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贼啦——”


    伴随着这一声的，是一扇扇如海浪般推开的门窗，和探出来看热闹的人头。


    陈泯然夺门而出，匆忙去捉陈在野后领，她却一个翻身跃出了栏杆，在他几近喷火的眼神中从扶手上一溜烟滑了下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追！”


    她一挥手臂，身后众人便乱哄哄地、接二连三地冲出了客栈。


    那些熟悉的不需她细看便能分辨出来的面孔，匆匆忙忙擦着她的肩膀而过。


    事已至此，陈泯然只得追出去，在踏出大门的前一瞬，他再一次回头，半是恼怒半是心慌地追寻着陈在野的身影，可她却只留给他了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而角落里，数道贪婪的精光从黑暗中投射而出。


    “不好，他们跑了！”


    “要不要我们追出去看看？”


    “不，且不急，”有人指了指人群之中的陈在野，她像狂风巨浪中岿然不动的礁石，“难道他们会舍下她独自逃走吗？只要她还在这儿，就不急。”


    “……”


    千事晓裹着件外袍便跑了出来，她先站在门口望向缩成一个个黑点的岳峙门众人，又三步并作两步朝陈在野扑了上来。


    “你不是说让我和你们同行？你要毁誓？”她声音压得极低，牙齿咯吱咯吱的怪响就显得声音很大，像是冻坏了。


    陈在野帮她拢了拢因着急而松散的外袍衣领。


    “当然是和我们同行，”陈在野露出一抹笑，门外，杜蘅和云起时正好跨进来，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们，“我们。”


    千事晓暗暗咬牙，抬眼狠狠瞪着她。


    “没有人跟过去，放心。”杜蘅在她耳侧低低说道。


    她点点头：“回吧，这里还蛮凉的。”


    云起时小臂上搭着件披风，像正是为此时准备着的，他方展开，便被杜蘅抢了去，披在了她的肩上。


    千事晓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和他们一同进了屋中，一副“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想耍什么花招”的模样。


    然而三人都心事重重的，也就随便她去了。


    陈在野斜斜靠在榻上，却没有半分睡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跳一跳的烛火。


    另外二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抱臂坐在窗沿上闭目养神，一个坐在桌前擦拭着佩剑。


    千事晓陪他们干坐了一宿。


    等第二日天明时，三人不约而同站起来，各自收拾着，她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们熬鹰呢！”


    “我们又没有拦着你歇息，”陈在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该出发了。”


    若不是和他们立了誓约，她定要撂挑子不干，说什么都要离了这三个狗贼。


    真是失算！


    这个时辰已经有不少人醒了，三三两两聚在大堂中。


    “结账。”


    陈在野掏出一袋灵石放在掌柜案上，“咚”一声响引来不少人侧目。


    掌柜余光扫过他们身后，左边有两桌人在暗暗偷瞄这边，右边有一圈人在互相递着眼色，还有三四个散客已经神不知鬼不觉飘到了门外。


    “几位慢走，”她收了这袋灵石，抬头笑道，“前面杂草丛生，毒蛇毒虫最爱藏在里面，若遭了咬，涂什么药都不好使，几位路上可要当心些。”


    “多谢多谢，”千事晓抱抱拳，轻声飞快回道，“我见掌柜印堂发黑，近日恐有祸事临门，也应当心些。”


    掌门深深瞧了她一眼，抛给她一百灵石，又换来几声“多谢”。


    “你还会看人面相，真令人意外。”出了客栈，陈在野不咸不淡地说。


    “有些东西不靠看，而靠你知道了什么。”


    “那你知道的可真多。”她呵呵道。


    “当然，就比如……”千事晓回首瞥了一眼，又转过头说道，“我知道一条路，错综复杂，最适合既想诱敌深入又想脱身的人。”


    “……带路。”杜蘅惜字如金。


    “这是另外的价钱。”她掌心朝上，勾了勾。


    陈在野递去一袋灵石，她掂了掂，满意地收下。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


    “这边请，这边请。”她立马眉开眼笑了。


    *


    日近中天。


    “住店还是打尖？”


    掌柜翻看着这个月的账本，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便头也不抬地问。


    来人没有应答，客栈大堂中也渐渐静了下来。


    掌柜皱了皱眉，抬头看去。


    案前之人身后跟了乌泱泱一群人，几乎要将客栈里外塞满。


    她眼皮直跳，眉心飞快蹙了一下，面上勉强维持住了镇定。


    “我们店小，住不下这么多人……”


    “不住店。”为首之人冷冰冰开口。


    “那就是打尖了——小二！”掌柜干笑着起身，朝后门一步步挪去，“快领客人落座，我去后厨看看。”


    “不必。”


    她却像是没有听见，擦着手往后院去。


    “我说，”


    为首之人大步迈上前，拔剑出鞘，朝掌柜狠狠刺去，“不必了！”


    掌柜侧身躲过，右手手掌拍上剑脊，相击之处瞬间迸射出刺目的白光。


    那人受到灵力冲击，虎口一麻，退了半步，高声道：“上！”


    众人闻令，分作三批，一批纷纷拔出兵刃杀向掌柜，一批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另一批冲进二楼、后院，搜寻排查各处。


    客栈之中一时之间电光石火，陷入混乱之中，有人反应迅敏，当即翻窗而出，有人一时逃不掉，只能抱头鼠窜。


    “呃……”


    掌柜敌不过，被一掌击中后背，呕出一大口血来，为首的男人趁机一剑抹了她脖子，鲜血喷洒四溅，掌柜砰地倒在地上，渐渐没有了呼吸，脸上的易容也渐渐消失，露出原本的模样来。


    “师傅，这是片玉堂的李轻云。”有人凑上前，在为首之人耳边说道。


    “听张不扬说，盟主要卖人情给片玉堂……”他抖去剑身的血珠，收剑回鞘，“算了，不要声张，找个地方随便埋了。”


    “报——”


    “二楼没有。”


    “后院也没有。”


    “客栈外抓到几个想逃跑的邪修。”


    一群人押了一群人进来，客栈更满了。


    “放开我！”


    “我不是邪修！”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为首的男人听到这句话才慢慢转过身，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几人。


    “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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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新盟范派，奉令搜查。”


    此话一出，客栈登时鸦雀无声。


    “砰。”


    不知是谁一个身形不稳，撞倒了身后的长凳。


    “先绑了押回盟中。”范派扬了扬下巴。


    “等等！我知道你们在找岳峙门！”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他循声瞧去，饶有兴趣道：“哦？”


    “我知道岳峙门去哪了！我早就令人悄悄跟着他们，沿路做了标记，如果你们能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


    “你怎么能确定是岳峙门？”


    那人忙不迭答：“我看见他们少门主了，今日清早刚走，往瀛洲去了，你们若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我也知道，我只要一千灵石！”


    “我也可以带路，我只要八百！”


    有人咬咬牙，也高声喊起来。


    “一块带我们去，”范派轻哼一声，“如果找到了，你们想要的都能得到，若找不到——立斩不赦。”


    *


    千事晓领他们走的这条路，是九条主路自北向南数的第九条，这条路除了岔路口多了些，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下一个岔路口右转，就能回到第一个岔路口，左转，一路沿左走，就可以汇入第八条主路。”


    千事晓仿佛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于是说道，“等止戈新盟深入，我们正可从此脱身。”


    “……”三人闻言，神情都有些耐人寻味。


    他们可从来没有跟她提过止戈新盟追来的事。


    “难道止戈新盟没有追来？你们分两路进入瀛洲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千事晓故意说道，“我算算，从岳峙门到客栈……如果他们走的是最近一条路，现在已经到了吧？”


    杜蘅压在剑柄上的拇指一挑，挑出一截剑身，千事晓见状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哎、哎！我也在躲他们，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陈在野把他的剑压了回去。


    “走快些吧，后面的人跟得太近了。”


    这一路他们走得不急不缓，始终保持一个能让身后尾随而来的人跟上，又跟不太近的速度。


    天色已经很暗了，不知不觉，四人已经走了大半日。


    路也越来越窄，原本四人还能并肩同行，现在只能纵列着走。


    千事晓走在最前面带路，杜蘅捏着照明诀走在第二个，陈在野第三个，云起时殿后。


    两侧都是半人高的杂草，看不清深浅，陈在野一没留神就踩了空，幸好云起时从后面拉了她一把。


    “路怎么越来越窄了。”他皱了皱眉。


    “马上路就宽了，”千事晓指了指前面，十丈外，隐约能瞧见黑乎乎两条岔路，“前面就到岔路口，后面那些人该停下了。”


    杜蘅收了照明诀，四个人隐在路边的杂草丛中。


    不一会儿，远远跟在后头的人就鬼鬼祟祟摸了过来。


    四人齐齐杀出，迅速了结了那几人的性命，丢在一旁丛中。


    “走。”


    一切顺利，众人心情终于松快了些。


    “也不知道止戈新盟追到了哪里。”但陈在野心里仍存有疑虑。


    千事晓突然在岔路口停住了。


    “我想……他们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