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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夺颜

    第41章 第41章“好戏登场了。”……


    “人到哪儿了?”


    裴济放下湖笔,目光从那奏文中移开,落在压在奏文下露出的一角上,摩挲着茶盏,面上的笑意藏于氤氲之中,不达眼底。


    “韦将军派人来报,一刻钟前刚出了郡府。”


    裴济起身,缓步行到楼阁挑空之处,负手而立,目之所及皆是冀州。


    “好戏登场了。”-


    来到冀州这么久,颜霁头一回在夜间出来,人群熙熙攘攘,车水


    马龙,马车碾过下面的青石板,咯吱作响。


    转过角,见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沿路的灯火映在水面,灯影重重,望着那水边摊贩处,有一郎君为身旁的女子挑选面具,羞涩的女子略微低头,红透了脸儿。


    她和沈易也曾有过这样的美好。


    那一夜繁星当空,圆月高悬,草市中的五彩灯笼映着两人的身影,她手里也拿着一个面具,是牛郎织女的样式。


    “牛郎织女?”


    颜霁喃喃低语,如今的她和沈易也正如牛郎织女一般,相隔千里不得相见。


    砰的一声,颜霁抬头,瞧见正水边炸开了烟花,接连几声刺耳的声响,一簇簇烟火直冲云霄,在半空中爆裂出无数的花火,随即又如同流星般洒落,格外绚丽夺目。


    是啊。


    过了今夜,她就自由了。


    她就可以回到项家村了,可以见到沈易了,还有阿娘,不知她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不过,有沈易照看,想来也不愁生计温饱。


    在格外灿烂的烟火之中,一个宝蓝色的身影在她面前一闪而过,颜霁拨开车帘,探出了头,再去看时,那道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停!”


    “快停下!”


    “娘子,怎么了?”


    为首的兵士下令停车,车夫当即拉住了缰绳,马车两旁护卫的兵士都停下了步子。


    颜霁顾不上回答他,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推开车门,望着茫茫人海,她终究没有再看见。


    “娘子,可是寻什么人?”


    一句话让颜霁的理智立刻回归,她摇了摇头,不欲多说,“走罢。“


    说着,合上车门,又进了马车内。


    叹了口气,放下车帘,颜霁有些失望,方才那人的背影和沈易太像了。


    可沈易此刻应当还在宛丘城外的小村落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能是她想太多了,眼睛也出现幻觉了。


    她信中也交代过的,让沈易就在家里好好等着自己,等她逃了出去,立刻就回去和他团聚。


    到时,带上阿母,还有沈阿父,云儿,他们一起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不知沈易做好准备没有,骤然离开,不知道沈阿父愿不愿意和他们离开,还有沈家的药铺,也得安置妥当。


    琐碎的事情太多了,都需要沈易在家中操持,他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颜霁拍了下自己发昏的脑袋,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她得想个办法下车,再趁机逃走。


    那裴荟也太谨慎了,自己就出个门,身后派了十几个人跟着,她现在就算下得了车,又怎么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她也不知道这里的布局街道,有没有小路,城门又在哪里?


    可颜霁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


    这个时候,远山道长应该已经找借口把青萍带出了那个院子,不知道他们此刻逃出城没有?


    颜霁透过那一掌大小的车窗,细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人多的地方最好溜。


    “停车!停车!”


    颜霁捂着肚子,歪着身子,哎哎呦呦的喊着。


    “娘子,可是……?”


    为首的人一摆手,马车便停了下来。


    颜霁还歪着身子,哼哼唧唧,“我肚子疼,附近可有井匽?”


    为首的带队人暗暗叹了口气,就知道今儿这活儿不好干,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可是麻烦的紧。


    “前面便有,娘子可忍上一忍。”


    说着,一挥手,马车又动了起来。


    颜霁听着声响,时不时地哎呦几声。


    “娘子,到了。”


    一听见声音,颜霁忙拉开了车门,踩着脚凳下了马车,一眼看到题着井匽两字的旗子,忙快步走了几步。


    又急忙忙跑回来,对那为首的人交代,“这些银子你们拿着,离得远一些,都不要催我。”


    这话说的极是跋扈,仗势欺人的劲儿可是淋漓尽致,可那掏出来的银子,可是没人会拒绝。


    那为首的人自然连连点头,在颜霁的注视下,往后退了十数米,看着距离差不多了,颜霁才又捂着肚子,急忙忙跑了过去。


    进了井匽,颜霁的着急劲儿便消失了,她将身上的衣衫褪了下来,露出里面的青布长襟,这是青萍特意依着她的身量给她做的,就是为着这种时候。


    颜霁将自己的头发散开,随意绾了一个男子发髻,又去了耳饰,擦去了面上掩人耳目的粉儿,这些都是裴荟为了满足她为裴济准备的惊喜,特意送来的东西。


    如今脸儿一擦,衣衫一换,想来外人不仔细看,是认不出她的。


    颜霁抱着换下的衣衫,从井匽里大摇大摆的出来,走过拐角时,看了眼还在那路边守着的兵士,心跳得很快,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的的快了起来,她必须即刻融入人群中。


    此刻再热闹的场面颜霁也无心观赏,怀里的衣衫还是得想办法丢出去,颜霁只顾着埋头往前走,时不时的回头看看。


    她还得找人问问路。


    走了片刻,颜霁见身后没有动静,才寻了个上了年岁的阿婆,“阿婆,小生请问,您知道这最近的城门在哪吗?”


    “小生?莫不是个小娘子?”


    那阿婆眼力极好,一眼就认出了颜霁是女扮男装。


    颜霁也不再伪装,顺势编了个借口,“您老眼力真好,我是想出城寻人的,只是我走错了路,向您叨扰一番。”


    那阿婆心里大约有些猜测,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便也不说破,好心指给她看,“顺着这条路直走,到了头再向左,走到大路上,一路向北就是了。”


    “多谢您老,”颜霁朝她施了个礼,将自己仅剩的那点子银子递了过去,“您若是不嫌弃,便收下罢。”


    这阿婆如何肯要,“出门外在,总是不如意,只是我老婆子有句话劝你,一个好生生的小娘子,何必就这么跟他跑了出去,这么着,日后难免要吃苦头的哩!”


    “您收下罢,”颜霁虽然明白这阿婆是为自己好,可她眼下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还是将那点银子塞了过去,又请求道,“阿婆,若是有人问,只求您别说出去,便是帮我大忙了。”


    “唉,”这阿婆无奈的摇了摇头,终究是答应了下来。


    颜霁谢过她,匆匆沿着路线往出走。


    刚看见城墙,颜霁还没走近,便看见了道路两旁跑来的兵士,排队列在城门前,为首的居然是韦牧。


    颜霁的心又不安起来,难道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韦牧不是跟在裴济身旁吗?怎么来这儿了?


    颜霁停下了步子,眼下情况不明,她不能轻易上前,韦牧可是认识她的,说不定一眼就认出来了。


    颜霁不敢赌。


    低着头,颜霁朝着来时的路慢慢走了几步,停在一个摊贩前,掏了几个铜板,坐下要了碗云吞面,以便随时观察着城门方向的情况。


    城门前,韦牧一一查过城门来往情况,交代几句,又带着兵士,将马车上的人押了出来,一并上了城墙。


    这时,一直暗中盯着的颜霁才发现,被韦牧压着的人竟然是远山道长和青萍。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被抓了?


    颜霁大吃一惊,远山道长怎么会被抓?即便是她被抓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可远山道长的计划是早已筹谋好的,他可是个逃跑老手了,甚至连通关文牒他都准备好了,怎么会被抓到?


    是她和青萍连累的吗?


    颜霁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作为一个能在贵人严追死守的情况下,屡次都成功逃脱的人,不可能这次逃不出去。


    想来想去,只能是她和青萍的问题了。


    如今,远山道长和青萍都已被捕,想必她逃走的消息也要被裴济知道了。


    看着城门前骤然增派的兵士,颜霁心里打起了鼓,想必她这次也难了。


    果真,不出片刻,颜霁便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方才护送她去见裴济的兵士,此刻正带队朝着城墙跑去。


    这时,颜霁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裴济并不在裴荟说的什么饮山云院,他应该在这个城墙上。


    这才是


    他真正的藏身之所。


    可为什么裴荟会告诉她在饮山云院?难道连他也不知道吗?


    不太可能。


    如果他不知道,那么护卫她的人此刻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到了这里?


    这当然不会是巧合。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从始至终,裴济都知道这一切,他故意的,他暗中监视他们。


    也许,现在自己的身后就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背地里盯着她。


    若不然,远山道长不会这么轻易被他抓到,而她,早已经是裴济的瓮中之鳖了。


    此刻,他或许正在嘲笑自己。


    颜霁不自觉的战栗,冷汗直流,她抬起了头,对上了城墙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见薄唇微微一动,吐出了几个字。


    “好玩吗?“


    第42章 第42章“一个婢子有什么自由?……


    自返城归来,裴济就下令命人盯紧了远山道长,他是个惯犯,不惜遗力的想法子跑,一跑就是成年累月般,踪迹全消,便是去那云益观也堵不着人。


    早先也无异常,到底时间久了,他便按捺不住了。


    几次三番,从那项晚的屋子里出来,总要找借口出府,裴济令人暗中查探,明面上是拿了几幅画卷去换些银子,可暗中不仅同宛丘有书信来往,还另有蹊跷。


    命人拦截下书信,裴济看了才知是那沈家药铺寄来的,这沈家的小子倒是有些东西,能将书信送到河东郡,还能暗中和远山道长攀上联系。


    尽管信中并不涉及他冀州事宜,可看着那项晚写的回信,裴济才知这无知浅薄的人竟如此大胆,生出了叛心,竟然试图跟着远山道长一起逃出他这郡府。


    可笑至极,莫不是以为他这河东郡是摆设不成?


    裴济按兵不动,大行方便之门,冀州事务一应如常,暗中令韦牧亲自带兵盯着,他倒是要看看这场戏他们能演到什么地步?


    直到昨夜那府内传了报,留守郡府的李平来报,项晚害病,又请远山道长。


    果不其然,今日便寻了借口要出府。


    裴济自然应下,此刻亲眼看着这一干人等齐聚这数丈高的城墙之上,他大笑几声,拍起了手,连连称道,“好戏,好戏……”


    此刻,被请上来的颜霁自然知道他们已是败了,而裴济也早知道他们的逃跑计划了,他们折腾了这么久,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闹剧。


    笑了几声,又听裴济问道,“这场戏唱得极好,只是可惜,看戏的人太少,若是再添上一位,应当更妙。”


    听着他这般戏谑嘲弄,颜霁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便是要杀要剐,你也痛快些,何必如此?”


    裴济起身,扫过面前众人,面上的笑还在,可语气格外冷静,他淡淡问道,“要杀要剐?”


    立在一侧的李平悄悄打量了裴济的脸色,心中暗叹不好,这个时候项小娘子怎么还敢火上浇油?莫不是真不想活了?


    “你?也值得我动手?”


    裴济连眼也没抬,慢悠悠走到远山道长身旁,神情慵懒又带着几分的漫不经心,“师傅,你这是什么说法?”


    “我……我能有什么说法?”


    远山道长是打死不肯承认,讪笑两声,“不就是跟着你的大喜之日凑点热闹,带着小娘子出来热闹热闹……”


    裴济点了点头,又问,“师傅,经年累月,可是有了成家的念头?徒弟将人拨到你身边伺候,如何?”


    这可把远山道长吓得不轻,刚喝进口中的茶都呛住了。


    “我哪有什么念头,你别胡说,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成家?师傅就是图个热闹……”


    “热闹还是自家的好,”裴济说着站起了身,“李平,即日起便将这婢子拨去抱山斋伺候。”


    青萍被这话吓得不轻,拉着颜霁不敢松手,即便她知道远山道长是个好人,可离开自家娘子,她心里还是觉得害怕。


    “你少吓唬人,”颜霁紧紧握着青萍的手,朝着李平狠狠瞪了一眼,“青萍不是你那郡府的下人,是去是留都是她的自由,你别想支配她。”


    裴济冷笑一声,“自由?一个婢子有什么自由?你不也是一个婢子?”


    颜霁再一次被他的话刺到了,他们的计划既然已经失败了,也没什么好再伪装下去的必要了。


    颜霁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最爱非笑似笑嘲讽人的眼睛,掷地有声的发出自己的声音,“她便是一个婢子,也有她自己的想法,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是你这郡府的人,你少吓唬人!”


    听见这些话,裴济只觉得可笑,她为什么每次都觉得自己是在吓唬人?看来还是那场对裴荃的杖责还是没让她见识到自己的厉害。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敢生出叛逃之心,妄想离开自己?


    她和那些人一样,即便已经是最低微的婢子,也敢生出叛逃之心,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你又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贵人?不就是凭借着祖辈父辈积攒下来的威望,站在他们的肩上,利用传递到你手中的权力为非作歹,肆意妄为,草菅人命。你又何曾问过她的意愿?我的意愿?凭借着你的权力威胁人,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你的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你只能看见自己,一切都要以你的需求为先,你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将手中的权力化作一把长剑,逼着人必须困在你身边,可你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感受,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冀州裴氏的家主?”


    颜霁将压在心底的怨怼倾泻而出,一连串的输出,声音越来越高,她对裴济实在是忍够了。


    “你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裴济的脚步顿住,他眼中的戏谑瞬间消失,浮上一抹令人胆寒的怒意,周身也散发出浓浓杀气。


    除了还在气头的颜霁,这城墙上的众人都敏锐的觉察到了裴济的愤怒,见他忽然抬步靠近,远山道长当即起身拦下,“伯渡!”


    裴济不语,更近一步。


    此时,在外守卫的韦牧来报,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只见他靠近裴济,低声耳语几句,裴济重新坐回主位,韦牧一声“带进来”,便有兵士压着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易?”


    颜霁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心里又惊又喜,在马车上她没有看错,果然是沈易。


    “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你先别来,在家里安顿好一切,等我回去吗?”


    颜霁冲上前去,却没有将人从那兵士手中解脱下来,她看向坐在首位的裴济,怒视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裴济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大手一挥,兵士便松了手。


    颜霁站在沈易身旁,方才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紧紧盯着他,不离片刻,眼中情意绵绵。


    沈易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冀州,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同晚娘相见,也看见了给他留下嘱托的远山道长,他行了一礼,“道长。”


    远山道长点了头,心中却知今夜又是好一场闹剧,这夫妇两人难得相见,绝然是要离开的,可那裴济岂是肯低头放人的?


    果然,颜霁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不用再问,也知道沈易也在裴济的监控之中。


    “沈易,你回去罢,等我坐满三年,就回去了,阿娘还得你多照看。”


    颜霁说着话,拉着人就要往出走,将人送出这危险之地。


    可韦牧还站在门外,没有裴济的命令,任何人都出不去,他将剑挡在人前,无需出鞘,可威胁之意尽显。


    看着眼前被拦住的去路,颜霁明白,她还是斗不过裴济,她的软肋被裴济捏在手里。


    她斗不过他。


    “你到底要什么才能放过我们?”


    裴济闻言,终于笑了,他看着方才还挺直脖颈,傲气质问自己的人,此刻如丧家之犬一般垂下了脑袋。


    “你们?”


    裴济看着她那副男子装扮,嗤笑一声,“放过他,还有点可能,倒是你,竟敢对主人生出了叛逃之心,诛杀也不为过。”


    裴济的声音平静到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那日寒冷的井水中浸泡过的。


    “你说罢,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他们?”


    颜霁心里做好了准备,她格外的冷静。


    “做冀州最低等的人——”


    “我答应。”


    不等他说完,颜霁就出声了,她只想让沈易立刻离开这里,一刻都不能停留。


    沈易千里迢迢才见了颜霁一面,就被这眼前的一幕惊住了,此时他也反应过来了,对着颜霁不住的摇头,“晚娘,你我夫妇一体,便是一辈子为奴为婢,我也不能再舍你而去,将你一人留在这里,便是我答应,丈母她也不会答应,我又有何面目回乡?”


    此时的颜霁最不能听这样的话了,她的眼中瞬间就红了,盈满了泪水。


    “不,沈易,你回去,你和远山道长回去,带着青萍,离开这里,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这里的事不要告诉我阿娘,一句都不要说……”


    颜霁的心快要破碎了,她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沈易轻抚着她的发髻,他还从没见过她男子的装扮,这是头一次。


    “晚娘,你忘了我们的誓言,我们要白头偕老,我还要给你做云吞面……”


    “带走。”


    目光落在面前互诉衷情依依不舍的两人身上,裴济的表情越来越沉重,心口觉得厌烦至极。


    韦牧得令,立刻上前,拽着人就往出走,身后的颜霁被人持剑拦下,她甚至和沈易只说了几句话,都没有来得及问问阿娘的情况,人就被带走了。


    可她没有时间悲伤,颜霁重新抬起了头,牵着青萍走向了远山道长,“道长,晚娘多谢您,在项家村时愿意以名助我,即便在这里,也几次三番为我看诊,您的情谊我不敢相忘,只是青萍,她还太小,就拜托给您了。”


    “唉!”远山道长叹了口气,也无法应承下来,这裴济怎么会放了他,项晚还是不明白冀州形式,也不明白裴济吞并天下的野心。


    “家主,府中来报!”


    第43章 第43章“风言风语?”


    千华苑内,卢太主正端坐首位,其下立着一女子,观之,可谓是新月笼眉,春桃拂面,又娴静自然。


    “阿兄定要将婉娘配与那逆子?”


    下首端坐的卢贤缓缓点头,“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弘儿已逝,你又与他不肯相见,可我卢氏一族不能随着你就此沉寂下去,待婉娘作了这冀州主母,诞下儿脉,这冀州天下也有我卢氏一份。”


    提及裴淇,卢太主心中痛楚万分,轻声啼泣,“即便弘儿已逝,他膝下也有钟儿,阿兄何必还要那不孝之子?令人暗中击之,扶持钟儿岂不更好?”


    卢贤登时斥道,“糊涂!以弘儿之子为续,岂是上策?他是老家主在时定下的家主,当日弘儿之死,其下家臣俱灭,无名无势,如何能成大事?”


    卢太主听了,掩面而泣,愈发悲痛。


    立在一侧的卢婉轻声劝慰,“阿姑,未曾牵连钟儿,好歹是为弘弟弟保留了一丝血脉,您将人接来亲自教养,日后也堪担大任。”


    卢太主拭了拭面上的泪,看向卢贤,他略思虑一番,点了头,“婉娘说的不失为一个法子,来年她能诞下儿脉最好,便是有所差池,裴氏一族的血脉也得尽在掌握。”


    卢太主自然认同,如今弘儿已去,她被困在这千华苑,面上还是冀州的太主,可实际上权力尽失,如那落魄的丧家之犬一般。


    到底如何,还要再看今夜。


    马车上的裴济闭目养神,卢贤竟敢在他冀州大贺之日,不顾兵士阻拦,以舅家探妹之名硬闯进那千华苑,丝毫不顾及虎视眈眈的他州,将冀州大局抛之脑后。


    看来不仅是他小看了卢氏的野心,这卢氏家主的位置也是时候该换个人了。


    卢贤此人,愚蠢至极。


    被捆绑着扔在脚踏上的颜霁并不知道那密报上写到什么内容,可她知道一定很重要,不然裴济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就往回赶。


    最好是有人造他的反,夺他的权,他这样的疯子怎么能当上裴氏家主,掌管着千里冀州,万万臣民?


    颜霁歪着身子,双眼紧紧瞪着那个疯子,眼眸中闪烁着怒意的火光,宛如愤怒的火焰般,毫不克制。


    若有可能,颜霁只想将他烧个干干净净,熊熊烈火须要将他烧得跪地求饶不可。


    感受到被人怒视的裴济,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她这幅炸了毛,浑身刺的模样,他觉得可笑,也难得有了几分兴致。


    如果把刺猬身上的刺,一根根拔净,露出里面的粉嫩肚皮,动动手指,便教她翻不过身来,一定很有趣。


    “你很好玩,有做戏子的天分,尤其是和那沈家药铺的小子唱得那出戏,堪比梁祝在世。”


    颜霁没想到,他睁开眼就对自己说了这样羞辱的话,看似轻飘飘的,可在颜霁听来,只有无尽的愤怒,他是在嘲弄自己,嘲弄她和沈易的感情。


    自己的愤怒,自己的出逃,自己的一切,在他看来,只是一场戏。


    “好玩吗?”


    颜霁此刻被他刺激到了,她忽然笑了下。


    “可是你连个愿意陪你唱戏的人都没有?”


    “他们为什么都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因为……你就是一个疯子!”


    颜霁说完,仰头大笑。


    这个疯子,除了权势,他还有什么呢?


    从她和沈易的新婚之夜,一直到今日,她都不明白裴济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拆散他们?


    可就在刚才,那些杂乱的线索在她的脑子里瞬间就串联起来了。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叛逃,可他呢?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他的命,致使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家主也会沦落到一个小村落里?又是什么人会让他在此刻如此烦躁?


    她来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有任何女人,也没有任何人关心过他,是不是也有人这样背叛过他,离开过他?


    看着裴济顿时阴沉的脸色,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散发出一股杀气来,颜霁知道,她说对了。


    “一个疯子,是不会有人欢喜的……”


    颜霁还未说完,骤然贴近的人脸,还有禁锢在脖颈上渐渐收紧的大手,令她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你想死?”


    裴济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中被戳到的痛处才缓解了几分。


    “你死不了,不要妄想激怒我,你不会有任何的处罚,沈家药铺的那小子,想必十分愿意承受我的怒火。”


    颜霁瞪大了眼睛,涨红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她用尽全力,却说不出一句话。


    “对了,还有跟着你的那个小婢子。”


    裴济说完,大手一松,抬脚便下了马车,只有伏在地上的颜霁,不停的咳嗽着,大口呼吸,不停起伏的心口和额间暴起的青筋,显示着她无尽的愤怒。


    “把人送回去,严加看管,等我回来再审。”


    扔下这句话,裴济便看见了已经提早一步赶到的韦牧,径直踏向千华苑的方向。


    此刻的千华苑,已经被韦牧带着兵士重重包围,便是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中堂内,只余卢贤与卢婉二人,竟不见那密报中要诉他不孝的卢太主。


    “伯渡。”


    卢贤见到来人,面露喜色,丝毫不见方才那谋算时的狠厉漠然。


    “伯渡哥哥。”


    一旁的卢婉见状,也面若桃花,略带粉红,娇羞的为裴济奉上一盏茶。


    裴济不言,似乎没有瞧见面前端着茶盏的女子,淡然坐下。


    被人忽视的卢婉没有任何不满,面上仍然含着笑,见卢贤对她微微颔首,方才对裴济施了一礼,“伯渡哥哥请用茶,婉娘去陪陪阿姑。”


    待人离去,此间仅有他二人,卢贤才再次开口。


    “伯渡,自你八月返城至今,你我舅甥二人还不曾见面细谈,阿舅知道,只怕是你听了风


    言风语,不信任阿舅了,与卢氏也生了隔阂间隙。”


    裴济笑了下,看向卢贤,问道,“风言风语?什么风言风语?我这里还不曾听闻。”


    听他这般呛人,卢贤打量了一眼裴济,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伯渡,弘儿年轻气盛,也不懂事,不知受了哪个挑拨,竟想出那等险恶的法子,又逼迫你阿母为他筹集兵马,出面正名,说到底也是你阿母一介妇人,心软又不识世面,受人蒙蔽,这才害了你啊……”


    说到动情处,卢贤还痛心疾首般捶了两下胸口,可这一番话,却将这一干人等都摘了个干干净净。


    “弘儿,他怎么说也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好在他膝下还有一丝血脉,你阿母如今举止无状,又悲伤过度,便将那小儿教与你阿母教养,也算聊表她悲痛之心。”


    裴济端起茶盏,小饮一口,他道是此番大费周章的折腾,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想必也不仅如此,暗中还要害他,再扶持那黄口小儿,以便随时篡位。


    他膝下无子,裴湘名义上虽是阿父养子,可实际上并无继承家业之名。如此看来,只有那黄口小儿一人,堪称他裴氏后继之人。


    裴济心中了然,他可并没有立刻松口。


    “阿母她举止疯癫,若是发病伤了小儿,如何是好?若不然……”


    话说到这里,裴济看向了卢贤,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很响,可也实在是小瞧他裴济。


    卢贤此人,野心勃勃,却实在德不配位,又愚蠢之至,比不上那卢氏先主一个玲珑心思,只可惜他膝下无子,英年早逝,卢氏一族至此,落到了这卢贤手中。


    “若不然,便先养在我膝下,由我亲自教导,日后也好继承裴氏大统。”


    裴济说完,不等卢贤反应,紧接着便问,“阿舅此番前来,可以了了心愿?”


    心愿?


    卢贤顿了下,他能有什么心愿?


    那不过是他闯进这千华苑的一个借口,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此时裴济却一再逼问。


    “已了,已了,”卢贤的目光落在那盏影青釉葵口盏上,他真的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再逗留下去的必要了。


    临走前,卢贤丝毫没有在意裴济的脸色,又是一句,“你阿母上了年岁,难免有些昏聩,你还要多多侍奉,以免落人口舌。”


    裴济听了,起身便要走,却被从内间冲出来的卢婉拽住了袖子。


    “伯渡哥哥,我知你最是孝顺阿姑的,阿姑每年寿辰,你进献的都是冀州绝无仅有的宝物,如今怎么变得这么狠心了?”


    这话戳到了裴济的痛处,他盯着那池塘里的几尾鲤鱼,一个脚蹬,那汉白玉铸造而成的栏杆扑通一声都摔进了池中,炸起了那平静的水面。


    不出片刻,澄澈见底的水面涌出一股股血水来。


    看着远去的人,卢贤摇头叹道,“婉娘,此人甚险,你留在这里还要多加小心。”


    卢婉点点头,她并没有被这几滴血就吓得魂飞魄散,她不是屋内只会掩面哭泣的卢芷。


    姗姗赶来的李平没有见到裴济,只见到了这一残局。


    “今日之事,绝不能外传。“


    今日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知道他裴氏一族的家丑,那么这大贺之日就要沦落至众人的笑谈了。


    第44章 第44章“我倒要看看你这骨头能……


    窗外夜色如墨,屋内月光幽幽,呼啸的北风打在窗户上,簌簌作响,颜霁站在窗前,看着檐下被狂风卷起的宫灯,仅有那丝丝光亮,转眼间也被吹灭。


    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间屋子,早先离开时,她从未想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她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深夜寂寥,本应是好眠,颜霁却无心睡眠,只是透过那扇木窗,越过高高的围墙,遥遥望着远方。


    沈易不在,远山道长和青萍也不在,如今真的只剩下她自己了。


    如果以自己一人之身,能换得他们三人的自由,似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道理颜霁是懂的,可此刻她却没有什么欣喜,只是觉得疲惫,看着紧闭的木窗,心口似乎喘不上气来。


    她推开了木窗,任由狂风灌进屋内,在本就寒凉的屋内无声肆虐。


    烦躁的裴济打发了韦牧,一人踏进院内,呼啸的北风没有吹散他体内的燥热,只扬声道,“备水。”


    身后自有人领命而为。


    裴济踏进屋内,又进浣尘,一桶桶冷水淋在身上,呼吸却愈发急促,甚至难以集中精力,眼前的木桶都变得扭曲,视线也愈发模糊。


    裴济定了定神,再次睁眼,发红的眼眸中透出极致的狠厉,一脚踢翻了那盛满水的木桶,转身离开,身后倒下的木桶,正汩汩流出。


    是那盏茶,他竟被人算计了。


    卢贤此人,该退位让贤了。


    屋内抬头望天的颜霁,听见了自门外传来的那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推门的吱呀声响起。


    她没有动,仍旧蜷缩着身子,还痴望着头顶的那轮弯月,不知沈易此时到了哪里?青萍和远山道长呢?


    最好要逃出冀州,离开裴济能掌控的范围。


    直到方才,在马车上裴济甚至还在用他们来要挟自己,她实在没什么忍受的必要了。


    她只是想,沈易要快些逃走,带着阿娘他们。


    至于她,或许再也逃不出去了-


    屋内幽幽,仅有泻下来的银辉照地,裴济扫了两眼,床榻上的被褥整齐,书案前也无人。


    “人呢?”


    裴济心烦意乱,眉头紧皱,门外的兵士听见声音,立刻跑来听命。


    “家主。”


    裴济压了压心中的□□,再问,“人去哪儿了?”


    兵士抱拳回命,“李大人亲自将娘子送回,属下们就在门外守着,不曾有人离开,娘子此刻一定还在屋内。”


    答话的兵士有些紧张,他敏锐的觉察到了头顶的不悦,甚至于李大人安顿好后,还特意再三嘱托,这位娘子的安危关系到他们一队人的颈上头颅。


    兵士答了话,恭敬的立在下首,过了片刻,只听家主一句“去罢”,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缓缓落下。


    裴济转身入内,径直坐在了书案前,此刻愈发燥热的他没有兴趣浪费时间。


    “你最好立刻出现,别搞什么把戏?此刻不过子时,沈家那小子怕是还未赶出百里。”


    此话一出,裴济便见这书案和床榻帏帐间有一空隙处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长长的帏帐遮掩住了缩在角落里的人。


    “过来。”


    幽幽夜色,一盏灯都未点燃,裴济映着微弱的月光,看着人从那帏帐后露出面来,她的嘴角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直视过来的眼睛像是藏着刀刃,似乎随时要将他刺死。


    果真是个天生的叛贼。


    “过来。”


    裴济再度开口,他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看着人立在书案前一动不动,他一把将人拽了过来,可不巧拽到了那绳结捆绑时留下的痕迹,只听她嘶了一声,又对自己怒目而视。


    裴济毫不在意,仍旧抓住了她的双手,将人带到面前,将其抵在两人面前的书案,另一手随着那衣衫的花纹慢慢缠绕而上,一把握住了藏在冬衣下的身体。


    颜霁的脑袋懵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是那不知人事的小娘子了。


    她那被困住的双手立刻就挣扎起来,可裴济常年练武的人,岂能被她一个小娘子轻易挣脱开来?


    一手紧握,另一手解下她那发间的天水碧发带,那两只手三两下就再一次被他轻而易举的捆住了。


    手上挣脱不得,颜霁的腿脚也挣扎起来,她胡乱蹬着,拼了命的往后退,试图远离一再靠近的人。


    可裴济不会让她再一次从自己的手中逃走,他的胳膊很长,颜霁拼命拉开的距离,被他一个摊手就赶了上来,一把抓住,将人彻底按在了那书案前。


    面颊被压在书案上,上


    面还铺着她未作完的画,墨迹已经干了,可颜霁却想不起她作的是什么画了?


    她的神经紧绷起来,她什么都看不到,身后的人却一再靠近,慢慢的,颜霁颤栗起来。


    覆在身后的大手,解开了蔽体的衣衫,从腰间滑落的小衣,垂落在脚踝处的亵裤,这一切都让颜霁再也冷静不了,她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她似乎也变成了一个疯子,她不停地大喊着。


    “裴济,放开我!”


    “裴济!”


    她的喊叫声没有让身后的裴济有所停顿,骤然笼罩在身后的气息,让她脑子里的那一根线瞬间崩溃,圆滚滚的泪珠倾泻而下。


    “裴济!你就是个疯子!”


    “放开我!”


    ……


    身后的人无所顾忌,耳边的喘息声令她恶心,灼热逼人的气息罩在身上,或轻或重,令她感受到一种羞辱,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无力地咒骂着,发出她的反抗,眼角滑落的泪水滴落在书案上的画卷上,洇湿了早已干涸的墨迹,不知不觉间,那墨迹蹭到了她的脸颊上。


    此刻的颜霁就像待宰的羔羊,任由身后的掌控着,或动或停,或快或慢,或急或缓,一切都被身后的人掌控着,甚至他卑劣的令她的身体产生了微妙的反应。


    颜霁紧咬了银牙,心中的怒火愈盛,却也无力再骂。


    此时的裴济看着眼前停止挣扎的人,眼底的乌青烦躁消散,浮现出了笑意,心满意足的裴济停下了动作,却没有抽身离开。


    裴济起了兴致,一点点探索着这具身子。


    常年练武的手掌略带茧子,抚摸着身下光滑的肌肤,清冷的月光映在书案前,散落的青缎丝的长发,大片落在皎洁的瘦背上,偶尔几缕顺着耳廓滑落至身下,也有几缕贴在她细长的脖颈上,身下那修长的玉腿勾着一处裤脚,半掩住了那双脚。


    二十又七年,他从未体会过这般滋味,她相貌平平,甚至不及这府内的任何一歌舞婢子,也仅有这月下的一副皮囊尚可入眼。


    那一滴眼角的垂泪,落在裴济眼中,他怜心顿生,抬手便要为她拭去,可身下的人骨头太硬,一个偏脸,避了过去。


    裴济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心中生了薄怒,“你倒是骨头硬,我倒要看看你这骨头能有多硬?”


    说罢,那书案上的画卷早已被撕裂,如同颜霁此刻被撕裂的心,已经瞧不出原本的模样了。(这里不是已经审核过了吗?为什么又锁了?爆哭)


    至那窗外的天见了青,裴济才起身离开。


    这一次,他未曾停留,起身便走。


    偌大的房间,徒留颜霁一人无力的滑落在地,眼神空洞,却又无声的落泪。


    被发带不断磨蹭加重的伤口,被撕裂般的身体,还有被肆虐的心口,这种种痛苦,她似乎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只有她的那颗心,似乎被彻底的撕碎了。


    片刻,自门外匆匆赶来了两个低眉顺耳的婢子,看着屋内的混乱的局面也似是未见,只是愈发低下了头,一字不发,轻轻的将委顿在地的颜霁扶了起来,又勉强为她披了衣衫,扶着人勉强走至浣尘,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将人送进了温热的浴桶内。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颜霁甚至抗拒不了,酸软无力的身子浸泡在水中任人摆弄,被解开的双手见了血迹,无力的搭在桶边,由着婢子为她上药。


    身前被磨破的肌肤,同样不能见水,颜霁被半扶着上药,身上的淤青显了出来,瞧着便十分可怖,令人不敢轻易触碰,她只能再一次忍受着疼痛,任由那一层层药膏刺激着伤口。


    片刻,婢子将她扶起,擦拭过后,裹着干净的衣衫,将她缓缓送到那张床榻之上。


    同样送来的还有一碗散发着苦味的汤药。


    颜霁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婢子,她甚至都不知道送来的又是什么?


    “娘子,请用药。”


    那两婢子又跪在了脚踏前,举着手中的汤药,只有这一句话。


    “这是什么药?”


    颜霁刚问出口,就看见他们对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避子药吗?”


    好像除了这个,没什么药是要在这种时候吃的。


    看着他们的反应,颜霁心中了然,起身一把接过,又一饮而尽。


    这样的好药,便是多来几碗她也能喝得下。


    两婢子看了眼这么痛快的人,悄悄退到门外,同小裴掌事交代起来。


    裴荟听完,也不敢冒然猜测,这二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总之都是他得敬着的主子便是了。


    第45章 第45章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等颜霁迷迷糊糊醒来,入眼还是那青色帏帐,眨了眨眼,顿了片刻,感受着浑身尽是那酸软无力,她才想起昨夜发生的噩梦,起伏不停的胸口,不得不张大的嘴巴。


    这一刻,颜霁再次明白,自己如今已是那砧板上的鱼儿,离了水源,连这片刻的呼吸都都是奢侈。


    颜霁再也忍不得,只觉得这窄小的床榻之间,是困住她的牢笼,她慌乱的起身拨开了帏帐,露出尺寸大小的空隙,屋外已是大亮的天色,瞬间刺到了面前。


    颜霁下意识的伸出手去遮,却一眼就看见了手腕处的伤口,低头再看,不仅是两个手腕,连自己身前,尽是泛着粉嫩的伤口,其间还掺杂着成片的青紫。


    垂落的帏帐再一次遮挡住了那仅有的光亮,颜霁盯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眼睛里忽然泛了酸。


    一直在屏风外守着的绿云听见了动静,悄声进了内室,瞧见那微微晃动的帏帐,她上前小心问道,“娘子,可是要起身?”


    床榻内没有声音传来,绿云静默片刻,正要转身离去时,才听自那床榻里传来了一句嘶哑的声音,“我想洗澡。”


    还不容绿云琢磨明白什么是洗澡,床榻内又传来一句“沐浴”。


    听得吩咐,绿云立刻应道,朝外悄声嘱咐了叩香,忙捧着新衣入了内室,掀开帏帐,又问,“膳食已备下了,娘子可要用些再沐浴?”


    颜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不饿。”


    尽是腹中空空,颜霁也没有一点食欲,她只想尽快处理掉自己身上的这些印迹。


    绿云不敢再劝,只是低垂着头伸出了手,却不见娘子就此起身,又听她问道,“我的衣衫呢?”


    颜霁昨夜沐浴擦了药后,倒是被这两婢子伺候着穿了一身,可这不是她自己的衣衫,再好颜霁也一点不愿意穿,这些无时无刻都会提醒她昨夜发生的噩梦。


    绿云却是不明所以,只当她是要换一身新衣,忙将织造房连夜赶制的新衣都呈了上来,供她挑选。


    可颜霁仅仅看了一眼,便摇了头,“我的包袱呢?那里面有我的衣衫。”


    昨日离开前,为了不惹人怀疑,阿娘和青萍为她做的衣衫一并都留在了这里。


    绿云顿了下,昨夜间她和叩香匆匆被小裴掌事寻来伺候娘子,匆匆给娘子沐浴擦药后,两人便退去了外间,她还当真不知娘子的包袱放在了何处。


    看着缩在床榻内的颜霁,绿云只得禀告请罪,“娘子可稍待会儿,婢子这便去寻。”


    颜霁不是那等平白为难人的,她点了头,看着人要出去寻,又开口把人拦下,“应该还在内室。”


    绿云明白这话是对她说的,回过头向颜霁施了一个谢礼,又从那紫檀嵌螺细花鸟顶箱里翻出了一个包袱,解开,里面果然是成衣。


    绿云挑了两身,捧到颜霁面前,“娘子,您看穿哪身?”


    “就这身罢。”


    颜霁指了一身胭脂点绣花袄,衣衫上照旧绣着娄氏惯常做的绣活儿。


    桃红杏粉。


    绿云没有丝毫的犹疑,将颜霁选好的衣衫奉至面前,伺候着颜霁穿好了衣衫,梳洗过后,只待叩香那边捯饬好,两人又将人扶进了浴桶中。


    颜霁坐定,将人遣了出去,她不喜有人在身边看着自己。


    至于昨夜,是她实在无力,更无心沐浴。


    温热的水浸泡着身体,渐渐缓解了身上的酸软无力,颜霁顾不得热水会刺激手腕和身前的伤口,只是不停地揉搓着,试图将那痕迹全部擦去。


    她无法忍受自己的身体上有这样的痕迹,她无法控制


    自己不去回忆昨夜的噩梦,那一切都让她觉得羞辱。


    不单单是对沈易没有守住贞操的愧疚,更多的是对自己,对自己被当成一个毫无尊严的玩物所带来的羞辱。


    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颜霁愈想,手上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中加重,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无法脱离出来。


    而此刻一直守在浣尘外的绿云率先感受到了不对,时间太长了,这不像是正常沐浴。


    她对叩香眨了眨眼,低声说道,“时间久了些。”


    还未同颜霁打过交道的叩香也不是个傻子,她二人虽然不明白这位娘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可看着小裴掌事的态度,她二人也不敢等闲视之。


    叩香点了点头,两人才问道,“娘子,时候到了,可要净身?”


    内间没有声音,只有水花撞击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绿云再问,“娘子,您还未用膳食,时候久了对身子不好。”


    又是沉默,水花撞击的声音愈来愈烈,两人眼中露出了担忧。


    “还是进去看看。”


    绿云开口,拿了主意,两人这么等下去不是个办法,里面但凡出了点事,只怕都能摘了他们的脑袋。


    且不论这位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可他们家主头一位在松雅山房幸的娘子,可是板上钉钉了。


    想来,日后便是迎了主母进府,这位娘子的造化也不会小了去。


    这般想着,绿云同叩香一并踏进了内间,却不想撞见的是一血色场面。


    本是清明一片的浴桶,此刻却成了红色漫漫,倚靠着浴桶的娘子低头揉搓着身体,鲜血自两个手腕处汩汩流出,身前的伤口不断变大,微微渗出的血迹染在了垂落在身前的长发。


    绿云看得有些心慌,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却不敢冒然问出,嗫嚅半天,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娘子,伤口可是裂了?伤药还有,婢子扶您出来出换药可好?”


    她的沉默在绿云的意料之中,可眼下的情形不允许她就这么看着,贵人伤体,是他们婢子的罪过。


    叩香见状,也上前走到了另一侧,“娘子,时间久了对身子不好,婢子这便扶您出来。”


    可颜霁丝毫没有注意到出现在眼前的人,她盯着自己身上的痕迹,手上丝毫不肯放松,仿佛擦出别的伤痕来,便能遮盖住被那个疯子留下的印迹。


    “娘子!”


    扑通一声,两人跪在了浴桶边上,他们强迫不了颜霁,可他们也承担不了贵人伤体的后果。


    “娘子,您出来罢!”


    直到此刻,颜霁才恍若初醒般回过了神,她注意到了被染成血色的浴桶,却没有看到血从何来,极致的疼痛,令她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娘子……”


    这时,颜霁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两人,她下意识的便说,“快起来,怎么能随便跪拜?”


    听到这话的绿云和叩香虽然不解,但也只是想到这位娘子大抵是个好性子的,不容他们多想,颜霁也注意到了自己手腕处还在冒出的鲜血。


    “娘子,可慢些。”


    绿云同叩香见机将人扶了出来,不敢抬头,匆匆擦去身上的水珠,还未换上中衣,先是拿了伤药来。


    不停的揉搓,刚刚结了一层痂的伤口再次破裂,多数亦有加重的迹象。


    两人看着手中的伤药,只能再敷上一次,那手腕处又使了帕子包扎,只是身前的那些伤口,很是不好处理。


    颜霁见他们蹑手蹑脚,这般小心,淡淡开了口,”没事,抹了药总会好的。”


    安慰人的话颜霁总是脱口而出,仿佛这伤口不在自己身上,倒像个惯会劝人的旁观者。


    对青萍,也是如此。


    可缩在床榻上切身感受着肌肤之痛的也是她。


    “娘子,已过了午时,您还是用些膳食罢。”


    绿云和叩香小心的看着床榻上的人,再一次向颜霁提了出来。


    “我不饿。”


    颜霁看也未看,她并非推辞,而是真的感到不到饿,尽管她也明白自己这是心理作用,生理上这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自己一定会难受,可她就是没有一点欲望。


    “这羹您可要用上几口?听说这道菜是扬州那边传来的做法,您尝尝可好?”


    绿云盛了一小碗,端到床榻前,贵人不食,一旦问罪,他们二人仍然逃脱不了干系。


    “娘子,您看看如何?听说扬州那边最是富贵,连吃食也跟咱们这儿很不同,这羹婢子还是头一次见,您可见过?”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无非是让颜霁吃上一口。


    颜霁明白,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于他们,可她的确没有食欲,她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娘子,您就吃一口,一口可好?不然婢子们没法子交代……”


    两人端着膳食,跪在床榻边,一动不动。


    颜霁睁开了眼睛,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妥协,即便这并不是她对裴济的抗争,可她似乎已经输了。


    颜霁点了头,被他们扶起来,那盏被他们夸的绝无仅有羹也端到了她的面前,可是她却端不起来。


    手腕处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绿云极是妥帖的开口,“婢子喂您。”


    颜霁没有抗拒,看着面前的羹,犹豫半天,她张开了口。


    一口没吃,颜霁就吐了。


    “我吃不下。”


    颜霁无力的摇了头,由着他们给自己收拾了残局,也无心再吃了。


    “你们出去罢,我困了。”


    绿云和叩香对视一眼,也不敢再劝,只能低着头将膳食原模原样的又端了回去。


    “这可怎么办?”


    “只能向小裴掌事如实禀告了。”


    第46章 第46章“骨头够硬,可从没人还……


    颜霁醒来时,屋内骤然见暗,她睡得昏沉沉却并不踏实,挡开那层青色帏帐,只见窗外夜色已深,幽幽月光透过内室,亦有几簇烛火隐隐照着。


    内室无人,颜霁也没有起身,只是侧过身子,盯着那落在冰梅纹窗的月影,由着自己的心去。


    已过了一整天了,不知道沈易他们到了哪儿?


    宛丘距此千里之远,想来沈易刚托人快马带来了那封信,人是紧接着安顿好家中一切,就匆匆赶来了。


    若是快些,或许还能赶上正月十五,能去草市上看个灯会。


    真不知宛丘的除夕会怎么过?


    可要吃饺子吗?


    阿娘的身子应当无碍吧?


    她好像忘了告诉沈易。


    别等她了。


    ……


    向小裴掌事禀告过后,绿云和叩香便一直在外间守着,只盼着娘子醒来后,能用上几口饭,膳房送来的吃食也一直烧着炉火温着,只便娘子要用时随时都能用。


    绿云看了看天色,悄声入内,看了看紧闭的窗户和取暖的炉火无碍,又拿起金剪,取了灯罩,依个挑了挑微弱的烛火。


    走近那床榻,她才发觉娘子的手腕露在了外头,等她上前才发现娘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只是双眼无神,盯着外处,不知遥遥看向哪里?


    “娘子,婢子伺候您起身用些膳罢?”


    绿云将那露在外面有些冰冷的手腕托起,等着颜霁的回复,小裴掌事便是知晓娘子午间未曾用膳的事儿,除了向上禀告也别无他法,眼下也只能令他二人想法子劝劝娘子罢了。


    “什么时候了?”


    颜霁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已是酉时了,婢子伺候您起身罢,膳房刚刚送来的吃食,叩香正在外间温着,您瞧瞧可想用些什么?腹中空了一整日,总要吃些的。”


    按理说颜霁也该饿了,可她就是感受不到,她只是觉得疲累,便是此刻睡不下,也不想动。


    “别折腾了,我不饿,你们去歇着罢,这么冷的天,不用守着。”


    颜霁


    说的很平静,说完又道,“把烛灭了罢。”


    绿云见她还是这般不吃不喝,心里着急,可她一个婢子,又能如何?


    “娘子,您便是用不下,喝些羹也好,膳房方才送来的是甜羹,是咱们冀州自己的做法,醪糟配的,最好喝了,您喝几口暖暖身子也好,您这脚可是冷的很,等会儿婢子给您添个汤婆子可好?”


    颜霁朝她笑了下,“别折腾了,我真不饿,若是你们不嫌弃,吃了也好,总是不浪费。”


    只是这抹笑落在绿云眼里,更加心焦了,娘子的面色苍白,嘴唇也干得紧,瘦削的脸上只有一双极大的眼睛,整个人就像是这冬日里即将凋零的花儿一般。


    “娘子,您便是用上几口可好?婢子求您了……”


    说着,绿云跪在了床榻边,且不看娘子如今这幅身板,便是一个正常人没病没灾的,不吃不喝,又能撑几天?


    若是娘子出了事,她和叩香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娘子,您用上几口——”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不吃东西有什么大碍?”


    绿云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忙低下了头,随后又见一双藏色云缎镶玉锦靴从面前经过。


    “去罢。”


    上首发话,绿云自是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而在床榻上的颜霁看见来人,原本平静的内心登时就生了火气,扯下帏帐便要将此人在眼前隔开,可与此同时,一只大手随意一挥,牢牢拽住了垂在床榻边的帏帐。


    便是拽不动,颜霁也不肯松手,她用尽力气紧紧攥着这层帏帐,恨恨的瞪着探进床榻内的那张面孔,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身子骨强,便是不吃也无妨,我可是饿的很了。”


    说着,朝颜霁笑了下,那双眼睛扫了她两下,随即松开那帏帐,手指落在腰间那金玉銙皮革蹀躞带间,翻动几下,只听那腰带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时,颜霁反应了过来,她顾不得再抓着那帏帐不放,下意识的便往后躲。


    可下一瞬,那解了衣衫的人就俯身出现在了这狭小的床榻内,颜霁再退,咚的撞到了身后的墙,触摸着身后坚硬冰冷的墙面,颜霁明白,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只能抬起头,回看那正扫视着自己的肮脏目光,便是他再如何打量,颜霁也挺直了脊背。


    裴济看她这般严阵以待,嗤笑一声,她太自不量力了。


    方一入府,裴荟就来请罪,他当是何等大事,原是人恼了气,想出用绝食的法子来威胁他。


    这是那卢氏曾用烂了的招数,他岂会再被蒙骗?


    不吃有何妨,人不还是这副模样?


    细腰长颈,玉肌白面,那双泛着红的眼睛倒很别致,像渔阳郡那万亩草原上,一只随时被人引颈待戮的野兔子。


    裴济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身体也不知不觉间愈发靠近,那缩在角落里怒视自己的人,仿佛浑身长满了刺,但毫无威胁,倒令人生出了些许要捉弄一番的趣味来。


    “过来。”


    颜霁看着面前的人,紧紧贴着身后的墙面,一动不动。


    “你不来?”


    裴济说完,人还是一动不动,他长臂一探,那躲在角落里的人便被带到了面前,面上还在强装镇定,可不停颤栗的身体出卖了她。


    手指伸到那脖颈处,还未摸到盘扣,便见那缠着棉布的手腕挥到了面前,紧接着啪的一声,裴济眼中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突如其来的掌掴,如同这黑夜中的一声惊雷,炸醒了沉浸其中的裴济,那如墨的双眸瞬间燃起了火苗,他一把抓住那只手,阴沉沉的将人按在了床榻上。


    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下颌,眼中闪出了几分寒光,打量着那紧绷的唇线,和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反抗。


    “骨头够硬,可从没人还能硬过我。”


    话毕,裴济一把撕裂了那层蔽体的中衣,随即便要俯下身去。


    颜霁也不是那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拼尽全力,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即便受了伤的手腕还在作痛,可也不及她心中的悲痛。


    “滚!”


    “你滚开!”


    “别碰我!裴济!”


    “滚开!”


    ……


    外室的绿云和叩香听见娘子竟敢直呼家主之名,头愈发低了下来,恨不得当即离开此地,生怕城火殃及池鱼。


    从小裴掌事的态度,还有午间娘子在浣尘的反应,绿云心中难免有几分猜测,如今听着内室的动静,心中的猜测也有了答案。


    只怕娘子同家主,不是那等寻常的。


    尽是他二人是故去的老主母派来服侍家主的,可碍于卢氏主母有言,少主近女于母成灾,这些年家主身旁不曾有一女子近身,如今也只有这么一位娘子而已,却不想是这等的。


    若是老主母神灵有知,不知可有欣喜?-


    裴济习武二十余载,虽不是这冀州最上等的兵士武者,可他的力气岂是颜霁这么一个弱娘子能抵抗的过,何况她又饿了这么久,简直是毫无反手之力,三两下便被裴济制住了手脚。


    经她这么一闹,裴济此时也没了心情。


    看了眼披头散发倒在床榻上的女子,裴济临走前扔下一句,“你骨头硬,我倒要看看那沈家的小子骨头有多硬?能不能硬过那烫了火的烙铁?”


    说着,不等颜霁有所反应,大步离开。


    “裴济!你就是个疯子!小人!”


    “惯会用这些阴招,你有什么对着我来!何必用别人来威胁我!”


    “小人!小人!”


    ……


    走至外室的裴济自然将她这咒骂都听进了耳朵里,可他不怒反笑,她也有端不住硬不了的时候。


    “去,传裴荃,躲了这么久了,该出去办差了,将那沈家小子拘回来,另外,即刻将抱山斋那婢子传来,就跪在这院子里,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还能不能硬的起来?”


    这话自是吩咐门外的兵士,可跪在外室的绿云和叩香却是连头也不敢抬,内室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是没听见,娘子的咒骂犹在耳边,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娘子今日种种反应是何缘故。


    “好好看着,出了什么差池,提头来见。”


    “喏。”


    这话不仅仅是对门外的兵士,绿云和叩香也当即跪拜在地,应声答道。


    直至那藏色云缎镶玉锦靴又从身前离开,绿云和叩香才敢起身,小心翼翼地入了内室,走到床榻边,将倒在床榻上衣不蔽体的颜霁扶了起来。


    两人不敢冒然出声,只是伺候着换了衣衫,还要上药时,却听颜霁出声吩咐,“沐浴,我要沐浴。”


    两人不敢违抗,便是娘子和家主之间有什么隔阂,身为婢子的两人也不敢对娘子不恭,方才那一声极响的巴掌声,他们都听见了。


    此刻,娘子面上仅有两处红色指印,绿云不敢再想下去,那一掌到底落在了何人面上?


    待人从浣尘出来,另包扎过伤口,上了药,绿云将那膳食又呈了上来。


    “娘子,您就吃一口可好?”


    此刻院内正有一前车之鉴,他们不敢不尽心。


    第47章 第47章“我认输!”


    夜色昏沉,不知是几时。


    颜霁睡不下,躺了片刻,听着呼啸的北风吹打在窗上,起身披上那胭脂点绣花袄,下了床榻。


    她便是再没有胃口,也还是用了一盏甜羹。


    同裴济的交手,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濒临昏厥,即便此刻她在裴济手中还是只有任他欺辱的份儿,可这不会是无法改变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自然也没有永


    远的赢家。


    她必须养好自己的身子,她还想离开这个牢笼,为此损害了自己的身子是不值当的。


    映着内室的烛火,颜霁慢慢走到了窗边,如今仅有这一扇窗户,她还能看看外面的天空。


    北风萧萧,冀州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夜也格外的长,推窗望去,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不知下了多久,那屋檐红瓦间似乎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天地见只有簌簌的落雪声。


    刺骨的冷风裹挟着飞舞的雪花吹进屋内,冷空气钻进口鼻,打了个冷颤,颜霁还是伸出了手,冰凉的雪花落在手心里,细细看了,才知这里的雪花同她曾经二十四年见过的雪花,并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不同的是她。


    本就不属于这里,又怎么能在这里生出枝芽?


    颜霁想起了她原本的世界,她想爸爸妈妈了,她也很久没有梦见他们了。


    这些日子,她总是梦见沈易,梦里多是可怖的场面,鲜少有什么欢愉的,便是有,等她醒来也并不能欢愉的起来了,只有萦绕在心间的怅然若失。


    便是娄氏,她也很少梦见。


    她相信沈易,即便他二人没有这层关系,依着沈易的本性,他也不会冷眼旁观。


    有沈易照看,她对娄氏的生计放心很多,至少不会离了她生存不下去。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娄氏是唯一一个让她体会到亲情的人,时时刻刻挂念着她,便是几个杂面馍馍,也要问问她可吃得饱了。


    明明还没多久,颜霁却觉得疲惫,似乎过了很久,那些温暖的日子离她越来越远。


    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成长为一个种田文女主,那座院子里的药草,还有她养的鸡鸭,她的日子明明在越来越好,甚至她还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自己想要相携一生的伴侣。


    她以为一切都可以继续美好下去。


    可是这个世界对她太残忍了。


    在她最欢喜的时候,兜头一盆冷水浇在了身上。


    对于穿越这件事,起初她并不是那么坦然接受的,至少刚刚来的这个世界的那几天,她总是难受,她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她想念那个世界的所有。


    可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她鼓励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


    她会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


    她已经拼尽全力了,为什么会遇见裴济?为什么要让她遇见一个疯子?


    颜霁不明白,她总是想不明白。


    眼前白茫茫的世界模糊起来,不停轻颤的睫毛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终于滑落下来,从面颊经过,垂在那红色指印处。


    她蜷缩着身体,无力再站,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不停颤抖的身体,她只能将头埋在腿间,喉间发出细碎的哽咽,任由泪水洇湿了衣袖。


    今日守夜的叩香一直倚在内室门边,她听见了内室响起的脚步声,只是走到了屏风后侯着,见娘子难得走动,便没敢出声扰了娘子。


    此刻,听见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叩香更不敢上前了。


    这种时候上前,撞破了这层纸,她这样盖着郡府戳儿的婢子,只会更惹人嫌。


    今日在这房内发生的一切,她同绿云都尽收眼底,可身为婢子,她怎敢置喙主子间的事儿,怕是再多长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叩香不敢发出动静,她只能低头立着,等娘子缓过来了,再进也不迟。


    埋头痛哭的颜霁丝毫没有注意到相隔不远的屏风那儿还有人,她似乎哭不尽了,眼泪也流不完了,如同那决了堤的黄河般。


    不知过了多久,颜霁终于抬起了头,她紧紧攥着衣角,手腕处的棉布见了红,可她浑然不觉,还在不停的抽泣。


    直到她慢慢平复了心情,心口也平缓下来,颜霁才擦去了面上的泪痕,眨了眨眼睛,重新站在了窗前。


    这一刻,盯着窗外的颜霁发现了不对,这雪下的也未免太厚了,已经堆积成了小山。


    方才还平整的地面上,骤然多出了一块厚厚的雪山。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这并不是幻觉。


    颜霁瞪大了眼睛,才发现那似乎是一个人,一个倒下的人。


    这样的雪天里,怎么会有人倒在院子里?


    颜霁转身便走,而守在屏风外的叩香也听见了脚步声,她现身问道,“娘子,可是有吩咐?”


    颜霁被突然出现的叩香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指着那扇窗的位置问她,“我瞧见那雪地里有人倒下了,你快让门外的兵士找个屋子给抬进来,别冻坏了。”


    叩香听见这道命令,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


    颜霁以为那人是冒犯了裴济被罚,想起她来的第一日,便见人活生生的被乱杖打死,如今又是这样。


    裴济,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见叩香毫无反应,颜霁只能自己去做。


    她明白叩香的顾忌,在这个偌大的郡府内,裴济才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只能服从主人的命令,遵守主人定下的规矩,否则,他们将会得到惩罚。


    而自己,在他们面前,是没有任何发号施令的权限的。


    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接受着这样的思想灌输。


    因此,即便此刻叩香没有任何反应,颜霁也不会怪罪她,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为了保全自己,只能这样。


    颜霁明白,所以她抬起步子,朝外走去。


    可现实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本就是一个被困在牢笼的囚犯,又怎么可能救得了别人?


    看着挡在身前的长剑,颜霁被逼停了步子,身后紧跟着赶来的绿云和叩香,连连拉住了要硬闯的颜霁,“娘子,您千万不能出去。“


    “可那人都冻成什么样了?再不去救他,只怕要死在那儿了……”


    颜霁看着那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绿云同叩香不肯放手,他二人甚至不知如何同娘子说,那人便是家主特意使人召来,特意跪给娘子看的。


    “我知道你们是怕裴济处罚,你们只当作看不见就好,我自己去,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把人害了,他的父母妻儿日后可怎么办?”


    颜霁很体贴的开口,给他们找了一个借口。


    可绿云和叩香不是那等傻的,见娘子这般急切,也心知瞒不过去,家主此番便是故意做给娘子看,敲打她的。


    两人对视一眼,将颜霁好歹请进屋内,扑通一声,两人跪在了颜霁面前。


    颜霁实在受不了,动不动就给自己下跪,她很不习惯。


    “你们别这样,便是我不去也没有必要向我下跪,有什么你们说便是了。”


    颜霁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即将说出来的话,会让她多么的崩溃震惊。


    绿云顿了顿,硬着头开口,“娘子,那是家主临走前特意交代的,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颜霁当然明白,如果不是裴济,谁还会干出这样的事儿?


    “可是他已经晕倒了,再不去救他,他可能随时都会死。”


    “娘子,那也不能去。”


    两人一味地阻拦,颜霁不停的解释,她只是想救他一命,眼睁睁的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噩梦。


    嘣的一声——


    颜霁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是裴济故意的?”


    看着低下头的两人,颜霁心里打起了鼓。


    “是他故意让人跪给我看的?”


    绿云和叩香不敢回答,只是愈发俯低了身子。


    颜霁的心忽然凉了,她淡淡的开口,“让人抬走罢,我都看见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可跪在下首的二人依然不动。


    “他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看到了,他还想怎么样?”


    颜霁忍不住了,她嚎叫着,嘶吼着,无力宣泄她内心的痛苦。


    “去,现在就去,把人抬走!”


    颜霁暴躁起来,她起伏的心口,战栗的身体,把绿云和叩香吓了一跳。


    二人急忙起身,顺着颜霁的心口不停的轻抚,却不敢去执行颜霁下的命令。


    颜霁缓了好一会


    儿,才问,“那是什么人?”


    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牵连了别人,沈易不行,青萍不行……


    “是什么人?”


    颜霁着急起来,她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


    “婢子不知,”绿云悄悄看了眼叩香,犹豫了下,避不过颜霁的一再追问,只能低声说道,“只知道是个婢子,家主特意令人从抱山斋召来的。”


    轰的一声,颜霁整个人都愣住了。


    “抱山斋?”


    “是,”绿云看着颜霁的反应,心里顿觉不妙。


    果真如她猜测,下一刻,娘子便跑到了门前,不顾那长剑阻拦,硬要闯出去。


    “青萍,青萍,是你吗?“


    颜霁被拦在门前,看着倒在雪地上的人,她无力的嘶吼着,泪流满面。


    “你去,去告诉裴济,我认输!我认输!”


    第48章 第48章“你当真以为我是尊菩萨……


    直到亲眼看着倒在雪地里的青萍被人抬进旁边的房间,颜霁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松了些。


    “去唤先生来。”


    颜霁下意识地吩咐身旁的绿云,冰天雪地的,青萍跪了这么久,叫都叫不醒,她不敢再往下往下去。


    可她说完,身旁立着的绿云似是不曾听见一般,还愣在原地。


    颜霁看了她一眼,见她愈发低下了头,颜霁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可怖,她看向了裴济——冀州的主人。


    裴济睨笑着,仿佛眼前的一切,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场面了,这一条人命如同打在水面上的一颗石子,仅仅泛起一圈涟漪,惹不来任何人的注意。


    颜霁抬起头,看着他的笑,瞬间便领会了其中所隐含的意思。


    她回过了身,朝他郑重的施了一个礼,“青萍昏迷已久,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还望您大发慈悲,召个先生来为她诊一诊。”


    裴济看着她垂着头恭恭敬敬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他缓缓地开了口,“裴荟,去找人来看看。”


    说完,又看向了立在面前的人。


    颜霁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如今裴济已经做完了他该做的,下面就轮到她了。


    “请。”


    颜霁很客气,她面上很平静,亲自将人请进了屋内。


    “奉一盏茶来。”


    颜霁从绿云手中接过,亲自奉到裴济面前,可裴济看了一眼才接过,抬着茶盖轻轻刮着。


    裴济盯着立在面前的人,细细打量,他倒是没想到这女子如此能屈能伸,原以为她还会炸着浑身的刺,对自己瞪着那双眼睛,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可他没料到,这女子会如此镇定,还能说出那般求他大发慈悲的话来,与几个时辰前在床榻上疯狂反抗的人截然不同,生像是换了个人。


    裴济盯着人看了半晌,手中的茶盖也刮了半晌,他一言不发,屋内也愈显静谧。


    颜霁同样,她的眼睛落在自己的手心上,听着断断续续的清脆的玎玲声,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


    裴济不紧不慢的拂着茶盖,余光注意到那紧握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心中不免嗤笑。


    可见她这般镇定,不过是面上功夫。


    静默了片刻,浅饮了一口手中清茶,裴济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当真以为我是尊菩萨?”


    此话一出,颜霁的身子顿时僵硬了。


    菩萨?


    她当然明白,裴济是什么人,她太了解了。


    唯有那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才能与之媲美。


    可颜霁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死死压住心底的愤怒和恨意,面上一丝也不能表露出来。


    她明白,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惹怒他,青萍还在旁边的厢房,她危在旦夕,这个时候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她只能强撑着内心的慌乱和无尽的恨意,逼迫自己走进那间内室。


    裴济将余下的清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抬起步子,随着人进到了内室。


    几盏微弱的烛火若隐若现,颜霁走至床榻前,放下了一侧的帏帐,低头看向了身前的盘扣,缓缓举起了手。


    随之而来的裴济越过屏风,走至那桌案前,随即坐下。


    躲在那层帏帐后的颜霁自然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可她解衣的手指不能停下,忍着手腕处的疼痛,解开了身上的衣衫,露出娄氏为她做的那层白色的中衣。


    将褪下的衣衫放到楎架前,转身要回那床榻时,身后的人出声唤住了她。


    “过来。”


    颜霁顿了下,微不可查,随即转过身来,朝着那桌案一步步走近。


    裴济随意坐着,不似方才那般端重,两眼直白的打量着来人。


    明明是一个婢子,却能在自己面前挺直了脊背,藏在中衣下的纤弱身体,在微弱烛火中,半遮半掩的,又平添了几分味道。


    此刻,裴济再一次见识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傲气,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


    可他裴济偏不信,没有人能在自己面前挺直了脊背,再硬的骨头也能被他折断。


    裴济的目光中充满了征服的欲望,天下都在他裴氏一族的掌心中,尚且一无盐女子乎?


    裴济慵懒的坐着,等她走近,他才缓缓站起了身,张开了臂膀。


    颜霁瞬间明白,她不是没有伺候过裴济褪衣。


    她走近,再走近,直到她可以触碰到身上那件外衫,颜霁就停下了步子,拉住一侧袖子,褪下外衫,再伸手,便是那腰间的青色素帛束腰封带,轻轻一拉,这素帛束腰封带便轻而易举的落在了手中。


    封带下的是一件交领右衽窄袖衫,褪去后,里间也仅余下一件中衣。


    走至床榻前,裴济端坐,一动不动。


    颜霁顺着他的视线,落在那双藏色云缎镶玉锦靴上,她知道他的意思。


    已经忍到这个地步了,她不能忍不下去,打破现在的局面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颜霁走上前,随着蹲了下去,两只手抱起一只脚,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那挺起的脚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碰到她的脸。


    可颜霁不在意。


    她牢牢握住了那脚踝处,轻轻往外一坉,一只靴子便被她取了下来。


    端坐的裴济俯视着蹲在身下的人,她垂着眉,睫毛投下的阴影掩住了她的双眸,鼻梁阴影落在紧紧抿着的唇瓣上,垂落在耳前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了两下。


    不知不觉裴济伸出了手,缓缓靠近了那脸颊,身下忽然停顿的动作让裴济的手指也顿了下,但随即,那几根碎发还是捏在了指缝间。


    颜霁为他脱了靴子,却没再看那一层纯白软绸的高靿袜,虽然她已然放下了那两只脚,但被人捏着碎发,依旧站不起身来。


    裴济随手卷了两下,看着眼前的人蹲了半天,面上依然是镇定自若,一言不发。


    他颇感无趣,松开了手。


    颜霁起身,还没站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圈银色的星星围着自己转,紧接着便是大片的黑红朝她涌过来,占据了她的眼睛和大脑。


    睁不开的眼睛,和不受控制往下栽的身体,这一刻,颜霁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低血糖了。


    出乎意料的没有疼痛,她的身体没有倒在地上,被一双胳膊接住了。


    颜霁眨了眨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耳边的声音还听的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裴济收回了诊脉的手,看了眼倒在床榻上的人,起身离开。


    倒扔下一句“倒是会耍懒!”


    也只有这一句,颜霁身边安静了很久。


    “娘子,您张开口,婢子给您喂些喝些甜羹便好了。”


    颜霁听出来了,是那婢子的声音。


    她还不知道两人叫什么?


    但颜霁还是配合的张开了嘴巴


    ,她更想睁开眼睛,可她再怎么用力,也睁不开,眼前完全被黑暗笼罩了。


    “您多喝些,好好睡一觉,明儿保准好了。”


    绿云半托着人,喂食的是叩香。


    两人配合着,用了一刻钟,堪堪将一小盏甜羹勉强喂了下去。


    “娘子的手腕又见红了。”


    叩香给颜霁褪衣衫时,发现了被染红的白色帕子。


    绿云上前,解了帕子,细细看了再次裂开的伤口,没有说话。


    包扎好伤口,涂了药,留下叩香守夜。


    绿云临走前交代道,“娘子这里一定守住了,再不能出乱子了,我去厢房那儿看看。”


    叩香点头应道,守在床榻边,紧紧盯着床榻上的人。


    颜霁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了,可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她听见了这两人的对话,她的脑子里浮现出青萍被大雪埋住大半个身子的场面,她不知道此刻青萍到底怎么样了?


    此刻的她无力做些什么,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青萍还这么小,如果真的因为自己而产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她这一辈子都将在对青萍的愧疚中度过。


    她没有想到青萍还在这里,也许,连远山道长也没走成。


    他们都被裴济困在这里了。


    那沈易呢?


    颜霁的心有些慌,她就知道,裴济就是一个言而无信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居然还会相信他,她太天真了。


    她居然会以为裴济会真的愿意放他们离开,她明明知道裴济是什么人的,可她还是和魔鬼做了交易。


    那么,此刻呢?


    青萍真的得到救治了吗?


    沈易呢?


    他真的离开这个地方了吗?


    会不会也被裴济关了起来,准备随时威胁自己。


    他会不会又是在骗自己当着自己的面儿做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


    颜霁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


    她极度厌恶痛恨裴济,甚至她已经有了切身体会,可她又不能不向他求助。


    可即便如此,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又是不是他在骗自己?


    颜霁找不到出路,她的脑子似乎就要爆炸了,她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根本无法继续思考。


    颜霁痛恨自己,被裴济轻而易举的玩弄在股掌之中,她成了无头苍蝇,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服从一个疯子。


    此刻,她甚至有些庆幸,暂且逃离了裴济的毒手,即便这只是她一时的自欺欺人。


    困在这深深庭院,三五步都是守卫的兵士,她又能逃到哪里?


    第49章 第49章一个玩物。


    “婢子亲自瞧着先生细细诊了脉,那位小娘子并无大碍,娘子尽可宽心。”


    绿云从厢房回来,这么对悠悠转醒的颜霁说道。


    颜霁听了,心中的担忧并没有消散,喃喃自语,“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最容易起热了,她的膝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颜霁掀了身上的被褥,便要下得床榻来,她不放心留青萍一个人在那儿,她必须得亲眼看看。


    绿云同叩香慌忙将人拦下,“娘子,您自己的身子还没安稳,那位小娘子那儿您又怎么能守得住?等您用了膳食,便好好歇着,婢子去守着。”


    颜霁坚持,青萍是因为受了她的牵连才遭此大祸,若不然,她此刻还在宛丘驿站平平安安的,又怎么会在这大雪天里被人莫名其妙的罚跪?


    冀州的雪总是下得很大,卷袭的北风搅着一股寒意能钻进人的骨头里去,颜霁不知道青萍跪了多久,更不知道她是怎么迎着漫天的鹅毛大雪,怀着怎样的心跪在那冰冷的青板上?


    “我去看看她。”


    颜霁不顾绿云同叩香的阻拦,固执的下了床榻,披了衣衫便快步往前走。


    看着她那般着急的模样,绿云和叩香既然阻拦不得,也只能跟上。


    脚下还未踏出门槛,面前就横了两把长剑,颜霁顿住了脚步,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能出去?”


    颜霁望着近在咫尺的那间厢房,问身后匆匆赶来的两人。


    绿云和叩香面面相觑,垂下了头。


    见他们这般反应,颜霁转身便入了内室。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挣扎。


    颜霁明白,是她太着急,以至于她忽视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而她在这里又被冠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一个玩物。


    她没有任何人权,也没有任何自由,她不过是裴济困在这里的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时供他发泄欲望的玩物,一个必须时时刻刻听话的玩物。


    当然,一个玩物也不会有任何尊严。


    稍有反抗,便会有鲜血流出,会有人会因为她而受到伤害,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这一刻,颜霁甚至有些恍惚,她是不是应该顺从?她是不是应该服从?


    如果她对裴济百依百顺,身边的人就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他们还能回到原来的模样,他们还有机会回去。


    似乎只要牺牲她一个,其他所有人都可以继续幸福下去。


    不只是青萍,还有沈易。


    没有她,他们也能继续生活下去,或许还会更美好,就像所有人一样,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颜霁动摇了。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身后的绿云同叩香看着颜霁被拦下后格外冷静,同前夜的疯狂截然不同,心中却也并不安稳,垂着头又跟进了内室。


    “娘子……”


    看着坐在床榻边发呆的人,两人嗫嚅着,慢慢走近。


    “娘子,您别担心,婢子会守着那位小娘子的,您……”


    颜霁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两人,忽然问道,“你们叫什么?”


    绿云顿了下,先是答道,“婢子名唤绿云,翻过年就十八了。”


    叩香见状,也自报家门,“婢子叩香,比绿云姐姐小一岁。”


    颜霁想了下,又问,“你们怎么来这里了?过些日子除夕可要归家?”


    绿云大抵猜出了颜霁的用意,她便如实说道,“婢子是郡府上的家生子,老子娘从前在老主母身边伺候,前些年老主母仙逝,一家子都得了恩典,出府去了。”


    颜霁勉强能听明白,她仍有不解,既是一家子都出了府,得了自由身,她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把你一个孤零零的留这儿了?”


    绿云解释道,“老主母仙逝前两年,定了婢子和叩香来伺候家主,一家子出府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颜霁点点头,又看向叩香,问她,“你呢?”


    叩香答道,“婢子是前几年才进府的,家乡受了水灾,没了活路,婢子跟着阿爹阿娘出来逃荒,实在熬不过去了,阿爹阿娘便将婢子卖了来。”


    说完,叩香垂下了头。


    听她说完,颜霁心里稍稳了些。


    颜霁知道,此刻她出不去,只能把青萍暂且托付给他们,毕竟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昏迷的青萍一个人扔在那儿的。


    “你们或许会好奇罢?”


    颜霁的目光转向远方,缓缓开了口,“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是嫁了人的。”


    这句话如同一声震雷,就这么被她扔了出来,炸得绿云和叩香惊慌失色。


    “娘子……”


    绿云试图阻止颜霁再说下去,这话要是被旁人听见了,闹不好是要人命的,只怕明天的太阳都看不见了。


    可颜霁似乎没有听见,她还在继续说。


    “你们家主受了难,我救了他,没想到就这么结下了孽缘,我成亲当夜,他就逼着我跟他来了这儿,连青萍也是他途中拐来的……”


    此时的绿云和叩香恨不得什么都没有听见,更狠自己方才怎么没有拦下娘子,教他们小小的婢子听见这样的话。


    人知


    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这样的道理,是他们作一个婢子最首要记的保命规矩。


    可现在,他们二人都傻眼了。


    知道了家主这样的秘辛,可还能活得过明日?


    绿云和叩香不敢再想,扑通一声,跪在了颜霁面前,只能不断哀求她。


    “娘子……”


    二人甚至不敢提及一个字,只能不停地摇头,试图让颜霁立刻停下这个话题。


    家主的雷霆手段,他们不是没有见识。


    若说二人对家主没有仰慕之情,那是不可能的,可说到底那也是从前的事了。


    自家主平了叛贼,再回郡府,这一番雷霆手段他们见识的不少了,且不提冀州上下流了多少血,便是这一方郡府内,上上下下处置了多少人,还记得那些日子,这郡府内的路都没干过。


    “青萍比你们还小,她才十五……”


    “娘子,您该用膳了,婢子瞧着再过会儿就没热气儿了。”


    绿云还不知如何拦下颜霁,叩香反倒起身端起了那小几上的青花宝相纹碗,重新跪在了颜霁面前。


    “是,婢子这就去守着那位青小娘子,您多用些膳食……”


    绿云也反应了过来,她怎么还敢继续留这儿,还不知颜霁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绿云匆匆施了礼,同叩香暗中点了头,转过屏风出了门去。


    “娘子,您可要用些别的?”


    叩香干脆将那几小碟菜也一并端到了颜霁面前,任她挑选。


    颜霁没有胃口,她方才醒来已经喝过一碗甜羹了,只是瞧着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人,她不禁发问,“裴济很可怕吧?”


    这话把叩香吓得立刻低下了头,她岂敢回答?便是家主的尊姓大名,又岂是她这等婢子敢玷污的?


    颜霁见她被吓成这般模样,也不再问了。


    “你也去歇着罢,忙了这么久了,似乎天快亮了。”


    瞧着从窗边渐渐露出的青白,颜霁一个人缩在了床榻和帏帐那点子缝隙里,只有这个地方,能让她暂且稍稍安心些。


    她以为造成这一切是自己的原因,可回想起方才绿云和叩香大惊失色的模样,颜霁知道,不是她,是裴济,是他的原因。


    就在那一刹那,她就要放弃自己了。


    还好,她没有妥协,没有丢掉最后的自己。


    望着初升的太阳,将窗前染成一片粉红,照到脚下的却是一片灿黄。


    太阳有初升的时候,她也一定有重获自由的一天。


    颜霁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要活着,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


    这是爸爸妈妈常对她说的话。


    她要牢牢记住。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


    折腾了一夜,颜霁倚着床榻慢慢闭上了眼睛,却不知道厢房内又乱成了一团。


    绿云守了几个时辰,人果真如先生所说,起了高热。


    想起颜霁说起的眼前这位小娘子的来历,绿云有所怀疑,却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一面熬了药,一面令人去请了小裴掌事。


    毕竟,这位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她不敢自己拿主意。


    等了片刻,没见到小裴掌事,倒是派人传了话来。


    “尽力而为。”


    这几个字让绿云知道了家主对这位娘子的真实态度,可她同样知道那位娘子在颜霁心中的地位,怕是非同小可。


    因此,家主尽管是这般态度,绿云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试上一试。


    将药喂了,洇湿的帕子一条接着一条,绿云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


    稍稍缓了会儿的叩香进屋寻人,一眼扫过,人不在那床榻上,叩香心里慌了下,又缓下神来,满屋子挨着找起来,所幸人只是睡着了,并没有消失。


    “娘子,您怎么在这儿睡了?”


    叩香将人唤醒,等颜霁缓过神来,将人扶了起来。


    “什么时候了?”


    “巳时了。”


    叩香将人扶到床榻边。


    “青萍怎么样了?”


    “好……好多了……”


    叩香不如绿云,她的卡顿被颜霁一眼看了出来。


    “她怎么了?”


    颜霁瞬间精神了。


    “绿云姐姐说,那位小娘子起了高热,不过已经喂了药,不妨事……”


    高热二字一出现,颜霁就愣住了。


    片刻,叩香才听到吩咐,“等裴济回来,就把人请过来罢。”


    第50章 第50章“你倒是个善人。”……


    当日,裴济迎着大雪而来,饮了颜霁奉来的茶,不待他细细打量面前的人,那双手就伸到了面前。


    晾了她几个时辰,这就端不住了。


    裴济睨笑着,将茶盏递过去,看着人,问道,“你请我来可有要事?”


    闻言,颜霁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回去,转身间压了压心中的异样,待她回过身,面前已然噙着笑。


    “青萍起了高热,是想着请您召先生来为她诊一诊。”


    裴济盯着她问,“早间不是请过了?”


    “是,”颜霁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时我不在她身边,再请先生是我想着能亲自问问先生,如今这般,可要怎么个诊治法?”


    过了会儿,只听得上首说道,“你倒是个善人。”


    颜霁没有应声,这其中的嘲讽之意,她再如何也能听的明白。


    沉默片刻,又听他说道,“过来。”


    颜霁顿了顿,呼吸一紧,脚下的步子也像是生了根一般。


    裴济盯着面前失了笑意的人,仍是那番口气,“既是要作善人,我也成全你,可怎么也得教我见识见识善人的度量。”


    颜霁的目光看向了还立在不远处的叩香,她无声的等着裴济的命令,不亲眼看到人来,她悬着的心是放不下的,自然也是不肯如此就范的。


    裴济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同她计较,一挥手,对着那婢子下了令,“去,听你家娘子的,把人请过来。”


    叩香立声应喏,悄悄退了出去。


    “过来。”


    裴济再度出声,人也颇有些懒散,倚靠着身后的椅子,静等着面前的人乖乖的自投罗网。


    亲眼看向叩香出了院子,颜霁才堪堪将目光收回,回身看着面前的人,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与恶心,强迫着自己抬起了脚。


    一步。


    两步。


    ……


    明明仅有几米远,可颜霁却似乎走不完了,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脚下的路,可放大的衣摆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楚。


    坐在上首的裴济倒是没有忽略她那又握紧了的手,还有那难得垂下的头,不停缩小又放慢的步子。


    有限的耐心渐失,她太过磨蹭,实在有故意的嫌疑。


    眼看着还差一步,裴济干脆长臂一探,直接将人一把就勾到了身前。


    颜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推,触碰到那硬挺的身子,还未离开,可他一句话就让颜霁僵住了身子。


    “等你忙完,再去也来得及。”


    他在威胁自己。


    赤裸裸,又明晃晃。


    可这一招很有效。


    若是不然,颜霁也不会沦落到眼下这个地步。


    从一开始,她就掉进了陷阱,如今又越陷越深。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从一开始,似乎就注定了她的结局,她只能妥协,不断的妥协,不断的后退,引得这豺狼虎豹一步步逼近,直至将她逼得没有退路,自甘堕落,自投罗网。


    是啊!


    她在自投罗网,她在自甘堕落。


    她只能麻痹自己,她没有办法清醒下去,可她又不得不清醒。


    在这个院子里,没有他的允准,又有何人能请来先生为青萍请脉看诊?


    也仅有他一人而。


    这一刻,颜霁知道,自己又败了。


    彻彻底底的失败。


    眼下,她只能屈服。


    既然人已经来了,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万万没有再退缩的道理。


    颜霁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应,她感受着腰间的那只大手胡乱动着,如同一条毒蛇攀延而上,令她生出一股彻骨的冷意来。


    裴济自然感受出了她浑身的僵硬,看着她这幅模样,难得有兴致,倒也能等一等。


    轻捻慢挑,僵硬的身子渐渐软下来,紧


    紧抿着的唇瓣毫无波澜,可那泛了旎红的脸颊,让裴济勾起了嘴角。


    感受到冰冷桌面的颜霁,紧紧抓着桌角,慢慢红了眼眶,身后的人随意冲撞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破碎的身体忽然被腾空,匆匆几息之间,落到一处格外柔软的地方,睁眼去看,熟悉的帏帐映入眼帘。


    “哭什么?”


    裴济剥去白色中衣,露出里面的莲红肚兜,一并抹去了自眼角垂下的泪珠。


    颜霁不答,她也不知要如何答,干脆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可裴济看着她这幅不情不愿的模样,忽然烦躁起来,愈发冲撞起来。


    掩在被褥间的双手,早已攥成了拳头。


    直到裴济起身下榻,颜霁才睁开了眼睛,强撑着身子拉住了一片衣角。


    “先生……请先生留下……别忘了……”


    已经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的颜霁断断续续的说出,裴济未应,衣角一抽,抬脚便要离去。


    “裴济,你别言而无信!”


    听见这话的裴济被气得冷笑一声,转过屏风,对候着的婢子冷声吩咐,“看着人,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院子。”


    叩香忙低头应道,“喏。”


    等家主离开,叩香才进了内室,一眼便看到了散落在地的衣衫,走近床榻,将衣不蔽体的颜霁扶了起来,又伺候着人匆匆沐了浴。


    颜霁一刻也等不了了,一口用了那避子药,便问,“先生可来了?”


    “来了,正在外间候着。”


    方才沐浴时,颜霁早已脱了力,尽是叩香一人伺候,她自然瞧见了那满身的淤青,方才换药时见那手腕处又见了血迹,此刻见她一心挂着那位小娘子,也不禁暗叹这娘子的心好。


    “我这便去。”


    颜霁说着,起身就要往出走,被叩香拦下。


    “娘子,等婢子给你梳好妆。”


    这番衣衫不整,她岂敢让娘子出了门去,岂不是不要命了?


    颜霁着急,只不停催促着她随意快些,多耽搁一会儿,她的心就多悬着一会儿。


    “这便好。”


    最后理好衣衫,叩香扶着人走出了内室-


    “用过药,那位娘子高热已经退了,这几日守着再不起高热便无大碍了,只是……”


    颜霁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您直说便是。”


    “只是那位娘子的腿受了寒气,日后一遇大寒之气,总会有些不适。“


    颜霁听了,半晌都没缓过来。


    她明白先生说的是极委婉的,事实或许比她想的还严重,青萍本就穿得单薄,又在那样的惊天雪地里冻了一夜。


    “还请您尽全力为她医治,我一定不吝银钱。”


    颜霁没有任何办法,除此之外。


    余巩慌忙起身,不敢受她的礼,“这是臣下的职责,您或许有所不知,臣下不擅骨科,便是有心也无力。”


    颜霁追问,“您可知擅此科的是何人?”


    余巩拱手道,“据臣下所知,擅骨科的先生冀州如今仅有二人,一是医正陈从,这二便是抱山斋的远山道长了。”


    颜霁一听,心下也有了主意。


    将人送走后,她匆匆进了那厢房。


    至此,她才终于见到青萍。


    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一股冷汗,双唇间毫无血色,浑身不停发抖,可明明身上已经改了几层的被褥。


    颜霁摸到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问一直在此伺候的绿云,“她这样可是服了药?”


    “服过药的,”绿云答道,“是余先生亲自看着的,等这位娘子出出汗,病就能好大半了。”


    颜霁点点头,掀开被子,看了看那双腿,两个膝盖上都破了个碗大的伤口,鲜艳的血迹像四处流散,被白色粉末撒了一层,看着一片血肉模糊。


    “不包扎吗?”


    颜霁不知道这么露着伤口是什么原因。


    绿云立刻回道,“先生说得先用药止住血,过一个时辰再上药包扎。”


    “好。”


    颜霁将被子又合上,嘱咐道,“去把那屋里的炭火都拿过来,这么冷的天儿,腿露在外面,可要冻坏了。”


    “娘子,这是先生吩咐的,这位娘子的情况,还不能用炭火,须得等包扎了伤口再用也不迟。”


    颜霁点了点头,坐在了床榻边。


    如果没有遇见她,此刻青萍还在那驿站里,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遭此大祸,如果她真的因为自己落下了病根,这一辈子又怎么过下去?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颜霁心里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绿云宽解道,“娘子,您随叩香回去歇息会儿,这里有婢子看着,有什么事也有余先生,您别挂心。”


    颜霁没有动,她出不去这里,外面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也只能问他们。


    “你们可知远山道长在何处?”


    绿云和叩香相视一眼,都摇了头。


    “婢子们从不敢问大事,前些日子只听说远山道长来了,倒不知现在何处?”


    颜霁又问,“那医正可能请来?”


    绿云有些犹豫,“医正只为家主一人请脉,婢子们……”


    话未说完,颜霁也心中明了。


    她想了想,还得要尽力一试。


    “叩香,你去抱山斋试一试,若是有人在,你只说是我项晚求见,务必请远山道长来救命。”


    叩香接了令,出了院子。


    颜霁守在床榻前,一动不动。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