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岚和老天师，两个人，两颗心，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忘了。


    “远不远？”


    这个问题，太出人意料了。


    它没有愤怒，没有凝重，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


    它就像……就像一个准备出门买菜的大爷，在问菜市场离家有几站路。


    这股子突如其来的，与整个宇宙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家常感，把两人都给问懵了。


    张楚岚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五秒，随即，求生本能让他瞬间反应过来，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远！师爷！远得没边了！那地方叫万神殿，听着名字唬人，其实就是个宇宙的十字路口，三教九流什么玩意儿都有！根据咱们‘哪都通’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那点儿情报，要去那地方，得先跳跃至少三个以上的维度象限！”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自己亲身去过一样，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着。


    “而且那路上，到处都是空间乱流和废弃的法则陷阱，跟雷区似的！前脚刚躲开一个能把恒星都给撕碎的引力奇点，后脚就可能撞上某个上古邪神拉完屎没擦干净留下来的诅咒！危险！太危险了！”


    老天师站在一旁，虽然觉得张楚岚这比喻粗俗不堪，但此刻也顾不上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猛点头，用自己那沉稳的表情，为张楚岚这番话的真实性背书。


    徐飞听着张楚岚的描述，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张刚睡醒还带着点惺忪的脸上，烦躁之色肉眼可见地浓郁了起来。


    “这么远啊……”他拖长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对即将消耗的体力和时间的嫌弃，“来回一趟，岂不是得花不少时间？太麻烦了。”


    “麻烦”！


    这两个字，就像是天籁之音，狠狠地砸进了张楚岚和老天师的耳朵里。


    有戏！


    两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们太了解徐飞了！这位咸鱼仙王的行动准则，从来都不是“能不能打过”，而是“麻不麻烦”！只要他觉得麻烦，别说是什么万界峰会，就算是玉皇大帝请他去天庭吃蟠桃，他都懒得挪窝！


    张楚岚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疯狂地添油加醋：“是啊是啊！师爷您想啊，这何止是麻烦！简直就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麻烦！”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给徐飞算账，那表情，活像一个正在劝阻自家老父亲不要去买劣质保健品的孝子。


    “您想想，去到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那帮家伙，一个个都是活了几千年几万年的老狐狸，嘴上喊着‘和平’，肚子里全是坏水。开会的时候，肯定是你一句我一句，扯皮都能扯上十天半个月。那地方的饭菜，肯定也吃不惯，指不定就是些能量膏、营养液什么的，哪有咱们龙虎山的饭菜香？”


    “最关键的是！”张楚岚压低了声音，表情变得痛心疾首，“睡不好啊！那种地方，到处都是监视，到处都是算计，您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这来回一折腾，身心俱疲，吃不好睡不香的，图啥呀？太不划算了！咱们犯不着受这个罪！”


    老天师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心想这小子为了不让徐飞去，连这种理由都编得出来。但不得不承认，张楚岚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了徐飞的“雷区”上。


    徐飞听着张楚岚的描述，脸上的烦躁之色，果然越来越浓。


    他从那张承载了他无数个午睡梦想的躺椅上，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在自己那片小小的，被花草挤占得只剩下几条小路的院子里，来回踱步。


    此刻，徐飞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关于“咸鱼的自我修养”的终极辩论。


    他身体里每一个渴望躺平的“懒癌细胞”，都在疯狂地，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别去！千万别去！去了就没法按时午睡了！去了就要跟一帮不认识的人说不认识的话！睡觉！睡觉才是世界上最伟大、最神圣、最不容侵犯的事业！任何打扰睡觉的行为，都是对生命本身最大的亵渎！


    然而，另一个声音，一个更加理智，也更加冷酷的声音，却在他脑海的【大道烘炉】里，冷静地分析着。


    这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叫“天幕”的东西，就像一只在你耳边没完没了嗡嗡叫的苍蝇。它很烦，非常烦。今天你因为嫌麻烦，只是挥挥手把它赶走，不去拍死它。那么明天，它闻着味儿还会飞回来。后天，大后天，它会一直都在。它会变着法儿地来烦你，今天拿石头，明天拿星图，后天说不定就把你家院子里的躺椅给挂到天上当展品了。你将永无宁日，你的午睡将永远伴随着这只苍蝇的嗡嗡声。


    想要一劳永逸。


    想要绝对的，不被打扰的，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的生命自由。


    就必须，把这只最烦人的，也是最后一只敢来烦你的苍蝇，连同它那个叫“万神殿”的苍蝇窝，一次性，干干净净地，彻底拍死。


    永绝后患。


    徐飞停下了脚步。


    他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份依旧金光闪闪，刺眼无比的邀请函。


    那玩意儿，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什么邀请函了。


    那是一张巨大的，写满了“麻烦”二字的欠条，是宇宙级的催债单，明晃晃地挂在那里，用最大号的字体，无声地宣告着：“你欠我的麻烦，还没解决呢。”


    他又想到了冯宝宝。


    那个他一直嘴上嫌弃，觉得是个天大麻烦的姑娘。


    虽然总说她是个麻烦精，但这个麻烦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成了他这方小院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那张躺椅，那条毛毯，那棵歪脖子树一样，是构成他“咸鱼生活”的背景板。


    他可以容忍她天天在山谷里瞎折腾，把后山搞得跟盘丝洞似的。他也可以容忍她蹲在自己脚边，问一些能让神仙都头疼的傻问题。


    但他不能容忍，有别人，拿她的事情，来当成打扰自己睡觉的借口。


    这，触及了咸鱼的底线。


    最终，对“一劳永逸”的终极追求，战胜了对“眼前安逸”的片刻贪恋。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里，仿佛饱含了一个资深咸鱼，对他那即将逝去的，宝贵的摸鱼时光的，无尽眷恋与沉痛哀悼。


    “唉……”


    徐飞看着天空中那份刺眼的金色欠条，用一种极其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然的语气，缓缓说道：


    “麻烦，总得一次性解决才行。”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面前那两个因为他这声长叹而刚刚露出喜色，此刻却又瞬间石化的张楚岚和老天师，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