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娘娘她圣眷正浓

    永嘉三年,六月。


    又值江南梅雨时。


    潮湿、黏腻的感觉从肌骨蔓延至心头,让人无比烦闷,又无处逃离。江南的雨,缠绵得让人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意。


    午膳后,谢宜浓蜷在小轩窗前的摇椅里。


    窗外,雨滴淅淅沥沥敲打着芭蕉阔叶,噼啪声绵密催人眠。


    眼皮仿佛浸透了檐角的雨水,沉甸甸地坠下。不过须臾,她便沉入昏睡。


    手中的蚕丝团扇悄然滑落,“啪嗒”一声轻响坠地。


    摇椅上的少女并未惊醒,只眉心微蹙,似被一丝无形的烦扰侵扰。


    丫鬟青瓷闻声抬眼,瞧见小姐沉睡的侧颜,唇角无声地弯了弯。


    她放下手中绣绷,轻手轻脚地从架子上取了条薄被,小心翼翼覆在谢宜浓身上。


    做完这些,她方屏息退了出去,往隔壁小厨房去煮梅子汤。待到小姐醒来,汤水温热正好入口。


    这几日,小姐的心绪便似这江南的烟雨,沉郁难晴。


    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看起来心事重重,却又缄默不语,什么都不和她说。


    青瓷只盼这一觉醒来,一碗酸甜的梅子汤能稍稍熨帖她家小姐的心结。


    可惜,谢宜浓这一觉并未得安宁。


    四年前那场山匪劫掠的噩梦,再次狰狞地攫住了她——凄厉的哀嚎撕裂山野,刺鼻的血腥味混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混乱中,她与一同被掳的好友胭脂拼命奔逃于密林深处。


    急促的脚步声与叫骂声如影随形,眼看山匪逼近,那个终日她姐妹相称的胭脂,眼中倏地闪过一抹决绝的狠厉,竟猛地将她推向身后——直直撞入山匪散发着汗臭与血腥的怀抱!


    胭脂的身影消失在林间,而她,被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擒住。


    粗鄙的荡笑声如毒蛇钻进耳蜗。


    冰冷的泪蜿蜒过脸颊,灼烧着背叛的痛楚与灭顶的绝望。


    一只黝黑粗糙、指缝嵌着污垢的大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猛地探向她的腰间。


    她终于回过神来,哽咽之余,一声破碎、惊惶又隐含绝望的呼喊从喉腔挤出。


    “救命——!”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利箭撕破空气的声响,覆在她身前的山匪胸口被一支箭羽贯穿。


    零星几滴灼热的鲜血飞溅而出,喷洒在她的面颊上。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阵杂乱且急促的马蹄声。她停滞了一瞬的心跳,伴着这阵马蹄重新跳动起来。


    视线被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完全占据。


    他身着玄色劲装,骑着高头大马,手握一把弓箭,面容冷肃地搭弓,射倒了一个又一个试图靠近她的山匪。


    直到她身畔所有的山匪全都倒地,他才收了弓,把视线落回到她的身上。


    “不要怕,我们是官兵,不会伤害你。”


    清泠如碎玉的声音落下的同时,他从马背上下来,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到了她的身上。


    她没说话,默默攥紧了他披风的同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还能走吗?”


    他问:“腿脚可有受伤?”


    她哽咽回答:“可以,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到了。”


    被吓到腿软,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的她,一个趔趄,又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男人反应迅速,及时扶了她一把。大掌灼热且有力,她终于站稳,余光却瞥见一抹银色。


    “大人小心——”她下意识惊呼。


    假死的山匪扬着砍刀冲过来,男人一把将她护在身后,躲闪不及,砍刀落在他的手臂上。


    殷红的鲜血充斥在她的眸间,一声呼喊让她从梦魇中抽身。


    “李三公子——”


    婉转又哀伤的低泣,被这声急切且尖锐的呼嚎彻底打断。


    谢宜浓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陡然坐了起来。身下的摇椅因她剧烈的动作,发出吱呀一声噪响。


    她呆坐着,脸色有些苍白。


    胸腹跟着呼吸起伏不定,脑海中一遍遍闪过这桩旧事。


    大片的血腥、穷凶极恶的山匪、对她下黑手的胭脂,以及李三公子的脸。


    她以为,过了三年多的时间,就算忘不了,也该开怀了。


    可是没有。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几日的失魂落魄全是因为她的潜意识,一直在回想这件事情。


    可她有点分辨不出,造成她情绪低落的主要原因。


    是穷凶极恶冲无辜妇孺举起屠刀的匪徒?还是阳奉阴违、为了自己活命亲手将她推入山匪怀抱的闺中密友?亦或是那个拯救她于水火却始终没有再见到,更不知其名讳的李家三郎?


    彼时,隔壁刚煮好梅子汤的青瓷,正坐在冰桶前,一手摇着蒲扇给梅子汤降温,一手托着腮打盹。


    冰桶中央,最上面一层坚冰,已经被刚煮开的梅子汤给融化了。斜斜的日光从窗子映进来,泛着盈盈水渍。


    忽然,青瓷被这声尖叫惊到,脑袋往前一栽,瞬间清醒过来。


    她反应了一瞬,慌乱站起身,手里的蒲扇都忘了放下,拔腿跑了出去。


    青瓷焦急小跑进来,看到她家小姐正蜷着腰脊,抱着团成球的薄被,下巴抵在双膝上发呆。


    青瓷脚步一顿,缓了下心情,待呼吸逐渐平稳,才悄然走近谢宜浓,轻声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听到青瓷的声音,谢宜浓失焦的眼睛逐渐有了焦点。


    她仰首看了青瓷一眼,面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别担心,只是做了个噩梦。”


    青瓷看着她家小姐未达眼底的这抹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大概猜到她家小姐做了什么样的噩梦了。


    可她笨嘴拙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更不知该怎么让她家小姐真正放下心结、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最可恶的是,两日前,她和小姐去庄子上乘凉,又遇到了刘员外夫妇。


    她家小姐之前的闺中密友刘胭脂,是刘员外的独女。


    自从刘胭脂在那场匪祸中离世后,刘员外夫妇就一改之前的温和良善,他们把刘胭脂的死亡怪罪到谢宜浓的身上。


    仿佛她家小姐被人救下,没有和刘胭脂一样去死,是天大的过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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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刚发生的那两个月,刘员外隔三差五就会带着人上门,又打又砸。


    李老太爷多次劝说无果,只好自认倒霉,拿钱买安稳。他赔给刘家一大笔银子后,又威胁他们:如果再敢上门来闹,就不会再看邻里情面直接报官处理。


    这个威胁很有效果。


    此前,他们从刘胭脂的口中知晓,谢宜浓有一个在京城当大官的父亲。天高皇帝远,他们又是没有丝毫势力的平民百姓,当然不会选择得罪官府。


    收了李嘉栋的银子,他们消停了一段时日。


    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消停。


    背地里,他们开始散布谣言,以她曾被山匪劫走为权柄,试图毁掉谢宜浓的清誉。


    事实上,他们的确成功了。


    几乎没有人相信,如花似玉的娇俏美娘子在被山匪劫走后,还能够保持完璧之身。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当李老太爷听说了这件事情后,立即以同样的手段差人出去解释。可惜,效果甚微。相比实情,人们好像更偏信谣传。


    李老太爷名为李嘉栋,谢宜浓的外祖父,白手起家的江南富户。


    他年轻时只顾着扩张财富,成家很晚,只有李清秋一个独女。他们夫妻对她很是娇宠。李清秋在京城去世的消息传回江南时,他的妻子也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跟着去了。


    他也跟着浑浑噩噩很多年。


    直到谢宜浓从京城来到江南,他才又恢复了斗志。至少,他活着,谢宜浓就有倚仗。哪怕他只能给她提供金钱上的倚仗,他也要争取活得更久一些。毕竟,她是李清秋唯一的血脉了。


    当然,这些只是李嘉栋的未曾表露出来的心里话。谢宜浓和青瓷并不知道。


    谣言这件事情,的确给谢宜浓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凡一出门,就会被邻里指指点点。久而久之,她变得不喜欢出门。


    明明以前,她是很喜欢江南烟雨的。


    但也并非全是坏处。


    在这件事情之前,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江南的秀才上门,想要有一个在京城当大官的岳父。故而,就算是不合规矩,上门提亲的人也络绎不绝。


    经过这件事情,上门提亲的人全都消失了。


    她总算是落得一个清净。


    而刘员外一家见状,又逐渐翘起了尾巴。他们自以为捏着谢宜浓的把柄,每每在外面撞见她,总是骂骂咧咧,甚至偶尔还会上手打人。


    前几日,青瓷见她家小姐终日郁郁寡欢,食欲不振,整个人都跟着消减。她从管家口中得知,庄子上的果园大丰收,便劝小姐去庄子散心。


    好不容易,她家小姐同意去庄子了,却遇上了刘员外一家。


    他们一如既往地骂骂咧咧,甚至还从路边抓了泥巴,扔到她家小姐洁净的衣裙上。


    庄子没有逛成,她家小姐的心情却更加不好了。


    就连今日的噩梦,青瓷都把她归结到自己的身上。


    越是这样想,青瓷的心里就越是愧疚,声音也越发柔和。


    “小姐,酷暑炎热,我刚煮了你最爱喝的梅子汤。眼下正用冰桶镇着,很是清凉,你要不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