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

作品:《凤栖梧

    第三日,正是除夕。


    一大早开始,府里便热闹起来。前两日剪好的各色窗花陆陆续续上了窗,今年的春联温蘅无力动笔,于是分由穆斐、云图还有魏焱捉刀。


    云图颇为谦虚,推说自己的字难登大雅之堂,只适合贴在仓房、书房和厨房。


    穆斐别的没说,只说自己写的那幅与温蘅气质相合,坚持要赠与她,贴在她的寝室门口。


    魏焱十分自信,唰唰几下就写了数副出来,小手一挥,昂然道:“都挺好,都贴大门口。”最后是由敖树君从中挑了一副还能看的贴在了侧门。


    正门口最终还是从温蘅以往写的作品里头,选了比较应景的上墙。


    大家伙一路热热闹闹地闹到傍晚的团圆饭。


    桌上煨着铜炉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氤氲的热气弥漫在空间内,如云蒸雾绕。


    竹芝笑道:“远远看去,大家都好像云里头的神仙哩。”转而又向温蘅邀功,“这锅里的汤头我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了,今天也是天没亮就上灶炖着了,能把人眉毛都鲜掉,少主您一定多喝几碗。”


    温蘅调侃道:“我还想要眉毛,就不多喝了。”引来竹芝嗔怪的嘟囔。


    一顿饭从太阳正要落山一直吃到月上柳梢头,温蘅只觉眼皮越来越沉,体内忽冷忽热,精神逐渐涣散。勉力支撑了一会,她还是和众人抱歉道:“我有些乏了,恐怕不能和大家一起守岁了。”


    敖树君忙道:“快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守着呢。”


    魏士柏也连连点头。


    温泉神情紧张,立时打算上前,温蘅却摇头阻止,“泉叔,你和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温蘅原本还想和穆斐道个别,这个时候,他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默默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


    “阿棠。”


    她回身对上魏玄的目光,像在看着她,又像在透过她看着别的谁。


    敖树君在旁小声提醒道:“公爹,那是棠姐的女儿阿蘅,不是棠姐。”


    魏士柏背过身去悄悄拭泪。


    魏玄又叫了一声:“阿棠。”眼神不似之前那般浑浊,反而渐渐清明。


    他咧嘴一笑,温声道:“要好好的啊。”


    温蘅鼻子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她定了定神,清清嗓子,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说:“嗯,您也好好的。”她环视一圈众人,又说:“大家都要好好的。”


    “蘅姐放心,我好着呢!”


    魏焱大声答道,魏淼在旁“嗷呜嗷呜”应和,周围人笑作一团。


    温蘅跟着笑了一下,在笑声中,默默转身。


    竹芝忽然抢上前来,握住椅背上的把手,轻声说:“少主,我送您回去吧。”


    温蘅还想推辞,看看她的脸色,终究什么也没说。


    出了膳厅,人声渐渐远了。


    温蘅又回头望了一眼,人群依旧笑着,闹着,欢乐的浪潮一浪接一浪。只是隔着蒸腾的热气,他们远得仿佛在云端。


    “走吧。”她向竹芝招呼道。走出一段路,她又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身后默了半晌,才响起竹芝带着哽咽的声音:“一早就知道了。”


    “厉害了,这都瞒不过你。”


    “我是包打听嘛,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啊。”


    “这次嘴巴这么严,长进了。”


    “嘿嘿,我是谁啊,少主身边一等大丫鬟,这点水平总该有的。”


    明明语气带着笑,却听着比哭还难听。


    温蘅似乎听不出话里的哭腔,继续问道:“那还不趁着我还在,赶紧跟我要一份大礼?说吧,是想要加俸禄,还是想要大宅子?”


    竹芝泣不成声,“奴婢,奴婢什么都不要。能相伴少主这么长时间,能陪少主走最后一段路,奴婢,奴婢此生足矣。”


    温蘅拍拍她的手,默了默,说道:“那我给你自由。我走了以后,泉叔会把你的身契还你,你若想留,温府永远有你的位置,你若想走,温府永远是你的后盾。来去随心,一切由你。”


    竹芝放声痛哭,“奴婢不要,奴婢什么都不要!我愿意一辈子待在府里守着少主,少主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少主你别走呜呜呜,只要你能活,我可以拿命跟你换!”


    “胡说什么呢!”温蘅喝止道,“你的命长得很,贵得很,不管是谁,都不值得你拿命去换,记住了没?”


    竹芝猛地刹住哭声,抽抽噎噎地点头又摇头。


    眼看着她又要哭,温蘅说道:“好啦,都到最后了,让我清清静静的吧。我要带着你的哭声下去,阎王爷听着烦,不给我投个好胎怎么办?”


    竹芝这才掐着手心止住了哭。


    主仆二人一路无言,默默回了房间,温蘅被扶上床,浑身像散了架一般,没有一处不疼的。神识也逐渐涣散,脑海里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都飘散开来,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组织起一句话:“去把穆斐找来,别惊动其他人。”


    竹芝应声而去。


    温蘅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如走马灯一般闪过生平所有画面,见过的人,经过的事,看过的风景,一幅一幅……她在梦里快速浏览完,惊觉自己的人生原来这样短,这才生出一丝不舍。


    当她醒过来时,仿佛睡了很久,又仿佛只睡了一瞬间。


    只觉得眼皮有如千斤重,好不容易掀起一角,看到穆斐面色如铁,一言不发坐在床前盯着她。那目光如同重重锁链,锁住她的神魂不得逃离。


    竹芝守在门外。门外似有人影幢幢。


    对上目光,温蘅朝他笑了一下,轻声问道:“刚刚去哪了?怎么都不见你?”


    “我去剪这个了。”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捏着一个红纸裁成的戒圈,细细一圈,圈上还剪了一朵花,花大如斗,勉强能看出花形。


    他有些不好意思,“跟松月现学的,剪得不太好,你知道个意思就行。”


    她从被子里探出半只手来,他会意,握住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戒圈戴上。果然太大了,戴在细弱的无名指上摇摇欲坠。


    他无奈笑笑,“下次我给你剪个更好的。”


    “嗯。要是有下次就好了。”


    “……你知道了?”


    “泉叔哭得那么大声,很难不知道。”


    穆斐心头一阵绞痛,忍痛强笑道:“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等你回来有话和你说吗?结果回来后杂事纷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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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一直没有机会,真的将这些话留着过年了。”


    “还未过子时,现在说就不算过年。”


    穆斐顿了顿,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身世不显,惯于飘零,很少与人亲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本来这辈子也不指望成家立业,就这么孑然一身过着也挺好。但是我遇到了你,只有你,不顾及虚名,不论及出身,只看到我这个人,我生平第一次生出能与人亲近的心,甚至想要与你共度余生。也许是我的愿望过于虚妄,过于僭越,所以才让你承受了无妄之灾。温蘅,会不会是我害了你?”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低得像呜咽。


    温蘅回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不会。因为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如果说是报应,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穆斐抬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阿蘅,也许现在说这些迟了点,但你是否愿意嫁我为妻?”


    清澈的泪水渐渐充盈眼眶,温蘅眼底的深情一览无遗。但她却摇头道:“不了。鳏夫再娶,总不是好事。”


    穆斐的眼神黯了黯,他又笑了笑,道:“早知道是这种结局,当初就不帮你了。不,当初我就不该遇到你,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许多纠葛,许多伤心。”


    温蘅无声地笑笑,“遇到你,是一种缘分;遇不到你,是另一种缘分。穆斐,我们都随缘吧。”


    她摸了摸怀中一直贴身携带的短刀“尽欢”。那是母亲的遗物,爹生前赠给母亲防身的。只要带着它,黄泉路上也不担心爹娘找不到自己。


    她看向门口,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一双身影远远而来。她知道,那是来接自己的。


    她的眼睛慢慢阖上,声音也似有若无。


    穆斐心头大乱,俯身过来,贴着耳朵问:“阿蘅,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要什么?水?还是要找大夫?”


    温蘅的眼神看向屋脚的衣柜,嘴唇翕动。他附耳过去,听清了:“给你做了件新大氅。替我守灵的时候穿上,别着凉了。”


    他绷紧下颚,不说话。


    她又说:“别让我白死。”


    他依旧不应。


    她挣扎着抬手。他握住她的手,冷得像冰。


    “穆斐,我走后,你多保重。”


    他把脸贴在她手上,低语道:“阿蘅,你看看我,看看我,不要死行不行?”


    温蘅勉力一笑,“我在那边等你。不管十年还是百年,无论多久我都等你。所以,你不要着急,慢点来。”


    这一笑,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笑容僵在唇边。


    穆斐心下一惊,温蘅的手自掌中滑落。他将她抱在怀中,像哄劝小孩般喃喃道:“阿蘅,你醒醒,看看我,不要丢下我。阿蘅,你醒一醒啊……”


    无人回应。


    周围哭声顿起。


    他被眼泪包围,像溺水一般无法呼吸。


    巨大的悲伤塞住了他的喉咙,他的声音低得像呜咽。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怀中的人儿,她面色沉静,双目紧闭,唇边带着浅笑,好像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只是这个梦,再也不会醒来。


    “阿蘅!”


    他大喊一声,终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