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栖霞山,慈安堂

作品:《大乾法医:开局惊懵当朝宰相

    翌日,清晨。


    金陵城刚从薄雾中醒来。


    一辆青布马车,悄然驶出南门。


    车厢内,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


    吴谦和孙志才换了身商贾的行头,并排坐着,身体却都绷得像两张拉满的弓。


    吴谦的手指反复掀动车帘一角,看一眼,又飞快放下,如坐针毡。


    孙志才的额头全是汗,宽大的袖口几乎被他擦得湿透。


    秋日的晨风明明带着凉意,却吹不进他那颗被恐惧攥紧的心。


    他们的对面,是顾长风和陈景云。


    陈景云阖目端坐,身形纹丝不动,气息内敛,整个人与车厢的阴影融为一体。


    顾长风靠着车壁,手里悠闲地翻着一本杂记,神情专注。


    仿佛此行不是龙潭虎穴,而是一场惬意的秋游。


    这份闲适,让吴谦和孙志才更加煎熬。


    “大人……”


    孙志才的肥肉往前拱了拱,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


    “咱们……真就这么去?”


    “不然呢?”


    顾长风的视线甚至没离开书页。


    “可……那是慈安堂啊!”孙志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活菩萨的道场!咱们昨天刚搅了人家的法会,今天就上门,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顾长风终于放下书,抬起头,脸上笑意温和。


    “孙大人此言差矣。”


    他指了指车厢角落里堆着的大包裹。


    “我们是去送温暖的。”


    “里面是给孩子们的冬衣和笔墨纸砚,我们代表的是朝廷,是陛下。”


    “关心治下孤苦,是分内之事,怎么能叫黄鼠狼?”


    孙志才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他总觉得,钦差大人嘴里的“温暖”,能把人活活烫死。


    “长风啊,”吴谦也凑了过来,满脸写着“后怕”二字,“叔父知道你主意大。可这慈安堂在百姓心里,地位不一般。万一闹出事,不好收场啊。”


    “叔父。”


    顾长风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放心。”


    “我们今天,只看不做,只听不说。”


    他目光扫过二人。


    “我们是去,积功德的。”


    积功德。


    这三个字,让吴谦和孙志才齐齐打了个寒颤。


    马车驶入栖霞山。


    山路蜿蜒,两侧枫林如血,景致绝美。


    车内的两人却无心欣赏。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山坳前停下。


    孙志才掀开车帘,一片青瓦白墙的院落映入眼帘。


    院落依山而建,门口没有牌坊,只在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刻着“慈安堂”三个古朴篆字。


    朗朗的读书声穿墙而出,清脆悦耳。


    “到了……”孙志才喃喃。


    四人下车。


    门口早有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女冠等候,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分寸拿捏得无可挑剔。


    “贫道知客,见过孙大人,见过几位善长。”


    她的目光在顾长风和陈景云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多余的探究。


    “道长客气。”孙志才连忙介绍,“这位是京城来的顾公子,听闻玄素道长慈悲,特来探望孩子们。”


    “顾公子有心了。”


    知客道长微微稽首,侧身引路。


    踏入大门,吴谦和孙志才便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太干净了。


    青石板地面看不到一片落叶。


    廊庑下晾晒的孩童衣物,叠放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学堂里,几十个孩子跟着一位白发老先生摇头晃脑地念着《三字经》。


    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布衣,虽有补丁,却浆洗得洁白。


    每个孩子的脸上都带着健康的红润,眼神清澈明亮。


    这哪里是善堂?


    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后院也未必有这般整洁有序。


    顾长风的目光却掠过了这些表象。


    他缓步走着,视线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剖析着每一个细节。


    他的前世,是法医。


    观察,是他的本能。


    他看的不是地面多干净,而是石板缝隙里青苔的生长状态。


    他看的不是衣服多整洁,而是孩子们手腕脚踝处,是否有与年龄不符的陈旧性束缚痕。


    他看的不是神情多天真,而是当知客道长走过时,他们眼神深处,是亲近,还是畏惧。


    一切,毫无破绽。


    孩子们看到客人,都好奇地望来,眼神天真羞怯,没有一丝麻木。


    老先生停下课,顾长风笑着走过去,将带来的糖果分给他们。


    孩子们礼貌地道谢,脸上绽开开心的笑。


    “多谢顾公子,”知客道长在一旁微笑道,“孩子们平日里难得能吃到这些。”


    顾长风一边分糖,一边随口和孩子们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谢谢叔叔的糖!”


    “你呢?”


    “我……我叫丫丫。”


    一切都那么正常。


    正常得让孙志才和吴谦开始怀疑自己的人品。


    然而,就在顾长风将最后一颗糖,递给角落里一个最安静的小女孩时,他的指尖,停住了。


    那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很清秀,但过分瘦弱。


    当糖递到她面前时,她抬起头。


    那双大眼睛里,空空荡荡,没有光,像两口被抽干了水的枯井。


    她没有伸手。


    “拿着吧。”顾长风的声音很温和。


    女孩的身体却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瑟缩。


    就在这时。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知客道长,缓步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声很轻。


    但女孩在听到脚步声靠近的瞬间,身体陡然绷紧,像一根被瞬间拉直的琴弦,几欲断裂。


    那是一种源自动物本能的僵直。


    她的瞳孔,针尖般猛地一缩。


    女孩飞快地瞥了一眼走来的知客道长,又闪电般低下头,伸出那只瘦弱的小手,从顾长风掌心,一把抓走了那颗糖。


    快到吴谦和孙志才毫无察觉。


    但顾长风看到了。


    他看到了女孩抬头瞬间,眼底那抹名为“恐惧”的倒影。


    他也看到了,女孩抓住糖果缩回手时,那小小的手背上,有几道淡白色的细痕,错落交叠。


    那不是孩童磕碰的伤。


    那是被细长的枝条反复抽打后,旧伤叠新伤,最终愈合留下的疤痕。


    陈旧性、重复性的挫伤。


    顾长风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对着走近的知客道长赞叹。


    “道长,孩子们教养得真好。”


    “顾公子谬赞了,”知客道长的微笑无懈可击,“都是玄素观主的慈悲。”


    顾长风点点头,目光无意般落在那个女孩身上。


    他看到,女孩将糖紧紧攥在手心,始终没放进嘴里。


    她只是低着头,用另一只手,反复摩挲着那颗廉价的糖果。


    仿佛那不是一颗糖。


    而是她在这座完美“天堂”里,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真实。


    顾长风收回目光,笑了笑。


    “今日叨扰了。”


    “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转过身,向院外走去。


    吴谦和孙志才满脸困惑地跟上。


    这就走了?


    什么都没找到啊?


    只有跟在最后的陈景云,看到了顾长风转身的刹那,那双温和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猎人终于在雪地里,发现猎物足迹时的眼神。


    冰冷,专注。


    马车,缓缓驶离。


    车厢里,依旧沉默。


    直到重新汇入金陵城的车流,吴谦才忍不住开口。


    “长风,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顾长风摇了摇头。


    他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没有。”


    吴谦和孙志才对视一眼,满脸失望。


    看来,真是他们想多了。


    他们没有看到。


    顾长风闭着眼,脑海中却精准地复现出那个女孩手背上每一道伤痕的形状、走向和分布。


    以及,她看向知客道长时,那双眼睛里,恐惧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