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衙门里的尘埃
作品:《大乾法医:开局惊懵当朝宰相》 鸿胪寺,皇城东南角。
与三法司衙门前的车马喧嚣不同,此地的青石板路,干净得能映出人影。
因为,根本无人踏足。
朱漆大门早已褪色,门前两株老槐树的秃枝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嶙峋如骨。
当顾长风身着那件崭新绯红的八品官袍,手持委任状踏入大门时,并未收获任何同僚的热情。
迎接他的,是死寂。
一种被审视、轻蔑与浓厚好奇心包裹的死寂。
衙门内,三三两两的官员靠在廊柱下,捧着茶杯,无神地晒着冬日里那点可怜的暖阳。
他们身上的官袍洗得发白,与顾长风那件崭新笔挺的官袍,对比得格外刺眼。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少卿眯着眼,慢悠悠踱了过来,视线在顾长风身上刮了一遍,官腔十足。
“新来的?名讳?何处调任?”
“顾长风,奉陛下旨意,任鸿胪寺主簿。”
顾长风递上委任状,声线平稳。
“顾长风?”
这三个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廊下的呢喃声戛然而止。
一只青瓷茶杯从某人手中滑落,在石板上摔得粉碎。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而来,又如被针刺般飞速移开。
京城之中,谁人不知顾长风?
那个凭一己之力,将当朝太子拉下马,菜市场天天上演砍头,让整个朝堂天翻地覆的白衣书生。
他怎么会来鸿胪寺?
区区一个八品主簿?
一瞬间,各异的心思在众人眼中流转。
有人了然,这是功高震主,被陛下发配到这养老衙门,变相雪藏了。
有人窃喜,觉得这小子锋芒毕露,终究是摔了跟头。
但更多的人,选择了警惕与疏远。
没人想和一个“废太子”的头号死敌,扯上分毫干系。
山羊胡接过委任状,脸上的傲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疏离。
“原来是顾主簿,失敬。”
他毫无诚意地拱了拱手,“公房在西边最里头,自己过去。至于差事……主簿嘛,无非是抄录卷宗,整理故纸。无人传唤,待着便是。”
话毕,他转身就走,一个多余的字都欠奉。
顾长风并不在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被无视,被孤立的状态。
他穿过庭院,走向那间所谓的公房。
房间逼仄,陈旧。
一张桌,一把椅,一个散发着霉烂气息的书架。
桌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里,不知被遗忘了多少年。
顾长风没去擦拭,他立在窗边,看着院中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同僚。
他们,与这个衙门一样,被一层看不见的尘埃厚厚地包裹着。
磨平了棱角,耗尽了心气,只剩下麻木。
一整个上午,无人问津。
他像个幽灵,不属于这里,也无人理会。
直到午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新来的?”
顾长风回头。
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紫色官袍的老者,手捧一个紫砂茶壶,头发花白,满脸的沟壑,唯独一双眼睛,浑浊中藏着一丝清明。
鸿胪寺卿,郑玄。
此地品级最高的官。
“下官顾长风,见过郑大人。”顾长风拱手。
郑玄却没让他起身,自顾自走进屋,用宽大的袖袍扫开椅上的积灰,径直坐下。
他呷了口热茶,眯着眼,像是在说给空气听。
“鸿胪寺,好地方啊。”
“俸禄不少,差事不多,不党不争,不忧生死。”
“能来这儿的,分两种人。”
“一种,是熬干了心血,来这儿等死的。”
“一种,是得罪了贵人,来这儿避祸的。”
他掀起眼皮,浑浊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年轻人,说吧,你是来这儿避祸,还是等死?”
一个陷阱。
怎么答,都是错。
顾长风笑了,提起桌上的旧茶壶,为郑玄空了的杯子续上水。
“下官是来学东西的。”
“学东西?”郑玄笑了,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这里,除了尘埃,还能学什么?”
“学尘埃。”
郑玄端着茶杯的动作,顿住了。
“尘埃?”
“尘埃会落下。”顾长风的声音平静,却仿佛带着重量,“落在功过是非上,落在被遗忘的枯骨上。我想看看,这满屋的尘埃下面,究竟埋着多少秘密。”
郑玄浑浊的眼底,第一次,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像在重新认识他。
平静,谦和,却深不见底。
“你想看卷宗?”郑玄直接问。
“是。”顾长风点头,“下官初来乍到,想从故纸堆里,探探本寺的深浅。”
“好,好一个探探深浅!”郑玄站起身,重重将茶壶顿在桌上,“库房的钥匙,在山羊胡那。告诉他,老夫准了!”
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传来。
“但老夫得提醒你。”
“鸿胪寺的卷宗,比人心里的鬼,还多。”
“有些人,在里头看了一辈子,最后,自己也变成了鬼,变成了尘埃。”
话音落,人已远去。
顾长风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
这位老寺卿,看穿了。
但他没点破,而是给了他一把钥匙。
一把,通往过去的钥匙。
顾长风找到山羊胡,传达了郑玄的命令。
山羊胡的脸上写满不忿,却还是老大不情愿地,从腰间解下一长串锈迹斑斑的钥匙,扔了过来。
“后院,库房,自己找!”
“好几年没开过门了,呛死在里头,可别怪我!”
顾长风握着那串冰冷沉重的钥匙,走入后院。
库房的巨型铜锁,早已被铜绿覆盖。
“咔哒。”
试了数次,锁开了。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纸张腐烂与尘土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能将人的呼吸都堵住。
门内的景象,让顾长风的瞳孔,也为之一缩。
这不是房间。
这是由卷宗和档案,堆砌出的巨大坟墓。
无数书架直顶房梁,密密麻麻塞满了发黄的纸卷,像一具具枯骨。
光线从高窗射入,形成一道道光柱,亿万尘埃在光柱中狂舞。
这里,埋葬着大乾开国以来,每一次朝贡,每一次册封,每一次与四方诸国的交锋。
这里,是帝国的另一部兴衰史。
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宝库。
顾长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多看,多想,多找找。
他找对地方了。
他信步走入,目光如电,飞速扫过一个个书架上褪色的标签。
他的法医本能,让他对一切与“死亡”、“失踪”、“意外”相关的字眼,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
终于,他从一个角落的书架顶层,抽出一卷落满灰尘的档案。
吹开封皮上的积尘,一行小篆映入眼帘。
“宣德元年,秋。金帐王庭使团入京,献宝马百匹,求娶公主。帝不允,使团滞留三月,无功而返。”
顾长风的视线,死死锁住“滞留三月”四字。
他翻开卷宗。
通篇都是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枯燥乏味。
可就在卷宗末页,一处用淡墨标注的、几乎被忽略的记录,让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使团副使,阿古拉,因水土不服,病卒于馆驿。火化后,骨灰由其部下带回草原。”
病死?
还是一个来自草原、身体强健的使团副使?
最后,还被迅速火化,连尸骨都未留下?
顾长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对于一个法医而言,没有尸体的死亡,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而结尾批注只有两个朱批的红字"去向?"。
这应该就是皇帝陛下让他找到案子了。
他将这份卷宗,小心翼翼地,揣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