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人一狗乐极生悲

作品:《铁蛋儿它今天不想当魔尊

    官人?


    云疏月被这过分亲昵的称呼唤得一头雾水,下意识身子向后,试图拉开距离。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那男子脸上方才那泫然欲泣的委屈神情竟如同假面具般骤然褪去,转而浮现出一副轻佻得意的神色。


    他“啪”地一声利落合起折扇,身体就势又往前逼近了几分,手臂极其自然地搭上了云疏月的肩膀。一股混合着汗酸、头油和劣质香粉的浓烈气味,猛地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


    “哟,还跟这儿装不熟?”他嗤笑着,折扇头不客气地点了点云疏月的肩头,随即转向周围几桌客人,提高了嗓门,“诸位都瞧瞧!在这江河沿岸的地界上,竟还有姑娘家说不认识我王少的?”


    他的话立刻引来隔壁几桌那些同样衣着光鲜的男客们一阵心照不宣的嗤笑和附和。


    王少目光鄙夷地扫过云疏月身上那件虽干净却明显款式陈旧、颜色黯淡的衣裙,“啧啧啧,瞧瞧你这身行头,是从哪个旧箱底翻出来的?刚从神君那儿逃难回来?还是神君没瞧上你这乡下丫头,把你退回来了?”他的声音顿时引来几声压抑的、看热闹的低笑。


    因着云疏月那身嫁衣太过扎眼,老板娘好心拿出了自己姑娘时珍藏的、如今已过时多年的最好衣裳,虽料子尚可,但终究难掩岁月带来的陈旧与寒酸,穿在高挑的云疏月身上甚至还有些短了,更显窘迫。


    王少见状更加得意,折扇指着云疏月,对着周围的看客大声道:“诸位!给大家说道说道,这位梅娘姑娘可是命好啊!她那哥嫂本来已经收了我的银子,说好让她给我做通房丫头!嘿,结果人家自己更有能耐,一扭头就攀上神君,要去当新娘子了!怎么?”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挤眉弄眼,声音带着下流的暗示,“神君没伺候成,这是……凭着你们家那传女不传男的什么‘秘法’,又找到新靠山了?“


    “秘法?”旁边一个好事之徒立刻心领神会地起哄,“王少爷,啥秘法啊?该不会是啥见不得人的御夫术吧?哈哈哈!”


    这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一片不怀好意的哄笑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云疏月身上,充满了探究、嘲弄和一丝猥琐的好奇。


    王少享受极了这种氛围,得意洋洋地继续爆料:“谁知道呢!她哥那厮说得神神秘秘,只说是他家祖上伺候过大户人家传下来的,估摸着是专管怎么拿捏男人心!哈哈哈!”他一边说,一边那只油腻的手又朝云疏月的脸颊伸去,语气轻佻无比,“来,让王少我好好瞧瞧,你这小脸蛋儿神君没福气消受,本少爷替他验验货……哎哟!”


    原来是柜台后的老板娘正好在擦拭柜台,胳膊不小心猛地一拐,将一小盆刚杀完鱼、满是血水和鳞片的污水泼在了地上,恰恰就在王少脚边不远处。


    几乎是同时,一个伙计端着满满一摞空碗碟从旁经过,恰好被刚刚走进门的晴儿绊了一下,“哎呀”一声惊呼,几个空盘子哐啷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就在这片小小的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云疏月脚边那只小黑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爪子精准地扒拉过旁边一条滑腻腻的鱼肠,悄无声息地将其送到了王少即将落脚的青石板路上。


    云疏月反应极快,猛地向后一仰头避开那只咸猪手,脸上瞬间堆起混合着惊恐与关切的表情,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王…王少爷!小心脚下……地、地上滑!”


    话音未落!


    “哎——哟——我操!!!”


    只见王少那只踩着厚底缎面鞋的脚,结结实实地碾在了那截滑腻恶心的鱼肠上!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双臂滑稽地在空中乱舞,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猛倒!


    好巧不巧,他身后正是那个装着好几条活蹦乱跳大江鲤的大木盆!


    噗通!!!哗啦!!!


    王少四仰八叉地一头栽进了硕大的鱼盆里!冰凉的河水混合着鱼腥味瞬间浸透了他昂贵的绸缎长衫,紧紧贴在身上。精心梳理的油头彻底散乱,几缕头发滑稽地贴在额头上,头顶糊满了粘滑的鱼鳞。盆里受惊的大鲤鱼疯狂挣扎跳跃,强有力的鱼尾啪啪地狠狠抽在他的脸上,把他打得嗷嗷直叫!


    “啊!我的新衣裳!我的头发!该死的畜生!滚开!噗…呸呸呸!”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驱赶鱼,嘴里不可避免地灌进了几口泡鱼的水。


    “噗嗤……”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仿佛点燃了笑引,整个江鲜楼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哄笑声!刚才那些看热闹的食客,此刻都指着鱼盆里狼狈不堪、正在与活鱼搏斗的王少,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顿足。


    “哈哈哈!王少爷这是想学鲤鱼跃龙门啊?”


    “跃什么龙门,分明是王八入水瓮!”


    “王少爷好兴致!今晚这是要亲自下锅,给我们添道硬菜啊?哈哈哈!”


    云疏月看着王少那副惨状,心里憋着的那口恶气总算畅快地吐了出来,嘴角刚刚抑制不住地扬起一抹快意的微笑……


    忽然一股濒临爆炸的压力感如同海啸般袭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得意!


    “快找地方!”脚边的铁蛋发出极其痛苦、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哀嚎,整只狗都绷成了僵硬的一团。


    “都怪你,非要吃什么醉蟹、炸鱼,还喝了那么多米酒!!!!”云疏月快被这折磨逼疯了,顾不上嘲笑王少了,一把抄起身体扭曲的铁蛋,埋头撞进门外湿冷的夜色里。


    “哎?梅娘!站住!别跑啊!嘶…疼死我了!”王少刚从鱼盆里挣扎着爬出来,浑身湿透滴着水,气得满脸通红,也顾不上形象了,“拦住她!给我抓住那个贱人!!!”


    云疏月哪里敢停?她身后是王少气急败坏的叫喊、食客们更大的哄笑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身上是铁蛋传来的几乎要冲破极限的憋胀感和持续不断的恶心反胃。云疏月连跑动的姿势都变得极其别扭,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还要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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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厕…厕所在哪!呕……”


    “我怎么知道!这该死的米酒!这破村子!左边!左边好像有片黑乎乎的林子!快点!再快点!本尊一世英名!嗷!”


    云疏月此刻哪里还有思考的余地?她猛地一拐,跌跌撞撞冲进了那条黑暗的小巷,险些滑倒在地,蹭了一身的泥污。她刚冲到阴影里,甚至来不及看清环境,怀里的铁蛋就猛地一蹬腿,挣脱了她的怀抱,像一道闪电滋溜一声钻进了杂物堆最深处的角落。


    云疏月瞬间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死死捂住脸,指缝里露出的耳朵尖红得滴血。


    巷子口传来了王少气急败坏的脚步声和叫骂:”跑哪去了?给老子出来!”


    哎!又来?!


    她也顾不上嫌弃,一把将刚从黑暗中晃晃悠悠走出来、浑身散发着某种可疑水汽的铁蛋重新抄进怀里,转身就朝着巷子另一头、光线和喧闹声传来的方向狂奔。


    冲出巷口,眼前豁然开朗,云疏月随即被一片炫目的光海和人潮的声浪淹没。


    长街之上,灯火如昼。


    无数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巨大神偶被壮硕的汉子们高高扛在肩头,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和唢呐声中缓缓前行。神偶的面容或威严,或慈祥,或狰狞,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光怪陆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汗味、还有甜腻的糕点味道。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红光,喧哗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是游神!南楚村的中秋夜游神!


    云疏月像一滴水汇入了沸腾的海洋,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推挤着向前。她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回头张望,只见那王少的身影在巷口一闪,很快就被狂热的人潮吞没,徒劳地踮着脚四处张望。


    暂时安全了。


    “面具!看那边!卖面具的!”


    云疏月顺着铁蛋指的方向看去,摊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木质彩绘面具,有狰狞的鬼面,有滑稽的兽面,也有画工粗糙的仙女神官面具。她毫不犹豫地挤过去,随手抓起两个最不起眼的半脸面具——一个纯白无纹,一个则是简单的褐色犬面,她把白色的扣在自己脸上,又粗暴地把那个犬面按在了怀里狗子的脸上。


    “唔…挡视线了!”铁蛋不满地在她怀里抱怨,但也没挣扎。


    刚戴好面具,前方人群的喧哗声浪陡然拔高了一个层次。


    “火把!发火把了!求姻缘咯!”有人兴奋地高喊。


    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几个穿着赭红色法衣、脸上涂抹着厚重油彩的汉子格外忙碌。他们抱着大捆大捆前端裹着厚厚油脂和松香的松木火把,正分发给道路两旁那些带着面具的年轻男女们,口中高声吆喝着:


    “未婚的娃娃们!快来领圣火!围着圣火转三圈,求天神赐下好姻缘咯!”


    云疏月紧绷的神经刚微微一松,一个散发着浓郁汗味和烟火气的汉子已经挤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