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陈在野问云起时。


    语气用的是陈述，像是在确认什么，也像是在说给颜如、准确来说，是渥丹听。


    “受人所托。”云起时意味深长地看向渥丹，语焉不详。


    陈在野点点头，果不其然，他是受陈素之命。


    当年，毒宗与岳峙门交情不错，毒宗灭门一直是陈素心中的一根刺。


    若是叫止戈新盟知道渥丹还活着，她定是要落得和关山景一个待遇了，因此陈素派人来保护她也不奇怪。


    ……没想到陈素消息还怪灵通的。


    渥丹一瞬间明白过来他所说“受人所托”的这个人是谁，当即眼一热，抬手捂住了脸。


    素姨……


    可陈在野是怎么发现她的身份的呢？


    她服用了易容丹，除非是遇上化神期，不可能被看穿……


    渥丹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漏洞是出在哪里了。


    她那番说辞骗一骗杜蘅这种心眼不多的也就罢了，陈在野没有当场拆穿，完全是看在她和她一伙的份上。


    她口口声声称“这些年东躲西藏”，却能一眼能认出杜蘅，更不用提她见了止戈新盟的应激程度，绝不是“私人恩怨”四个字能解释的。


    而且，除非她对杜蘅、陈在野、云起时都彼此熟识，怎么会先入为主认为他们是一伙。


    陈在野真正确定她的身份是在方才云起时与杜蘅斗嘴时。


    杜蘅执意跟着他们很好猜，可云起时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联想到他说他在“等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得了陈素授命，此行也是为了渥丹，能让陈素多管闲事的人，范围就很小了。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渥丹也实在是个不会取假名的人。


    “你们……”


    渥丹缓了缓心神，刚想说些什么，又反应过来陈在野听觉互通，还得避着些杜蘅，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啧”了一声，手指沾了水渍在桌上迅速写下一列字。


    “杜蘅可信吗”。


    陈在野摇摇头。


    渥丹颓然塌了腰，那也就是说，他们只能这样交流了。


    “你这个情、情比金坚粉真没有解药吗？”陈在野也颇感苦恼，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明白呢，比如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再比如，她和虞惊寒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这倒是不怕被杜蘅听见。


    “没有。”


    渥丹干脆答完这一句，又在桌上写，“明日你们就离开吧”。


    陈在野和云起时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她有些着急，手下飞速，“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清楚我这事非同小可，不要参与进来了”。


    云起时抹去水渍，也在上面写，“此行所为何事”。


    渥丹思忖片刻，答，“寻一味药，兑现承诺”。


    她还想再写，陈在野却陡然拦住了她，云起时袖子扫过桌面，将桌面上的字一掸而净。


    二人从杜蘅视角看到，他已从外回来，逼近厢房了。


    下一瞬，杜蘅推门而入。


    三人安安静静端坐桌前，似乎没有异样。


    “如何？”陈在野问。


    他摇摇头，脸色不怎么好看：“没有关山景的踪迹。”


    他也在桌前坐下，目光在桌面零星几点水渍上停了停，然后看向渥丹，大言不惭：“未来几日，我要与你们同行。”


    渥丹求助似的看向陈在野。


    “也不是不行。”陈在野耸耸肩。


    “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杜蘅皱了皱眉，他是走是留凭什么要听她的？他仍然定定盯着渥丹，“明日什么安排？”


    “呃……”


    渥丹看向陈在野，云起时也看着陈在野。


    陈在野：“？？？”


    看她干什么？


    “明日什么安排？”


    她疯狂给渥丹使眼色。


    “哦，明日进月鸣城，我要想个办法进城主府。”渥丹道。


    杜蘅追问：“你进城主府干什么？”


    “呃……”


    渥丹目移，又看向陈在野。


    “……”


    陈在野搓搓脸，扭头避开她的眼神，桌下却抬脚蹭了蹭她的小腿，暗示她如实说就行。


    ……反正杜蘅好骗。


    渥丹依然支支吾吾。


    “？”


    陈在野干着急，又在她小腿上疯狂蹭了蹭。


    脚腕突然被抓住了。


    “！”


    她猛地回过头，对上杜蘅恼羞成怒的脸，他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怒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低头朝桌下一瞧，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蹭到杜蘅腿上去了？


    “鞋……鞋上有泥，借我擦擦。”


    “………………”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渥丹扶额，简直没眼看。


    云起时半垂着眼，盯着他抓着陈在野脚腕的那只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在野，你真可以。”他危险地眯了眯眼。


    咕嘟。


    她有点儿心虚，两手扣着板凳边缘，暗暗用劲将脚往回抽。


    杜蘅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


    她简直要抓狂了，她还想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小腿已经开始抽筋，他还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闭了闭眼，干脆一咬牙，手脚同时发力——


    人仰马翻！


    四脚朝天！


    好消息，脚抢出来了。


    坏消息，鞋没抢出来。


    杜蘅看着手中的靴子一愣，很显然，这种情况也是他从未预想到的。


    渥丹再也忍不住，撇过头从鼻腔中飙出一声洪亮的吭声。


    只有云起时把她拉起来了。


    “这么喜欢？”她嘴比脑子快，“送你了。”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杜蘅气笑了，一字一句道。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撬开陈在野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鞋穿上了。


    ……人也回到桌前坐好了。


    ……话题接着聊。


    “你去城主府做什么？”


    “取一味药。”


    “取？是偷吧？”


    “……什么偷！那药本来就是我的，机缘巧合落到他手中了而已。”


    “好吧，怎么进城主府？什么时候进？”


    “半个月后，城主府会举办一个‘奇人宴’，拿到宴帖即可入住城主府，”渥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药丸递给三人，“这是易容丹——你们若要跟着我，就不能暴露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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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方亮，月鸣城城主府外就排起了长队，全是听说了“奇人宴”来碰运气的。


    听排队的人说，只要你够奇葩，就能得到宴帖，参加十五日后城主举办的奇人宴。


    大门处站着两个差役，手里握着纸和笔，正挨个询问。


    “下一个，你‘奇’在哪儿？”


    “小人……小人奇丑。”


    “消遣我们呢？快滚！”


    “……”


    陈在野看看云起时，又看看杜蘅，又看看渥丹。


    “我们有什么‘奇’的？”


    杜蘅冷哼一声：“你？你头脑清奇。”


    “……”


    陈在野狠狠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有够讨厌的。


    “你们仨感官互通还不够奇葩啊？”渥丹啧啧道，“中都中了我的‘情比金坚粉’，不利用起来多可惜。”


    云起时算了算：“药效正好在宴会当日消散，不过……应该不要紧。”


    陈在野点点头，转而对渥丹问道：“那你呢？”


    “她不是医修吗，自称神医不就是了。”杜蘅道。


    “……”


    这话一出，三人皆是沉默。


    渥丹悔不当初，她这张嘴啊……


    她一个天天研究毒药的，怎么就想不开自称医修了呢？？？


    杀人和救人，根本就是两码事啊！


    眼见杜蘅的眼神愈发狐疑，就在危急存亡之际，城主府差役的声音天神降临般响起！


    “你们四个，有什么‘奇’的？”


    “他们三个，共用一双眼、一双耳、一双手！”渥丹连忙转移答道。


    两个差役一对视，问：“怎么证明？”


    “随便给他看什么，不要叫我们看见，我们来答。”陈在野指指杜蘅，又指了指自己和云起时。


    差役照做，将杜蘅拉到一边，摊开手中的纸，随便给他指了一行字。


    另一边，陈在野答：“城北王翠翠，奇在……克夫。”


    “奇了。”差役嘟囔了一句，“‘共用一双手’又怎么说？”


    “随便给他摸什么，也不要叫我们二人看见，我们答。”


    差役又拉过云起时，从袖中掏了个什么递给他让他摸。


    “啃了一口的桃子。”杜蘅答。


    差役小小地惊呼一声。


    有了前两个人的经验，差役逐渐上道，不等他们说，便招招手令陈在野上前附耳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期待地看向杜蘅和云起时。


    “……”


    杜蘅和云起时齐齐顿住了，欲言又止。


    另一个差役见他们沉默，以为他们答不上来，哼哼笑了两声：“我看也不过如此……”


    “清蒸城主春天生崽是因为孟母三过家门而不入。”云起时硬着头皮道。


    渥丹、围观百姓：“？？？”


    “一字不差！”差役飞快掏出三份宴帖递给三人，“奇了！真是奇了！”


    “……”


    “你和他们既然是一块来的，想必也有些过人之处吧？”差役转而期待地看向渥丹。


    她突然灵机一动！


    “我能解百毒。”


    她能制百毒，自然也能解百毒。


    差役眼睛一亮！


    比看见他们三人还亮！


    “神医啊大夫！你正是我们城主要找的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