分文、急需落脚之地……以及摆脱身后可能还在搜寻的王少，这几个条件瞬间在云疏月脑中闪过——这破地方不能再待了！


    “多谢掌柜好意。”云疏月和少年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好！好！二位请随我来！”客栈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刻侧身引路。


    就在此时！


    “站住！那小子！放开梅娘！”王少终于奋力挤开了人墙，目眦欲裂，嘶吼着扑了过来。


    “跑！”云疏月的手猛地被少年攥住，只见他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在身后一挥——


    呼啦！


    旁边篝火堆里几块燃烧的木头，猛地飞溅出来，带着火星滚落到王少脚下！“啊！”王少被烫得跳脚，狼狈躲闪。


    “快跑啊！新郎官等不及啦！”


    “哈哈哈！小夫妻快入洞房吧！”


    “火神赐福，良宵苦短啊！”


    人群爆发出哄堂大笑和更响亮的起哄声，在震天的祝福和调笑声中云疏月被少年紧紧拽着手腕，跟着引路的掌柜，如同逃难般狼狈地冲出了喧闹的中心，一头扎进通往村尾的黑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