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另一处府邸中，齐炳正坐在桌前，昏暗的房间里看不出脸上的情绪。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低声说道。


    “国公爷。”


    齐炳依旧看着桌上的卷宗，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银梳坊那边传来消息，属下看到……看到玥贵妃与齐王爷在……在后院。”那个身影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还是说道。


    齐炳拿着卷宗的手突然停下停下。


    “玥贵妃？齐王爷？”听到这两个名字，齐炳有些意外。


    “你没看错？”齐炳反问。


    “千真万确，属下不会看花眼。”


    那个女人怎会在银梳坊？还有齐思铭，什么时候跟那个女人搞在了一块？


    他察觉到面前的人有些吞吞吐吐，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齐炳冷声说道。


    那黑影的头埋得更低，声音充满了挣扎，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属下……属下……”


    他吞吞吐吐半天，却始终不肯说出后半句话。


    齐炳的耐心有些耗尽，冷冷开口，“说。”


    那黑影浑身一颤，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咬牙说道，“属下还看到，玥贵妃与齐王爷在后院相拥……”


    “啪！”齐炳将手中的书卷重重拍在桌上。


    “放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那黑影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趴在地上，急声说道，“国公爷息怒！属下万般不敢胡言！”


    “但，但属下千真万确亲眼所见！不仅如此，齐王爷最后，最后还把人从银梳坊带走了，二人关系看上去甚是亲密……”


    黑影说完，已经额头贴在地上，冷汗涔涔。


    屋内是一片死寂。


    半晌，齐炳冷冷吐出四个字，“祸国妖妃。”


    “竟敢背着陛下，公然勾搭王爷，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黑影的头埋得更低，声音瑟瑟发抖，“不仅如此，属下还查到，齐王爷似乎一早就知晓她被困银梳坊。国公，您说齐王爷他……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齐炳冷冷打断他，“我给他的那本账册，每一条线索都直指皇后。如果他顺着账本查到银梳坊，也只会认为是皇后的手笔。”


    黑影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可是公爷，那李显那里……”


    “李旦如今于陛下和您都尚有大用，这银梳坊背后毕竟牵扯着李公子，倘若被齐王爷顺藤摸瓜地查出来，会不会……”


    “一个李显而已。”齐炳冷笑。


    “李旦这把刀，陛下用着顺手，本公也觉得甚好。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折了这把刀，岂非可惜？”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身影，缓缓说道，“他就算查到了李显又如何？直接动户部侍郎之子，他以为有那么容易吗？”


    齐炳靠回椅背，缓缓闭上眼睛。


    “对于皇后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陛下心中不清楚吗？他只是缺少一个直接敲打皇后的理由。”


    “而如今这个账本，就是本公送给齐思铭去咬皇后的诱饵。至于李显，不过是鱼饵上一条无关紧要的蚯蚓罢了。死不了，但也翻不起浪。”


    “只不过……”齐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看得出，他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这把刀，若是用得好，足以让大胤的江山更加稳固。”


    “陛下当年不杀他，也正是看中了他的野心和谋略，足以给太子当一块上好的磨刀石。否则，你以为凭他一个前朝旧人，陛下有什么理由留他至今？”


    齐炳这番话，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个趁手的兵器，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既如此，那下一步……”黑影请示道。


    “一个只会蛊惑君王的女人，留在世上一天，便是一日的祸害。”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屑。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中染上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失望，“齐思铭也是，本公本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懂得什么应当是该舍弃的。没想到，终究还是沦为了被儿女私情绊住的男人。”


    “有野心是好事，可若是为了一个女人就乱了方寸，那这野心，也就成了天大的笑话。这把刀若是钝了，留着还有何用？”


    齐炳的眼中多了几分杀意。


    “此女，断不能留。”


    他吩咐黑影道，“既然那个女人此刻就在银梳坊，那就让这个地方，连同里面所有不该存在的秘密，彻底从世上消失。”


    “可陛下那边……”当今圣上对玥贵妃的宠爱，人尽皆知。


    “一个女人和他的天下，你觉得陛下会怎么选？”齐炳的声音中透着对帝王心术的绝对洞察，“倒是齐思铭，本公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眼下对他最重要的事。别为了一个女人，误了大事。”


    ……


    红袖阁内，琵琶声音清远悠扬。


    高玥与青莲说了好一阵话，才在齐思铭平静的注视下，重新落座。


    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心绪却已缓缓平复。


    桌上已经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温着一壶桂花酒。


    “没想到，你竟把这里买下来了。”高玥端起茶杯，看着楼下已经截然不同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与其让它继续做些见不得台面的生意，不如换个东家。”齐思铭在她的碗中夹了一块桂花糖藕，“这里的姑娘，有些愿意留下做个清白的乐师，有些拿了银钱，便自行离去了。”


    他言语间云淡风轻，可高玥心中却跟明镜似的。


    这红袖阁是山城最大的摇钱树，也是山城官场背后一条隐秘的暗流。


    如今要将这样一棵摇钱树连根拔起，想必一定会触动不少人背后的利益。


    那些不见光的手段，他一字未提，只是淡淡地为她夹菜，仿佛买下这区区红袖阁，不过是夹起一道菜那般简单。


    “谢谢你。”高玥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为了青莲，也为了她们。”


    齐思铭倒酒的手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她，眸中的神色动了几动。“你似乎总在为旁人道谢。”


    “因为你做了值得感谢的事。”


    他轻笑一声，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我不是什么好人。阿玥，我做这些，只是因为这个地方，挡了我的路，脏了我的眼。”


    高玥没有与他争辩。


    她知道，他早已习惯了用冷硬的外壳包裹自己。


    可也正因如此，那偶尔流露出的半点暖意，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高玥忍不住轻声开口，“齐思铭。”


    他抬眼看她。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郑重。


    齐思铭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高玥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那或许是来自噩梦，或许是来自某个她不敢深思的过去。


    朱红的宫墙被鲜血浸染，冰冷的尸身堆积如山，百姓绝望的哀嚎响彻天际。


    而他，就立于那尸山血海之中，一身铠甲，面无表情。


    那个景象，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千难万险，身不由己。但是，我希望你答应我，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能不能，不要去伤害那些无辜之人？”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面对的是谁？是齐思铭。


    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面不改色地将任何人当作棋子的野心家。


    他又怎会轻易地因为她的话，而生出慈悲？


    她几乎已经能预想到他接下来的反应，或许是一个冷笑，又或者是一句毫不留情的反问：你凭什么？


    然而，齐思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烛光下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


    “算了算了，你就当我喝多了，我瞎说的。”高玥连忙端起酒杯，辛辣的桂花酒呛了她一喉咙。


    就在高玥拼命咳嗽来掩盖自己的尴尬之时，齐思铭忽然开口。


    “我答应你。”


    高玥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却并未给她追问的机会，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淡淡说道。


    “只是阿玥，你要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法。”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有，那便是就是用我自己的血，去铺就它。”


    高玥还在细细琢磨着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时，齐思铭已经将脸转开，默默地抿了一口酒。


    这一次，没有针锋相对的试探，没有步步为营的算计，只有沉沉的夜色与楼下的琵琶。


    他们仿佛一对再平常不过的男女，这一切温馨地让高玥觉得有那么一丝不真实。


    酒过三巡，高玥放下了筷子。


    “我该回去了。”


    齐思铭的动作一滞，抬头看她，“既然事情已经查清，后面的事情我自有办法。你为何还要回到那里？”


    那个地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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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只怕比皇宫更危险。


    李显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绝不会善罢甘休。


    高玥又加了一块桂花藕，脑中却想起了河北流离失所的灾民，想起瘟疫横肆的淮北，想起了银梳坊那些被当作货物一样交易的姑娘们。


    “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对上齐思铭探究的视线。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齐思铭，来到这里之后，我时常会想，我究竟想要什么。是完成任务后抽身离去，还是在这场游戏中争得一席之地。”


    她俯身靠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她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他眼底映出的自己。


    “可现在，我好像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想守护我身边的人，守护我每一个所珍视的人。”


    “齐思铭，我好像爱上这里的一切了。”


    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去，她要让所有被侮辱的女子，都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这或许是系统任务之外，她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齐思铭深深地看着她。


    守护？


    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奢侈。


    他的一生，都在失去。


    从家国，到母亲，他从未守护住任何东西。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取，为了复仇。


    可眼前这个女人的眼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温暖得让他心头微颤。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狼狈与不堪，也看到了一种，他从未拥有过的可能。


    许久，他才移开视线，端起茶杯，掩去眼中的情绪。


    “愚蠢。”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却不似往常那般冰冷。


    他不再反驳，站起身，“既如此，我送你。”


    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交缠。


    一路无话。


    直至走到银梳坊后巷那扇的小门前，齐思铭停下了脚步。


    高玥转身，对他笑了笑，“就送到这里吧。”


    她正要推门，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


    下一秒，她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拉了过去，整个人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他的手臂环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高玥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冷香，和他心口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齐思铭？”高玥有些不知所措。


    “王友。”他没有理会她，只是唤了一声王友。


    王友的双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


    齐思铭接过盒子，递到她的手上。


    “这里面，是各种防身用的东西，还有些珍奇药材。”他的声音低沉，慢慢地说道，“好好保护自己。”


    高玥抱着木盒，抬头看他。


    月光下，他面容清隽，眼眸却比夜色更加深沉。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里，如今写满了担忧。


    高玥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个动作。


    她转身推开那扇小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齐思铭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他知道，门后是龙潭虎穴，是万丈深渊。


    可那个女人，却义无反顾地闯了进去。


    为了她口中那些珍视的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追逐的皇权霸业，在她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似乎都褪色了些许。


    高玥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却在狂跳不止。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盒子上的雕花，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他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眸。


    就在她沉浸于这片刻的温情时，在她的视野死角处，一抹极淡的红色面板无声地亮起。


    一行字在她未曾留意的面板上一闪而过。


    【系统警告：检测到目标已产生偏移。】


    【主线任务“反派上位手册”修正程序启动……】


    【为确保核心目标达成，任务难度自动提升。】


    【请玩家知悉。】


    那行红字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去探究。


    高玥对此一无所知，抱紧了怀中的木盒。


    不管是什么，全部放马过来吧，因为我，我终将像明天的太阳一样璀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