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遥远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极速升腾，吞噬着幽深又黏稠的黑夜，只是片刻，世界就划分成了一黑一白的两半。


    青且灰的阳光洒落，蒸腾起了些许的水汽，但身上的衣服仍旧潮湿，南音几人，置身在并不温暖的阳光下，诧异于这天色两级的变化，也震惊于那位母亲的洒脱。


    黑暗归于他们，光明落于己身。


    凌乱的发丝飞舞，裹挟着还在不断挣扎着的男人，她的每一步，都是下定了决心的坚韧，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如影随形的黑雾，像是割舍不掉的羁绊，缠绕着，盘旋着，又交融着...


    “放、开！妈、妈！回、回来！”


    女人的身影还在不断地远去，听到孩子的声音，也只是微微顿了顿，接着就如同一团黑漆漆的墨水，完全融于了黑暗里...


    无人可见，黑暗里落下的几滴血泪...


    而随着而来的，是阳光愈加明亮，从最初的分庭抗礼，到现在完全的一边倒，仅仅是几息的时间，夜色恍若狼狈溃散，骤然失去了踪影，也带走了那两道晦暗的身影。


    只余下了一座饱经了风霜的庄园。


    诡域散了。


    并不是他们摧毁了这个诡域，而是它的缔造者们，亲自舍弃了它，又或者是——带走了它。


    “呜哇哇——”


    压抑不住的崩溃哭声，从小女孩甜甜的嘴里，“哇”地一声就冒了出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才睡了半个觉的时间，她的爸爸妈妈就抛弃了她，还有两个坏人，捆住她不让她走！


    心底的委屈，像是倾泻的洪水，和眼泪一样哗啦啦地流...


    小脸哭得皱巴巴、红彤彤的，整个人也失去了力气，从刚开始的拼命挣扎，逐渐瘫软，差点摔倒在地，得亏着南音搀扶了一把。


    可她此刻也十分的头疼...


    人类的小娃娃，向来脆弱，指尖稍微重点，都能掐出一道红痕，更别提现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仅仅是魔音灌耳，她更怕——


    人一不小心哭死了过去...


    那她还没走远的父母，不得气得跑回来，拼命搞死他们！


    “你哄！”


    如同扔烫手山芋一般，南音提起甜甜的身体，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戚砚的怀里。


    戚砚：“......”


    他又哪里是什么会哄孩子的人了？尽管有些头疼，戚砚还是用不太舒适的姿势将孩子抱了起来，略显粗糙的手掌胡乱地擦过了她脸上的泪珠，生硬地开了口：“别哭了。”


    “呜哇哇哇——”


    回应他的，是一阵更加嘹亮的哭声，小娃娃甚至都没有正脸瞧戚砚一眼，就再度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声扰得人头疼。


    “老大！”


    “你们...没事吧？”


    田地的另一边，传来了几道熟悉的声音，形容狼狈的贺时念三人，互相搀扶着，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庆幸，加快了本就不慢的步伐，热切地涌了上来。


    “这小孩...”难道就是之前提到的农场主吗？贺时念目光扫过了同样狼狈的戚砚和南音两人，不经意地落在了那个多出来的孩子身上，低语着出了声。


    嚎啕的哭声，实在是不容忽视。


    又看见自家老大格外僵硬的动作，心念一转就明白了当前的状况，上前解围道：“怎么哭成这样了？来，姨姨抱抱~”


    她向来淡漠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的柔情，手上的动作也十分的轻柔，小心翼翼地从戚砚的怀里接过了小女孩，白皙又带着些许疤痕的指尖，轻轻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耐心又温柔地安抚：“乖哈~不哭不哭~”


    整个身体也有节奏地晃动着，像一条悠悠飘荡的小船，弥漫着潮湿水汽的怀抱，抚慰着甜甜焦躁、恐慌、又委屈的心情。


    哭声滞了滞，众人的耳朵也跟着松了松。


    “老大，这就是庄园里的那个孩子？怎么到你们手里了？”还有昨晚的天地异象，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要不是那群畜生一直在添麻烦，他们怕是早就迫不及待地冲过来了。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你们没受什么伤吧？休整一下，准备回基地。”对于姜启的问题，戚砚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好似没事人一样的南音，怀揣着些许疑惑，暂时转移了话题。


    “那这孩子...”


    “带回去吧。”这么小的人类孩子，哪里能丢掉不管，再加上，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也算是应承了人家家长，又补充了一句：“基地里不是还专门设了个育幼院吗？暂时先把她送进去，其他的事情，我会和局长说明。”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这么办。”闻久安凝眸注视了已经转化为小声呜咽的小女孩良久，才应了声。


    微风轻拂，吹散了空气里血腥味，昨天白日里还郁郁葱葱的农田，已然回到了它最真实的模样，枯黄、落败、荒凉...


    被高墙围着的庄园也是如此，破损、脏污、血腥...


    哪里还有之前看到的温馨和明媚...


    “阿嚏——”


    拢着半湿的衣衫打了个哈欠，姜启凑了上来：“大半夜的下那么大的雨，怪冻人的，得亏老大你厉害啊，这就把诡域解决了，咱们也别在这里干站着了呗，快走吧！还有这小孩...”


    “老大，你真的确定她是...活人吗？”


    最后一句的问话，他压得嗓音极低，整个人几乎也是凑到了戚砚的耳边，粗犷的表情下，还潜藏着一丝惴惴不安。


    “怎么？我你也信不过了？”


    “这哪能啊...”


    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老大呀...曾几何时，在诡域里遭遇危险时，还是戚砚这个当老大的，多次伸出了援手。


    甚至可以说，在他们这个队伍里，每个人，都被戚砚搭救过，彼此之间最信任的，也是戚砚。


    因此，姜启虽有些不安，但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了戚砚。


    “大家可以放心，这小孩，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且，她还是一位契兽师。”不过，戚砚还是当众说了几句，安抚了小队的情绪。


    “她也是契兽师？那这小孩的契兽...就是那只鹦鹉？”


    不可置信的喊出了声，姜启诧异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那只龟缩在小女孩头发上的拳头大小的鹦鹉身上。


    感受到好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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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的投注，啾啾宛如一个鹌鹑般，自欺欺人的用羽毛盖住了自己的小脸，当做不存在。


    识时务者为俊杰！


    撑腰的大家长都不在了，它哪里还敢有之前的嚣张气焰？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它一只鹦鹉才不是对手，早就收敛了刚刚扇风、啄人的气势，躲起来了。


    “鹦鹉怎么了？你可别小瞧了。”


    “孩子是无辜的，虽然不知道老大你是怎么把她带出来的，但她确实需要安稳的生活和优质的教育。”


    “哎哟，基地里那个教育...不说了不说了，孟队还被胡豆藏着呢，我这就去联系它过来，咱们也赶紧换个干爽衣服走吧。闻小子，把你存着的那些物资，拿出来点呗...”


    “知道了，少不了你的。”


    ......


    露天换衣，显然是不可取的。几人熟稔的聊了几句，想着平房距离太远，倒不如就近在这庄园里先换一身，顺便也好搜寻一下，有没有什么物资。


    甜甜因为长时间的哭嚎，太累了晕了过去，孩子身体清瘦，没多大重量，贺时念也不好将她放下，索性就一起抱进了屋。


    冷白的阳光，似是驱散了些许屋子里的阴冷，家具毁坏了大半，玻璃渣子、瓷器渣子滚落了一地，遍布的血迹也早已凝结干涸，留下了一道道暗红的印记。


    分开两间房换衣时，关着房门都听到了姜启的大嗓门：“嘿！胳膊上长着的那玩意居然没了？当时可寒碜死我了...”


    “别胡咧咧了，抓紧时间，早点检查完我们还要回基地汇报。”


    “晓得了老大，你说，这农场里的地都荒废了，这还能有多少粮食啊？咱这么辛辛苦苦的跑一趟，该不会白做工了吧？那这基地还折了几波人进去，你看看，连这第2小队都只剩孟聿知一个人，还不知死活，会不会直接就...解散了？”


    “你问题这么多？让人回答哪一个？”呛了一声，戚砚又说：“粮食我不知道有多少，但养殖场那边还有一些活着的鸡鸭，够繁衍的了。至于这田地，荒废了就不能开垦了？农场里总该囤着点种子吧？让那些专家们培育培育，总能种出能吃的东西来。”


    “还有第2小队的事，局长都没操心，你就操上心了？”


    “这不是我刚联系胡豆的时候，说他还昏迷着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说到最后，姜启渐渐都有些心虚了。


    都是一起拼命的兄弟，哪能一点感情都没有，他之所以喋喋不休地说这么多，纯粹是因为担心，担心孟聿知的生死，也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一个人经历了全部队友的惨死，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崩溃...


    “唳——”


    胡豆尖利的鸣叫响起，正当姜启还心有戚戚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轻咳声。


    “咳...那就不劳姜哥操心了...”


    来人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语气里却透露着一丝刚硬，戚砚等人回身望去，就看到了孟聿知苍白着的清俊面容。


    他身体看着也格外虚弱，左手支撑着墙壁，看着戚砚的眼神却十分晶亮，嘴角自嘲地轻笑：“没想到，来这救了我的，居然是砚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