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份金光闪闪的附件，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所有人的心上。


    张楚岚是第一个从这窒息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的。


    他猛地扑到通讯器前，抓起话筒，动作快得带倒了旁边的椅子。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愤怒，变得尖锐而扭曲。


    “天师！老天师！听得到吗！”


    “这事儿！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师爷知道！一个字都不能让他知道！”


    他语无伦次地咆哮着，唾沫星子喷得满屏幕都是。


    “这就是个坑！是个天大的坑！宝儿姐的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总有办法的！但绝不能让师爷往里跳！”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老天师张之维的一声长叹，顺着电流传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苦涩与无力。


    “晚了，楚岚。”


    “已经晚了。”


    “这么大的动静，他就算睡得再死，也该被吵醒了。”


    正如老天师所料。


    龙虎山后山，那方被奇花异草占领的小院里。


    徐飞烦躁地睁开了眼睛。


    他不是被天幕上那金光万丈的狗屁邀请函吵醒的。


    也不是被那什么所谓的神圣盟约惊动的。


    他是被山下那股突然间变得无比嘈杂、混乱、刺耳的“噪音”给弄醒的。


    就在刚才，他的睡眠环境还是一片祥和。


    空气里，是冯宝宝创造的那些植物散发出的，温和有序的生命韵律，像一首顶级的催眠曲。


    可一瞬间，这首催眠曲就变成了重金属摇滚。


    无数道情绪，从山下，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灌入他的感知。


    那些情绪，驳杂不堪。


    有张楚岚那种，混杂着惊恐、愤怒和一丝“我该怎么办”的焦急。


    有老天师那种，深沉如海，却在海面下掀起滔天巨浪的担忧。


    还有山下无数弟子、山外无数凡人，那种面对未知天威的，纯粹的恐惧与敬畏。


    这些情绪，汇聚成一股无形的，高分贝的精神噪音。


    在他的感知里，这比一万个工地同时在他耳边施工还要吵闹。


    严重影响了他的睡眠质量。


    这让徐飞感觉非常，非常不爽。


    他坐起身，掀开身上的薄毯，打了个长长的，带着起床气的哈欠。


    然后，他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那份金光闪闪的“邀请函”，以及下面那两行小字附件。


    他的大道烘炉，甚至都不需要他主动去思考。


    就在他目光触及那金色文字的瞬间，这背后所有的因果、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阴谋阳谋，就如同被丢进了一座超级计算机，瞬间被解析得一清二楚。


    在徐飞的眼中，他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圣庄严的金色文字。


    那是一张巨大无比的，由最阴险的因果法则编织成的，渔网。


    渔网很大，网眼很密，从宇宙的这一头，一直撒到了他家的院子里。


    那一行行所谓的“诸天盟约”、“和平峰会”，不过是渔夫为了让这网看起来更漂亮一些，而在上面缀满的，闪闪发光的廉价亮片。


    他听到的，也不是什么代表着宇宙至高意志的，宏大的宣告。


    那只是渔夫站在船头，为了把水里的鱼儿吓唬到网里，而发出的，聒噪又烦人的吆喝声。


    至于那两件所谓的“展品”。


    “太初世界树化石”和“守护者文明遗迹星图”。


    那就是挂在渔网最中央的，两块最肥美，最香甜的，鱼饵。


    一块，是为冯宝宝准备的。


    另一块，还是为冯行宝准备的。


    徐飞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被人安排好剧本，被人算计好所有反应，然后被强行推上舞台，逼着按照剧本去表演的，强烈烦躁感。


    他最讨厌麻烦。


    而眼前这个，是自他穿越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也是最无法回避的麻烦。


    因为他知道，那两块鱼饵，是真的。


    而且，那条他最想让她无忧无虑的鱼，也真的会需要那两块鱼饵。


    就在徐飞皱着眉头，思考着要用哪种最省力的方式，去把那个讨厌的渔夫连人带船一起掀翻的时候。


    两道人影，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小院。


    正是张楚岚和老天师。


    他们一进院子，就看到徐飞已经醒了，正坐在躺椅上，皱着眉头，仰头看着天空。


    两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张楚岚的大脑飞速运转，抢在老天师之前，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他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谄媚的笑容。


    “师爷！您醒啦？”


    他的声音，充满了刻意的轻松与欢快，仿佛天上那玩意儿，真的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烟花。


    “哎呀，您瞧瞧这事儿闹的，吵着您睡觉了吧？没事没事，天上那玩意儿就是个屁！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乱放的，您别搭理，我这就想办法给它黑了！您接着睡，接着睡！”


    他一边说，一边还想上前，帮徐飞把毯子盖好，哄他继续躺下。


    老天师也紧跟着上前，脸上满是凝重与担忧。


    他没有张楚岚那么浮夸，但语气中的恳切，却更加沉重。


    “徐飞，此事有诈。”


    “天幕用心险恶，这两个诱饵，就是冲着宝宝来的，也是冲着你来的。那个万神殿，必然是龙潭虎穴。”


    “宝宝的事情，不急于一时，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拼了命地，想要劝阻徐飞。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两样东西，对冯宝宝意味着什么。


    一个是治愈她灵魂残缺的希望。


    一个是解开她身世之谜的钥匙。


    这两样，几乎就是冯宝宝漫长生命中，除了“活着”之外，仅有的执念。


    正因为知道这诱饵的分量有多重，他们才更不希望，徐飞为了这个明晃晃的阳谋，去踏入那个未知的，必定充满了杀机的险境。


    在他们看来，冯宝宝的遗憾虽然重要，但徐飞的安危，才是这一切的根本。


    只要徐飞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可如果徐飞出了什么意外……


    那后果，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徐飞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也没有如他们预想那般，陷入凝重的思考。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眼前一个挤眉弄眼，一个满脸沉痛，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两人。


    他那张因为没睡好而写满了不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


    然后，他问出了一个，让张楚岚和老天师，都当场愣住的问题。


    “那个……”


    他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


    “万神殿，远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