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作品:《凤栖梧

    温蘅是被一阵冷风吹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冰凉的青金石板地上,地板上的花纹有些眼熟。


    她顺着花纹望向风刮进来的方向,四面皆是残垣断壁,只有中间一座神像依然屹立不倒。


    为何森罗阎王殿里,会有神像?


    她抬头向上望去,对上一双幽蓝眼睛,恰如之前出现在她梦里的那双。


    她认出来了,这是火神像,这里是天师观。


    她也看到了,另一侧有个颀长的身影站在神像脚下,正仰头与神像四目相对。


    那是祝潜。


    怎么死后做的第一个梦是此地,此人?她以为怎么样也应该先梦到爹娘才对。


    温蘅有些懊恼。


    一阵冷风刮过,她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后愣住:生魂会怕冷吗?


    她下意识寻找可以御寒的物件,这才发现,身下垫着厚厚的毛毡。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祝潜看过来,对上她眼神,盈盈一笑,“小阿蘅,你醒啦?可叫人家好等啊~”


    之前的信息在脑子里转了几转,温蘅脱口而出:“你就是天牢里逃脱的重犯?”


    祝潜耸耸肩,算是回答。


    “我怎么会在这?”


    “你府里的人,有的忙着请大夫,有的忙着准备你的丧仪,还有的,只顾着伤心,我略施小计,便把你偷出来啦。怎么样,你师父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我没死?”


    她偷偷捏捏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腿,温热有弹性,一点不像印象中死人的身体。


    “皇后那些毒药啊,都是从太后宫里偷的。她以为混在一起的毒药,用混在一起的解药就能解,殊不知毒药混在一起就产生了新的毒性,得另配解药才行。还好你师父我啊,实在是太聪明啦~一扫太后宫里哪些药罐子被动过了,就知道该怎么给你配药,也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啊,你现在已经在轮回司排队投胎啦~”


    温蘅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想我死?”


    明明在祈年殿里把刀架自己脖子上的也是他。


    祝潜一脸伤心,泫然欲泣道:“我救了你,你不谢谢我,居然还要翻旧账?”一转脸,又是戏谑轻佻的表情,“真讨厌,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嘛。人家也是迫不得己的,现在你不用死了,我是你师父,当然要救你啊。”


    “什么迫不得已,为什么我现在不用死了?”


    温蘅越听越疑惑,感觉他在扯着自己的思维越跑越远。


    祝潜嗔怪道:“小阿蘅,我们这么久没见,你怎么一见面就问问问,却不问师父最近过得好不好呢?”


    温蘅看看他的样子,俊秀的面庞在摇曳的烛火下平添几分妖冶,身上的衣服首饰不知从哪个富贵人家偷来的,浑身上下镶金嵌玉,看不出来哪里过得不好了。


    她有些不耐道:“别演什么师徒情深了。告诉我,为什么不杀我,是你们另有所图,还是情况有了新变化?还有,你到底是谁?”


    祝潜摇摇头,转身在神像前点上一支清香,幽幽道:“阿蘅,你不会死的。为了你,太后在神前磕满了一千个头。所以,你不会死的。”


    温蘅的心揪成一团,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祝潜转动香炉,神像背后的墙壁缓缓向内退去,须臾后露出一扇小门。


    “你的皇祖母,为了你生了一场大病,去看看她吧。这扇门通往她的寝宫。去看看她吧,阿蘅。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他的神色和语气沉稳自然,仿佛又变回那个陪她长大的好师父。


    他的声音似乎有股魔力,诱引着温蘅朝门内走去。


    进了门,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她站到了另一扇门后。


    门外有细碎的说话声。


    “娘娘还是没吃药也没用膳?……今天醒过了吗?……太医怎么说?……唉,都下去吧。”


    她认出在问话的声音是冯骥。顺仁去世后,他便被调到太后跟前伺候。


    外头的脚步声和叹息声由近及远,渐渐归于无声。


    温蘅又等了一会,方才推门而出。


    这扇门藏在一扇全身镜后,侧对着床榻。


    她一出门,便看见床上堆叠着重重锦被,锦被中包裹着一具干枯瘦小的身躯。若不是凝神细看,锦被上若有似无的起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温蘅一步一顿地走上前去,不敢相信印象中一字千钧、通身威仪的武威太后,如今被困在三尺软塌之上,看上去随时都将死去。


    她迟疑地开口唤道:“太后?”


    没有回应。


    想了想,她又轻喊道:“皇祖母?”


    太后紧闭的眼球猛跳动了一下。


    温蘅忙又喊了几声“皇祖母”,太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温蘅,她浑浊的眼睛里短暂地亮了一下。


    “小猢狲……你没死……太好了……”


    她从被窝里探出手,努力向温蘅伸去。伸到半空中,终于力竭下落。


    温蘅将她的手接住,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内,感受着她如树皮一般干枯的皮肤和冰凉的温度。


    “皇祖母,我没事,您看,我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你,怪皇祖母吗?”


    温蘅心里一阵茫然。她是从小呵护她长大的皇祖母,因为思念父母而哭泣的时候,是她抱在怀里哄劝,夜里怕黑不敢睡的时候,是她陪着讲了一夜故事,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是她拄着龙头杖,气呼呼地要去找人理论。可也是她,挟威权自重,以大禮举国上下作为筹码,只为实现自己的复国梦。


    但是对上她乞求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摇头道:“不怪,阿蘅从未怪过皇祖母。”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满足地闭上眼睛。


    “皇后骂本宫自私、恋权,本宫承认,但本宫从未想过伤害你和文澜。只是呵,权力是把双刃剑,有时候,它的刀刃斩向何方,本宫也无从把握,就像,就像当年,本宫被先帝的权力所伤一样……”


    温蘅劝道:“皇祖母,少说些话,多休息吧。”


    太后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再不说,恐怕再没有机会说了。”她的身体突然从内里生出一股力气,支撑着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她的思绪仿佛飘回了数十年前。


    她说年轻时率领东国八骑在大漠伤如何飒爽英姿无往不利,但无奈国力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东女国国土渐缩,最后只能以部落形式到处迁徙,逐水草而居。


    她说先帝遇到她时对她如何倾慕有加,不顾家族反对执意取她为正妻,也答应有朝一日一定助她复国。


    她说本朝没有骑兵,先帝得了她的东国八骑如虎添翼,很快夺得关键战场的胜利,得以定鼎中原,登极大宝。


    她说先帝登基后似乎就将当初的承诺抛诸脑后了,只顾着经营建设大禮,屡屡以百姓需休养生息,不能轻启战端为由拒绝为东女出兵。


    她说在她的一再要求之下,先帝才勉为其难答应东女来朝,可是使团刚入朝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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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便发生七皇子失踪事件,先帝不加调查,便以使团寻衅滋事为由,将他们尽数驱逐出境,从此两国断交,她彻底成了断线的风筝,被困住四方宫城之内,与故土天各一方。


    “就在我如困兽一般孤独彷徨之时,祝潜主动找到我,说他可以帮我复国。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他,毕竟他当时只有15岁。但是他给我看了独属于东女国人的信物,说他也是东女遗属,也盼着东女复兴。他的信物做不得假,我确认了他的身份,便采信了他的计划。


    他提出的计划便是宫变。初始我觉得此计过于惨烈,恐怕伤及无辜太多,但是他笃定此计必成,而且承诺会将伤亡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眼见久久无功的复国大计重燃希望,我不由受他蛊惑,依计发动了宫变。


    后来的情况你知道了。宫变失败了,但是先帝也因此宾天了,大禮的脊梁温儒,也间接因此早逝。我们也算成功了一半吧。


    此计不成,祝潜便生出另一计。这个计划十分庞大。顺仁因为侥幸得位,内心虚弱,总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祝潜利用他的这里心理,又利用自己的天师身份,串通顺仁身边的近侍,屡屡猜中顺仁心事,谎称是窥得天机,取得顺仁信任,再引导他沉迷修道。


    他说只要大禮国力虚弱,我们便可趁机夺权,然后借大禮的力量为东女复国。所以他屡次挑动内乱,包括挑唆你和穆斌的关系,在徐州养匪,甚至不惜置你于死地。他说除了温儒,你会成为大禮的第二根脊梁,要打败大禮,就得先除掉你。


    为此,他不惜忤逆我的命令,数次暗中行事。还好我及时发现,你也是命大,不是遇到了穆斐,就是等到了文澜。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复国心切所以行事狠辣,但是最近我幽居深宫,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都细细回想了一遍,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他不止是想复国,他更像是想灭了大禮,想复仇。因为他是——”


    太后的声音戛然而止,化成咻咻的艰难的呼吸声,闭着的双眼赫然睁开,瞪得极圆极大。


    温蘅急道:“皇祖母,您怎么了?他到底是谁?”


    太后急切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无力地“嗬嗬”作响。


    她的手先是紧握着温蘅的,逐渐脱力下垂,眼神也渐渐涣散。


    温蘅忙向外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快请太医!”


    守在门外的冯骥匆匆赶来,见到温蘅唬了一跳,转眼看到大落地镜旁露出的门洞,便了然于心。


    更多的脚步声正从门外涌来。


    冯骥将温蘅朝暗门一推,摆手道:“殿下此刻不宜出现在这里,请速速离去。放心吧,一切有老奴在。”


    温蘅看看床上挣扎喘息的太后,再看看门外——窗纸上已映出幢幢人影。


    她一咬牙,转身进了门洞,合上了门。


    门外立刻响起一串急切又细碎的说话声,冯骥的应答在其中清晰可闻。


    “快去请太医!……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太后在……别疑神疑鬼的,快去各自位置上守着去,出了差错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温蘅一身冷汗,重又穿过甬道,回到天师观中。


    祝潜正在喝茶。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青瓷茶器,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里平添了几分贵气。看到她,好整以暇地笑问道:“这么快就回来啦?喝茶吗?”


    他的语气,他的笑容,好像一个等候你多时的老友,和太后口中那个阴险毒辣的复仇者判若两人。


    温蘅浑身发凉,呆了半晌才问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