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组长……”


    小组办公室的公共电视机上正好播完赵苧担任光明医院院长的新闻，所有人的心相继沉下，然后不由自主地望向坐在工位上僵住的周珖珉。


    “院长……？”


    周珖珉一脸茫然无知。整天睡一张床的人，两个小时前刚把自己送到公司楼下的人……转头就去新闻发布会，担任院长了？？


    “小周组长不知道吗？赵医生……这种事没先告诉你？”东初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钱姐一个凌厉的眼神立刻扫了过去。东初十顿时意识到失言，讪讪地道歉，缩回了自己的工位。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周珖珉深吸一口气，勉强整理好情绪，接起电话。


    “喂，妈。”


    “你看新闻没！苧苧居然当上院长了！”周妈妈的声音难掩兴奋。


    “嗯……正在看。”


    “隔得远了些，不然不晚正好一起庆祝庆祝。”


    “光明医院应该会有上任宴席吧，不用我们操心。”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周妈妈嗔怪道，“今天是苧苧的生日啊，你不会忘了吧？”


    “啊？”周珖珉一怔，“生日？今天是……”


    他立马看向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


    6月12日。赵苧的30岁生日。


    周妈妈在电话那头继续叮嘱：“也是三十岁的大人了，你今晚买个礼物去看看苧苧，顺便你俩吃个饭庆个生。酒可以喝，不过你可得注意分寸啊，别把自己喝醉了。”


    “知道了妈，你忘了我也是奔三的人了嘛。”


    “行吧，既然答应了妈妈，就得说到做到啊。你们俩这孩子，关系搞得这么僵，令母头疼。”


    周珖珉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沉默了几秒。


    “妈，我……过年吧，有件事想跟你说。”


    “这才六月，什么事你要吊我胃口到明年？”


    “一个，很重要的事。”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了然的轻笑：“行，妈妈就拭目以待啦。”


    挂断电话，周珖珉盯着黑色屏幕上映照出的自己，久久没有动弹回神。


    “妈妈果然已经猜到了呢。”


    母知其子，子知其母，相依为命的二十多年的两个人，果然藏不住任何秘密。


    *


    电视机上，光明医院新闻发布会进行到第二项议程。


    赵苧坐在正中间，神色严谨。


    “我们了解到最近市面上，正在流传一种使人体发生异变的违禁药。即日起，光明医院将成立专项小组，追查药物源头的同时，研发出相应的解药，且无偿提供给误食该药物的市民朋友们。”


    麦惟公司，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专注得聆听。周珖珉也想亲耳亲眼见证这位新任院长第一项计划的全部内容。


    赵苧眼眸对上正前方的摄像头，隔着屏幕，两个人似乎是看着彼此的。


    “此次行动，光明医院将与市政府联合开展工作。也请市民朋友们与我们共同行动，一旦发现售卖此违禁药物的店家，立刻举报，我们将第一时间将该店铺进行彻查。”


    几乎和赵苧的尾音一同发出惊呼，小组办公室外的大厅内传来议论。


    “这新上任的院长可以啊，大概能猜到，绝对不是徐冲留下的心腹了。”


    “反着干的？把徐冲拉下台的？不会吧……莫非是这个人找了ALEX，把徐冲给杀了的？”


    “有可能！绝对有可能！”


    麦惟毕竟是个大公司，俨然存在与BIX无关的普通上班族。另一重目的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真身。


    周珖珉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继续投入工作。


    有什么问题，晚上回去再问吧。今天，还是他的生日呢。


    *


    新官上任，赵苧今天注定要拖延下班时间的。


    周珖珉买了礼物去光明医院停车场出口等着，却迟迟等不来熟悉的车牌照。短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这个人……


    “再搞失联这生日就不过了！”


    说归说，周珖珉才是转移了阵地，朝赵苧的办公室走。


    刚踏入外科门诊区，迎面走来熟悉的人。


    “小陈护士？”周珖珉主动招呼。


    认识她至今好像好不知道她的全名呢？小贾护士倒是今早记住了，贾秋。


    “啊！”小陈护士伸长手臂招呼，“赵医生的对象！”


    这声音足够大，尽管门诊时间早过了，这片区域只剩些医护人员，但人意外地不少。接二连三的人从各个房间内冒出来，全全目光盯着着装与众不同的男人。


    周珖珉响起上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好像还是高中的舞台剧。二十八岁的人哪儿受得了这个，好像转头就跑。


    小陈护士小跑上来，“是来找找医生吗？”


    周珖珉看了看后方死死盯着这边的几十只眼睛，迟缓着点点头，“对……他在吗？”


    “还在手术室，应该快出来了。要去他办公室坐着等吗？”


    原来在做手术，那怪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不过他的办公室，不就意味着那儿？


    “院长办公室吗？”周珖珉问。


    “不是，”小陈护士笑道，“院长办公室里面堆满了徐冲留下的赃款，赵医生说太臭了，而且也找不到合适地方转移那些钱，就先锁起来放那儿了。”


    说完，她侧过身。


    “我带你过去吧，正好我也准备下班了。”


    “好。”


    *


    两个人并排走。


    “小周同志是和赵医生住在一起吗？”小陈护士随口问道。


    “嗯。”周珖珉轻声应道。


    小陈感慨：“真好啊，能搬出去住。不像我，从出生就一直没搬出去过。”


    “小陈护士是和家人住一起吗？”


    “嗯！不过爸妈早死了，我现在和哥哥住一起。”


    “……抱歉。”


    “没事没事，都过去十多年了。”小陈护士摆摆手笑容灿烂，“能单独和哥哥在一起，挺好的。”


    她说这话时，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柔，那神情不像是在谈论家人，倒像是想起了……心上人。


    将周珖珉送到赵苧办公室门口后，小陈护士便要告辞。周珖珉这时才看清她胸牌上的全名。


    “下次见！有机会我把哥哥介绍给你认识。”


    “好！”


    挥手道别后，周珖珉望着小陈护士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陈裕贤？


    这个名字，怎么莫名觉得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类似的？


    *


    赵苧的办公室简简单单，收拾得整齐。


    “家里怎么从不见你这么勤快收拾？”


    周珖珉边说边踱到角落的病床坐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目光扫过这间过分白净的屋子，困意如潮水般漫了上来。


    睡一觉吧。他迷迷糊糊地想。


    反正，赵苧忙完了，总会来叫醒他的。


    周珖珉是在一阵轻柔的颠簸中醒来的。


    眼帘缓缓掀开，映入眼帘的是车窗外流动的夜色与霓虹。他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转移到了副驾驶座上。


    身上盖着赵苧常放在车里的那件薄外套。


    他偏过头，看向驾驶位。赵苧正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沉静而柔和。


    “怎么不叫醒我？”


    听到动静，赵苧快速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神温润，随即又望向前方路况。


    “舍不得。”


    看着你睡得那么沉，眉眼都舒展开了，就不忍心打断那份难得的安宁。


    周珖珉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关于院长任命的疑问、潜藏的不安，似乎都被这三个字暂时安抚下去。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身上的外套拢紧了些，重新靠回椅背，安静地注视着赵苧开车的侧影。


    “手术，辛苦了。”


    “不辛苦，”赵苧轻笑，“老婆等我这么久才辛苦。”


    “……”周珖珉转过脸去看窗外飞逝的灯火，耳根微热，“你得庆幸我耳朵听出茧了，才不跟你计较。”


    赵苧笑得眯起眼睛，像只偷腥成功的猫，“谢谢老婆关心。”


    懒得跟他贫嘴，周珖珉放弃抵抗，只是将带着赵苧体温的外套又拢紧了些，重新靠回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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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辆平稳行驶，周珖珉慵懒地望着窗外。但渐渐地，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窗外的街景越来越陌生，这明显不是回他公寓的路。起初他以为赵苧是绕道去买东西，或者去哪儿吃个饭。但当车子驶过第二个陌生的路口，甚至开始接近城市环线时，他终于确定路线有问题。


    “我们去哪儿？”他疑惑地问。


    赵苧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坏笑。


    “叫声老公就告诉你。”


    “……幼稚。”


    “叫嘛，今天这么好的日子。”


    荣升院长，三十岁生日，确实是个好日子。


    周珖珉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的路人，漫不经心道：“老公，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老婆的话，海边。”


    “啊？！”


    周珖珉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海边？！现在？！星期三？！明天要上班啊！”


    “请假，辞职，迟到，都行。”


    “不行！换条路！”


    “我们都上高速了，来不及回去了。乖乖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周珖珉简直服了这个人，手术结束不忙着回家休息，去一百公里外的海边？！


    “周末去不行吗，非得今天？”


    “嗯，必须是今天。”赵苧的目光柔了几分，“我们说好的。”


    *


    六月的海风已带着夏日的热度，两人第一次在盛夏白昼之外的时间来到这片海，感受着截然不同的辽阔。


    脱了鞋站在沙滩边，周珖珉脑子空白。想到明早大概会迟到，或者直接旷工一天，就心如死灰。


    入职至今百分百全勤的人，终于要在考勤上增添一笔红色了吗。


    “所以，大半夜的，到底来干嘛？”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人。


    “求婚。”赵苧偏过头，目光落在周珖珉脸上，“弥补那年，不够完整的求婚。”


    他的话语掺杂着玩笑意味，犹如暖风，不经意地吹过周珖珉的耳畔，沁入心脾。


    周珖珉看着他，眨了眨眼，自我调侃道：“我好像年龄大了。”


    赵苧笑了笑，问：“为什么？”


    “因为听到你这种话，我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骂你，而是……觉得很感动。”


    那股酸涩的情绪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冲撞着他的胸腔，让他眼眶发热。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轻轻抓住他的指尖，然后慢慢张开他的手掌，坚定地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的触感，瞬间抚平了所有不安。身后偶尔有夜跑或散步的当地人经过，但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结界里，眼中只有彼此。


    就像那年，不管不顾的疯狂少年。


    “抱歉，这些年躲着你，避着你……可是，”周珖珉紧了紧手，“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比自己想的，更离不开你。”


    另一只手抚上后颈，周珖珉转过身面向赵苧。


    “每当触碰到这个标记，我都会去想，你在咬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想了很多次，发现我无法得出结论。我无法成为你，无法像你一样，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


    赵苧抿紧唇，低下头，最终只化作一声被感动填满的“嗯。”


    周珖珉低下头看着链接两人的手，轻轻笑了笑。


    “十六岁到三十岁……我们居然认识十四年了。”他仰起头，缱绻深情的四目相对，“赵苧，生日快乐。”


    这是十四年来的第一声生日快乐，也是周珖珉此生第一次，如此毫无保留的认真告白。


    赵苧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微湿的沙地上，仰视着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周珖珉，我爱你。请你这一生，都陪在我身边，永远永远，让我爱你一辈子吧。”


    *


    一小时后。


    周珖珉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双腿张开坐在镜子前的椅子上，恨不得抄起手边的随便什么，朝着赵苧的脑袋砸过去。


    “我说随你想要什么，可没说是……这种！”


    赵苧站在他身后，手指滑过周珖珉的下颌、脖颈、锁骨。


    “明早老公帮你请假，三天三夜，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