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希恢复意识时，感觉很好，像是做了一场美梦，精神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很愉悦。然后，她听到了呜呜的哭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男人的哭声，断断续续，低沉而压抑。


    她的视觉恢复。


    一个半裸的男人被人扶着坐了起来，身上搭一件军装外套。


    他看上去很疲惫，似乎头很痛，但意识已经完全清醒。高个子，模样英俊，消瘦，也才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他的周身围了一圈人，还有人挤不进来，站在后面，都在抹眼泪。尤其是年纪最小的殷歌月，眼泪掉的最凶。


    云希睁了眼，心里很慌。感受不到青姐的存在，她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她本就是个自闭症小孩，除了固定几人，不愿意和任何外人接触。


    此刻，她抿唇不语，眼神放空，落在这些哨兵眼中，只觉得圣洁而美好。


    有人不自觉单膝下跪，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下跪。


    老于是他们最亲密的战友，他们感激她。


    殷歌月虽不情愿也照做了，他心里头不服气任何人，倔得很！于四叔是看着他长大的，她救了他，以后她就是他的恩人。他要记住她的样子，有恩必报。


    云希：“……”更慌了，好想逃。


    站在云希身后的小野却看向了房车。


    云希身上的气息发生改变，小野就意识到了，他口讷于言，心里只有真切的关心。


    看那些人凝重的表情，以及那个叫老于的人畸变后的丑陋模样，他就知道净化污染绝对不是简单轻松的事，肯定有危险。


    他永远记得青姐那次死在他眼前的样子。


    他告诉青姐，他记不得了。


    他没忘。


    他忘不了。


    **


    房车内的沈青，闭着眼，嘴角弯出了一个弧度。


    如她所料，修真界的筑基期对应此界的B级。她迟迟无法再精进，是因为需要更精纯的魔气，比如此界觉醒者A.级甚至更高的受污染者。


    仅仅一人的魔气就让她感到了瓶颈的松动，她果然猜对了！


    **


    “你们……”云希嘴唇动了下，她十分不习惯面对这么多陌生人。


    他们灼热感激的目光让她不安，呜呜，好想逃！


    “你们……谁……还是A.级？”云希艰难的复述沈青的话。


    华少郎还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主动站了起来，又有几人站了起来。


    殷歌月最积极，“我是超A，你说，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云希瞥他一眼，又看向离他最近的华少郎。犹犹豫豫，手发颤。


    众人还以为她给老于治疗后，精神体也遭受了创伤，面上神色变了变，满是担忧和不安，静默等待。


    下一秒，云希一咬牙，发了狠，拉住了站的最近的华少郎的手指头。


    她很吝啬，只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他的小指头。


    **


    华少郎瞬时感到脑子懵了一下，精神体被什么缠住，并不是很美妙的体验，十分可怕，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究这种感觉。整个人瞬间清明。


    像是从乌烟瘴气的重工业污染区，一下子到了山青水秀植被丰茂的地方。心肺都被洗涤了。


    不用检测，他都知道，他的污染值被清零了！


    清零了！


    华少郎难以置信。有那么瞬间，他回想到了阿阑家族的实验，以及受困的向导们，眼中闪过怀疑。但此刻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巨大的欢喜先填满了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虽然精神图景还有些糟糕。但是没大问题，只要没有污染侵蚀，图景会缓慢恢复。这就跟侵蚀人性命的癌细胞被清理后，身体会缓慢恢复一个道理。


    老于一直没说话，大概也是精神图景损毁严重，暂时让他失去了正常反应。


    “滴！污染值0！”殷歌月手拿检测仪戳了下华少郎。


    自家亲舅，他从不客气！


    老于醒来后，没人拿检测仪测他。恢复人形，理智回归，足以证明污染值大幅下降。而且用了极短的时间，这位向导的强大让所有人震惊。


    只是没想到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继帮助了一个已经畸化的哨兵恢复理智后，又轻易的将另一位污染值已经超百分之五十的A.级哨兵清零了污染。


    谁人能做到这样的事？


    在他们的认知里，向导帮助哨兵并不轻松，哨兵的精神屏障会主动攻击外来精神体，这是哨兵的自我保护，尤其是失去意识后，无差别攻击。很多向导等级不够，冒然进入，无异于主动求死。更别提进入后，很可能会在哨兵错乱的精神海内迷失。有的向导反被污染，疯疯傻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精神治疗是一件细致而小心翼翼的事。需要在封闭的环境里，不能有任何人的打扰。室内布置温馨，哨兵要先放松下来，二者再慢慢接触，互相试探，这是大污染过后，所有人普遍的认知。


    在他们将老于抬出来后，还在考量在那里做污染清理比较合适。云希抬手摸上他额头的时候，众人还以为她只是在评估，大气都不敢出，全场安静的落针可闻。还有华少郎等人的守护，防止老于暴起伤人。


    后来老于在他们眼前，以极快的速度安定下来，不再发出高频噪音，不再挣扎，又逐渐恢复人形，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位热心又胆大的向导已经开始了！


    给畸变的超高污染哨兵做净化，即便在大污染前，也没有向导敢如此随意。除非有绝对的等级压制，足够的自信。


    众人的心情无疑是狂喜的，紧张的，心脏鼓噪，像是濒死的人看见了生的光，但无一人敢发出声音。直到老于彻底恢复过来，云希收回手，这些人才迫不及待的围拢过来。


    **


    云希松开华少郎的指头，不着痕迹的在裙子上擦了擦。


    她是真嫌弃！


    这次沈青没有掌控她的意识，回收了精神体。只让血藤顺着她的肢体，快而迅捷的探入他的精神海，强势吸收精纯魔气。


    “下一个，”云希不情不愿道。


    她拿出了一方帕子。


    小野露出焦急的表情，不住的回头看向房车，但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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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阻止。


    这些哨兵对净化的渴望激发了精神海受污染后不受控制的恶，互相敌视，仇恨，又挣扎着想摆脱这种情绪。


    只有殷歌月往后退了一步。他只有十六岁，觉醒的时间很短，精神体很健康，精神海也非常干净。


    华少郎做主，让他们按照污染值深浅排队，越严重的越靠前。


    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感到了些许不好意思。他站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是好事！


    好在大家都是很亲密的战友，情绪虽受污染影响，但底色都很善良，并无异议。他们想活，也想让战友活。若是战友都不在了，他们独活也没意思。


    如此，又清理了两人。


    那些人每上来一个，都是单膝跪地，低头，做出最虔诚的姿态。


    云希坐立不安，只能闭眼，帕子往他们头上一盖，纤纤玉手十分吝啬又无可奈何的往上放了放。


    到了第五人，这位年轻的哨兵眼里蓄了泪，没低下头，而是目光直视云希，“阁下，您现在感觉还好吗？您要是受不了了，我还可以等等。”


    云希想说，她早就受不了了！


    一刻都无法忍受！


    这话仿佛点醒了大家，已经做了净化的露出了羞愧的表情，还没有做净化的，既向往又不忍。


    他们很清楚污染对精神海的伤害。


    这位强大的向导所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本应知足，却贪婪的想要更多，他们有罪。


    小野一直在房车那边转悠，一见这边停下，立刻就跑了过来，“云希！”


    他情急的喊她，“你还好吗？”


    云希：“……”


    小野：“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停下。”他真的很担心，言语迫切，真挚。


    云希看着自己的手主动抬起，大概是想摸他的头，够不上，最后只在他手臂上拍了拍，这是青姐的意志。


    华少郎等人看着这一幕，心中各有猜测，看向小野的目光也郑重了些。


    应冰主动上前道：“诸位，清理污染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多谢体谅，我家云希需要休息一会。等会再继续。”


    哨兵们只有感激的心，哪会有别的话。往后退让，保持安全礼貌的距离。


    云希起身，躲进车厢，用帕子使劲擦了擦手，“咦惹！”


    **


    沈青平躺在房车内调息。


    就在刚刚，她已经突破了，不似修真界，没有惊天动地的天地回应，是很个人的感受。


    从筑基到了金丹初期，也就是此界的A.级。


    她的精神体几乎在同时发生了变化，开出了花苞，周身流光溢彩，有了安圣湖那次雏形的样子。


    沈青从识海内看它，并不觉得高兴，只有对压制它力量的渴望，以及潜在危险的厌恶。


    她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总是在走钢丝。


    看似力量增强了，实则是给危险松绑了。


    没什么好怕的，她这么跟自己说。


    【云希，小野，来一下。】


    俩人自两个方向过来，一前一后上了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