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吧，周珖珉？


    是吧，赵苧？


    轻飘飘的问句，像是柏筹无意识的言语习惯，又像是他精心设计的、故意泄露的破绽。


    操控一切的面具男，就是这位万众瞩目的市长？


    事情当真如此简单吗？周珖珉总觉得有根无形的刺扎在思绪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最让他困惑的，是柏筹此刻出现在麦惟的理由。


    据他所知，柏茜与家人一同住在柏氏的庄园里，这意味着柏筹与她每日同住一个屋檐下。若兄妹有事相商，家中何处不可？何必特意跑到公司来。


    即便是为了工作，BIX作为游走于市政府暗处的力量，通常也无需市长亲自莅临。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柏筹此时的现身，都透着一股刻意的突兀。


    柏筹似乎洞穿了他翻涌的猜疑，唇角微扬，主动开口道：“之前委托麦惟为市政府开发的新系统，我来看看进展。毕竟是今年的核心项目，我想亲自把关。”


    周珖珉见心思被看穿，立即用一层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掩饰过去，微微颔首：“项目已进入最终阶段，目前正处于试运行期。我们正在做最后的排查，确保万无一失后，即可正式上线。”


    柏筹脸上漾开满意的笑容，那笑意却未完全抵达眼底：“一开始听小茜说项目由你负责，我就笃定一定能顺利完成。你果然，从未让我失望。”


    话里藏着机锋。周珖珉听出来了。


    一旁的柏茜只听懂了表面意思，竟泛起一丝醋意，她轻轻推了柏筹一把，佯装嗔怒：“提前警告你，可别想从我这儿挖人！珖珉是我的得力干将，哥哥你可不能搞这些小动作！”


    “知道啦。”柏筹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目光却轻飘飘地扫过周珖珉，“别人我或许敢动，这位嘛……我可不敢。”


    说这话时，他投向周珖珉的那抹微笑意味深长。与晚宴那晚，面具之下不经意流露出的、令人心底发寒的笑意如出一辙。


    至此，周珖珉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也确认了赵苧并未对他撒谎。


    面具男，就是这位新任市长，柏筹。


    身份既已确认，下一步，他要厘清的便是柏筹的真正动机，以及……柏茜对此究竟知晓多少。


    周珖珉几乎可以肯定，柏茜对于她哥哥面具之下的一切，除了光明正大的那一部分，其余一概不知。尽管作为麦惟的领头人，柏茜大部分时候精明干练，但在某些事上，这姑娘终究过于单纯，性子直来直去，甚至对自己正置身于怎样的虎狼之侧，都一无所知。


    “行啦，你明明只是顺路过来通知我晚上姑姑要来，就别把自己包装得多么日理万机了。”柏茜揶揄着，伸手将柏筹轻轻推向门口，“别耽误我们工作了，快走吧，大市长。”


    柏筹脸上浮现出略带无奈的宠溺笑容，“那你今晚记得准时，别又加班忘了时间。”


    “知道啦！啰啰嗦嗦的……你才是别迟到呢！小心我向姑姑告你的状！”


    “是是是，谨遵教诲。”柏筹笑着应承，转身离开前，不忘再次看向周珖珉。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力。


    “下次见，周珖珉。”


    *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


    柏茜虽然面上摆出一副对哥哥黏人行为的无奈，但那眼底藏不住的、被至亲之人记挂的浅浅喜悦，却骗不了人。


    柏茜与父亲柏矣的关系或许不算融洽，甚至有些疏离，但和哥哥柏筹，却可以说是真正的亲密无间。也正因如此，兄妹俩至今仍选择住在柏氏庄园，而没有搬出去单独生活。


    看似寻常的兄妹羁绊，或许正是柏筹最好的伪装，也将柏茜牢牢地护在了信息的茧房之外，让她对近在咫尺的黑暗一无所知。


    “好了，别管他了，我们继续吧。”柏茜转过身，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干练。


    周珖珉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那扇紧闭的门。


    柏筹特意前来，真的只是为了说那句无关紧要的家常，并在他面前上演一出“好哥哥”与“好市长”的戏码吗？还是说，这看似随意的到访本身，就是一句无声的警告？


    “市长他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周珖珉问。


    柏茜沉吟道：“嗯……还挺笨的，总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傻事。不工作的时候，就爱一个人跑去露营、徒步，专挑那些荒无人烟的废弃地方待上几天，说是放松精神。我都骂他神经病，那种鬼地方能放松什么！”


    “一个人？”周珖珉捕捉到关键词，追问，“他都去过哪些地方？”


    “挺多的。”


    而后，柏茜大概罗列了些柏筹近段时间去过的地方，周珖珉嘴上随口应着，默默在心底记下。


    回到工位时，早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只给他留了盏灯。


    等不到回家，周珖珉立马开展搜寻，将柏茜告知的地点一一输入，并信息对应。


    对应什么？


    死亡失踪人员名单。


    “李A，4月13日消失，一周后在安列斯奇森林深处被发现，且尸首被人为一分为二，现场无法搜寻到凶器及犯罪嫌疑人线索。”


    “夏B，2月28日消失，一周后在城北废城某大楼被发现，现场只寻找到死者头颅，其余部分及凶手线索均无结果。”


    “宫C，1月7日消失，一周后被出海的渔民发现躺在一艘漂浮的木船上，经解剖共取出七颗子弹，以及不均匀分布二十三道刀伤。”


    周珖珉敲击键盘的手指骤然停住。


    不必再查了。


    柏筹的出行时间与地点，与这些命案，严丝合缝。


    市长……杀人凶手……


    所有案件均已无法查出凶手线索而草草了事，是因为凶手不可曝光吗？


    又一个更可怕的联想猛地攫住了周珖珉。


    近期光明医院与市政府正在联合开展的违禁药品整治工作……这岂不是等同于，在与凶手联手办案？


    赵苧他不是早就知道柏筹就是那个面具男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与这种人合作？


    周珖珉捂着脑袋，五官皱成一团。


    说好了不去怀疑赵苧，可最终还是联想到了他。不愿怀疑，却不得不猜疑。


    *


    “被你发现了呢。”


    周珖珉猛地回头，柏筹正抱着双臂，慵懒地倚在门框上。


    他不知来了多久，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量身定制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恰好堵住了办公室唯一的出口。


    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张平日里显得温和亲民的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阴影。


    “市长还有工作要指示吗？”周珖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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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骤然加快的心跳，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是市长，你也不是员工。”柏筹走近周珖珉，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我好想和你谈一谈，就以你我现在的身份。”


    “那是什么身份？”周珖珉故意停顿了下，“操控一切的面具男，和差点被你害死的我吗？”


    柏筹低头浅浅笑了下，“是赵苧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猜到的。”


    “你没那么聪明。”柏筹语气笃定，深邃的眼眸像是能看穿一切，“是赵苧点醒你的吧。”


    周珖珉很不爽他刚才的说法，愠怒道：“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猜到的。我没你想的那么笨。”


    “你就是这么笨。”柏筹斩钉截铁，身体前倾，带来更强的压迫感，“如果不够笨……怎么会认定我就是幕后主使？”


    “你不是吗？”


    “我有这么大能耐吗？”


    “你没有吗？”


    “我有什么动机吗？”


    “我就是我下一步要思考的问题。”


    “那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暂时没有。”


    柏筹笑着摇头，“所以说，你还是太笨了，我的宝贝儿。”


    他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落地窗边，修长的身影映在巨大的玻璃上。目光落下站在马路边，仰头盯着唯一亮光的窗户的男人。


    “赵苧说他怕我，是因为他的弱点在我手里。”柏筹回头，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界，“那你觉得，我凭什么能决定你的生死？”


    周珖珉直言不讳：“你是市长，这座城市所有人是生是死，不都是你说了算？”


    “宝贝儿啊，我可是市长啊，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柏筹拖长了语调，忽然抓住周珖珉的手腕，强硬地把他拉到窗边，确保楼下的赵苧能清晰看到这一幕。


    看着楼下赵苧复杂的表情，柏筹俯身，贴近周珖珉耳畔。


    “你太笨了。为了确保我们的第二场游戏准时开始，我给你一条线索。”


    柏筹的手松开周珖珉，往后放，但在赵苧看来，这姿势就像他正揽着周珖珉的腰。


    “那个杀了你刚才查到的人、握着你甚至更多人性命的人……你要找的真凶，就藏在ALEX。而且，赵苧很清楚是谁。”


    “身为新任院长，他明知一切，却从不行动，你说……这是为什么？”


    周珖珉不禁吞咽，“……为什么？”


    “赵苧或许真的爱你，无所谓同性不同性。但抛开感情，赵苧本质上是什么？”柏筹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他是直男。生理上吸引他的是女人，就连他也称呼你为‘老婆’。这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


    周珖珉很清楚……是的，从相识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很清楚这个事实。


    “你是想说……那个人，是位女性？就在ALEX，是光明医院的……医生护士？”


    柏筹点头，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并且，你认识。”


    周珖珉眸光骤然暗淡，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光彩。


    “我认识的……ALEX的女性……”


    只有两位。


    他好像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