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作品:《港岛春日

    余珺彦到的时候,小初已等在楼下。


    还隔着很远,他就看见了她怀里醒目的熊猫玩偶。


    今天的天气不错,清透的阳光穿过树木斑斑驳驳映在她的蓝白格子衬衫上,应是等了太久,她明显已有些不耐烦,本来眉目如画的一张脸,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余珺彦突然就笑了。


    车子停在路边,他降下车窗,喊了她一声,“方太初!”


    小初闻声抬头,与他视线撞上的瞬间就蹙起了眉,“余珺彦,你怎么没开那天那辆车?”


    余珺彦笑,“抱歉,那辆车前段时间刮台风被树砸了,没空拿去修我就换了辆车开。你放心,待会送完阿羡,我就带你去找你掉的东西,只要它确实是掉在我车上,就一定没人动,肯定能找到。”


    小初神色稍缓。


    “先上车。”


    “树砸过来的时候你没在车上吧?”小初拉开车门,将自己塞进副驾驶并扣好安全带。


    余珺彦启动发动机,语气玩味,“我劝你不要太关心我,不然Theo肯定会吃醋发疯的,从小到大,他最见不得我碰他的东西。”


    小初瞪他,“谁关心你,我是在关心那棵树!”


    余珺彦将车子拐到主路上,看后视镜的同时也看了眼她,“那我替树感谢一下你的关心,树很好,没伤到什么根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元气了。”


    “那就好。”小初挑了挑眉,突觉得哪里不对,“我警告你啊,我只是我,不是谁的东西,也没兴趣参与你们余家内部的纷争,你少在我身上做文章!”


    余珺彦仍是笑,“我就随口说说,你看你这个脾气。”


    “你还敢置喙我的脾气?你要是不惹我,我哪来的脾气?”


    余珺彦算是服了,“好,算我说错话好吧!我给你方小姐道歉!”


    小初冷哼一声,没说话。


    余珺彦又说,“所以即便你是Theo的女朋友,也是可以和我做朋友的,对吗?”


    小初说,“谁要跟你做朋友,我是来送Ruby姐顺便找我的东西的,这两件事一完成,咱俩就无需再见面了。”


    “真无情。”余珺彦轻叹口气,“这么久不见也不问问我手臂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小初很无语,“你刚刚不是不让我关心你吗?”


    “问这个不算关心,算你良心发现。”


    “我没有良心。”


    余珺彦笑出声,不经意看向天边,发现云正被风吹着散开。


    他又想起件事来,“曹小姐怎么没陪着你一块来?”


    小初说,“人多拥挤,主要她对别人吻别也不太感兴趣。”


    余珺彦点头,“难得你信任我,你放心,即使她不在,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小初心中一动,默默瞥了他一眼。


    两人开到一处小公寓,显然这里并不是曹宅。


    余珺彦停好车,解释道,“曹家已经在破产清算中,大宅那边很快就归银行所有了,我不想她看着伤心,就给她另找了一个住处,刚好也能避开传媒耳目。”他解开安全带,嘱咐小初,“你在这等,我们马上下来。”


    小初点头。


    余珺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接下来的好一会儿,她都在发怔。余萧弋说得没错,没人能看透余珺彦在想什么,他这个人,就像是颜色模糊的一团雾,亦清亦浊,尽管大多数时候都一副城府极深的样子,可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和真诚,又让人无法抗拒。


    的确是很有层次感的一个人,且很会掌控人心。


    小初并非不懂,但因为郭羡如,她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


    同作为独生女,母亲早逝,相恋多年的男友被迫分手,唯一能给她庇护的父亲如今也没了,若她是她,她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振作起来。


    这一刻,她总算才明白谢令妤那句必须剪断那根无形的脐带的苦心,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内核,谁能承受如此大的人生变故。


    她但愿郭羡如的父亲走之前已经为她安排好一切,不过即便没有,还好她在美国那边还有一份能让她经济独立的事业,如此,只要她看得开,以后的生活也能不错。


    也是基于以上,她才会选择先相信余珺彦。


    毕竟,他完全可以做壁上观什么都不做的,可他还是做了。这样的人,就算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小初给余萧弋发消息,【今天晚点见面吧,我有点别的事出去一下。


    他回得很快,【什么事,要我陪你去吗?】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哦。】


    一个很失落的语气。


    小初还没来得及回他,余珺彦和郭羡如就已到了车边。


    两人神色都淡淡的,郭羡如瘦了好多,有些憔悴,但看着也更加知性和干练了。


    小初调整了一下表情,跳下车,叫了声:“Ruby姐。”


    郭羡如弯唇,过来轻轻抱了她一下,“谢谢你啊方小姐,不仅深夜去接我,现在又专程来送我。”


    小初笑:“客气什么。”又说,“你叫我小初就行。”


    郭羡如点头,“好,小初。”


    余珺彦也说:“那小初,接下来就换你开车载我们去机场吧。”


    小初立刻瞪他,“小初也是你叫的?”


    说完,三人就都笑了。


    上了车,小初才拿过副驾驶上的熊猫玩偶,递给郭羡如,“Ruby姐,这个是送给你的,我听余珺彦说你最喜欢熊猫。”


    郭羡如愣了愣,下一秒眼圈就红了,“谢谢你啊……小初。”她接过熊猫把它抱在怀里,神色蓦地变得很温柔,“小时候我爸妈一有空就会一块带我去海洋公园看熊猫,那时候的我们家简直堪比熊猫乐园,只可惜后来搬了几次家之后,大部分的玩偶和手账都丢了。”


    她这么说,小初的眼泪也不听话地跟着掉了下来。


    郭羡如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大概是我老了,已经开始喜欢回忆往事了。”


    余珺彦递了张纸巾给她,安慰道:“胡说,你在我心里永远二十岁。”


    又转向小初,“我就不帮你擦眼泪了啊,你开车注意别让眼泪糊住视线,我和阿羡的小命可都握在你手里了。”


    小初对着后视镜,没好气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一路,车内气氛始终有些伤感。后排坐的两个人不仅没有吻别,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只有车载电台的主持人无比聒噪,漫长的广告中偶尔插播几首粤语老歌。


    其中一首小初来港后某次在音像店听过后就彻底爱上,最初她连歌词都听不懂,还是查了手机才知道他唱的是爱而不得的卑微单恋,张敬轩的《尘埃落定》。


    单曲循环听了两天后,她已经可以将歌词倒背如流,其中几句特别惊艳。


    维持着熟悉表情陌生关系不要变


    只等到红白仪式一场偶遇才会面


    无爱可失得不到相恋别说失恋


    只感到天国近了相聚远


    后座这俩人,还真是红白仪式会面,已无爱可失。虽说和歌词表达的情感关系不符,却也有种压抑挣扎的宿命感。


    到了机场,小初跟郭羡如告别之后就留在了车内,没有占用他们最后一点独处时间,至于两人后来都说了什么又到底有没有吻别,她就不得而知了。


    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今天的机场没有乌泱泱蹲守的媒体,也不知是余珺彦用了什么手段瞒住了郭羡如的行程,还是记者们已在这俩人身上赚足了流量,不想再浪费时间。


    小初在车上等到睡着。


    等余珺彦回来的时候,她脸都被方向盘压成饼干模了。


    “Ruby姐登机了?”


    “嗯。”余珺彦应了一声。


    情绪看上去还可以。


    “接下来是你开还是我开?”


    “你开吧,按我导航。”余珺彦坐进副驾驶。


    小初点头,“也行,只是去哪?”


    “不是说去找你丢的宝石耳坠吗?那辆车就在我家楼下停着呢。”


    小初正要将车子调到D档的手骤然停住,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的是余宅?”


    余珺彦深深看她一眼,忽而一笑,“这世上还有你方太初怕的事?余宅而已又不是特首府,再说如果你和Theo进展顺利,余宅对你而言还不迟早是无人之境?再或者,将来你就是它的女主人呢。”


    小初骂他,“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区区一个余宅,送我还未必过得了我的眼。 ”


    余珺彦一怔,然后挑了挑眉,“这话别人说确实没有说服力,但方小姐你当然不同。说起来Theo确实命好,不仅父母是圈子里的恩爱典范,凭一己之力扭转了余家上下都是重利薄情的混账的形象,连女朋友随便一找都是全国屈指可数的科技新贵独女,难怪举重若轻就得到了爷爷奶奶的支持,甚至已经开始为他重新进行资产布局。”


    余珺彦这番话信息量太大,小初眯了眯眸子,没接话。


    “只是害了我余珺彦,无辜成了他的替罪羊,不得不牺牲自己和杨家联姻,你说,你们要怎么补偿我?”


    小初不答,只说:“我不去余宅。”


    “放心,不是余宅,是我自己在外面的公寓。”


    小初这才启动车子。


    开了半路,她才不经意问他,“和杨家联姻怎么就无辜了,不是你自己点的头吗?”


    余珺彦笑,“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没去郭家的葬礼?”


    小初一头雾水,不太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我看报纸了,他们都说是因为你克制隐忍,故意选择不去现场添乱的,难道不是吗?”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十字路口。


    “当然不是。”余珺彦解开袖扣,把手臂上的伤给小初看,本来应该已经愈合的伤口却依然包着纱布,而在那之下,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小初凝住目光,心头不知为何一震,很多事情她不敢细想,只能试探地问了句,“他们拿你怎么了?”


    余珺彦的声音很低,带着残忍的笑意,仿若来自地狱的风,吹到人的皮肤上就是一阵驱不散的寒气,“我爸把我绑在家里关了整整三天。至于传媒,应该是有人花了大钱买的通稿吧,你知道的,那些人没下限的,手里怎么写,还不是金主说了算?”


    “什么!”小初彻底惊住,因为她突然想起来,郭家的丧仪就是办了三天。


    信号灯早已变成绿色,可她因为太震惊,竟根本没注意到,直至身后汽车鸣笛声一片。


    接下来的半路,两人都没再说话。小初这才发现,她的心智根本没有她想得那么坚定,因为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控制着那条不停在发颤的腿把车子开到目的地的。


    余珺彦的公寓在半山处,远离闹市的繁华,有种隐世的安静,远远的,她果然看见半棵黄槐在阳光下耷拉着叶子,而另一半,显然是在台风中被折断了。


    黄槐树下,余珺彦之前开的那辆车正狼狈不堪地停放着,挡风玻璃和侧方玻璃都被碎成了蜘蛛网,车身更是多处刮擦和凹陷。


    他倒是没骗她。


    两人下车。


    余珺彦说:“车钥匙在楼上,我得上去拿。”


    小初点头。


    余珺彦又问:“你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小初斜睨他,“多谢,我不爱喝茶,尤其不爱你们这边的凉茶和花果茶。”


    余珺彦笑,“不是这两种,是普洱,这边的湿热气候和陈年发酵的茶饼很配,上面还有点心,记得你上次很喜欢那个芋泥的月饼,那就应该也会喜欢它。”


    小初仍说:“普洱我也不爱,点心更不吃,你别磨叽,赶紧去拿钥匙。”


    余珺彦一副受伤模样,“你竟然对我如此防备,看来是真没打算和我做朋友。算了,我也不勉强你了,在这等着。”


    小初“嗯”了一声。


    待他离开,她立刻将手肘撑在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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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上,开始大口呼吸,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余家的暗黑漩涡正汹涌着朝她靠近着,感觉用不了多久,就要把她整个吞没了。


    他们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没一会儿,余珺彦就下了楼,并把车子解了锁。


    小初正要打开车门钻进去,却被他伸手拦住,“算了,还是我来吧,挡风玻璃的碎片虽然没有危险性,但这几天山里风大,里面都是各种灰尘碎屑。”


    “这么贵的车你就随便这么停在这,难怪会被树砸。”


    余珺彦笑,“懒得伺候,只是辆车而已。”


    小初嘴角一抽。


    行吧哥,你有钱,你任性。


    余珺彦先从后排座椅找起,他检查得很仔细,每个缝隙都没放过,连脚垫都拖出来抖了抖,空气里顿时一片尘土飞扬。


    小初被呛得直咳嗽,用力张开手掌在面前扇了扇,无语至极,“大哥,我还在这呢!你这样还不如让我亲自动手了。”


    余珺彦从车子里钻出一个脑袋,也被自己的行为逗笑,示意她,“你不是一向只喜欢占上风吗?这会儿怎么跑到下风处了?”


    “……”


    他们家人嘴怎么都这么毒?


    小初没好气地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也探了半个身子进去,故意说道:“你看清楚一点,别把宝石当玻璃给我抖出去了。”


    余珺彦说:“我只听说过把鱼目当珍珠的。”


    小初心下一动,也不知出于什么突然问他,“你和Ruby姐打算怎么办?这个月底和杨小姐的订婚宴还如期举行吗?你就没想过要反抗到底坚持自己的选择吗?还是说你终究放不下余家能给你的财富和地位?如果是这样,你也就别说什么身不由己了,其实你心里早有权衡。”


    余珺彦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再抬头,眼底已都是嘲讽,“我凭什么要放弃余家能给我的财富和地位?你怎么不问问Theo,问问其他那帮姓余的,他们愿不愿意放弃?方太初,大家都是人,我问你,如果你家里逼你,你会愿意为了Theo放弃继承权吗?”


    小初一噎,“很可惜,我爸只有我一个孩子。”


    余珺彦眼底的嘲讽更深,“所以,你有恃无恐。抱歉,我没那么幸运,生在你那样的家庭。”


    小初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抱枕的边缘。


    他没说错。


    她的确有点可笑。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替你和Ruby姐可惜,又感觉你似乎很难打破眼下的僵局,才口不择言的,你别往心里去。”


    余珺彦没想到她的道歉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不禁愣住,眼底的嘲讽一点点被笑意代替,“方太初,真诚这种必杀技你真的要少用,不然会招惹很多桃花债的。”


    两人四目相对,小初忽地红了脸,“我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你不能喜欢我。”


    余珺彦乐不可支,差点从车里跌出去。


    “你放心!我绝不会!”


    “你心里是还爱着Ruby姐吧?你没有在骗我,对吗?”


    “当然,我说了,我一定会回美国和她结婚的。”


    “可你怎么结?”


    余珺彦止住笑,神色逐渐认真,“如果我说,我钱和人都想要,你会怪我贪心吗?”


    小初疑惑看他一眼,“我有什么资格怪你?”


    “因为立场问题啊,小初啊小初,你真的不能再对我真诚下去了,否则,我会下不了手的。”


    小初只当他又是在开玩笑,没再接茬。


    两人又把副驾驶和驾驶位底下都好好找了一遍,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不仅一无所获,还弄得两个人都浑身是土,手黑的不成样。


    “看来,是真的丢了。”小初叹了口气,心里想的都是回头要怎么跟余萧弋交代。


    “那只耳坠对你很重要?”


    小初没设防,直说道:“是文然阿姨送我的礼物。”


    “原来如此。”余珺彦沉思了一下,“这事我也有责任,毕竟确实你不陪我去机场也不会把它弄丢,这样,你看下要多少钱,我赔给你。”


    小初抬眸看他一眼。


    “怎么,不信我?”


    “你不怕我讹你了?”


    余珺彦笑,“别人可能会,小初你不会的。”


    小初摆摆手,“算了吧,这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没关系。况且之前你受伤的医药费不也没找我负责吗?我们算扯平好了。你的手臂大概率是要留疤了,真算起来,还是你亏得比较多。”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余珺彦把黑漆漆的手掌展示给她看,“咱俩这下是真不得不一块上楼洗个手了,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洗个手我就送你回去。”


    小初抿抿唇,想了想,没拒绝。


    两人一块上了楼。


    余珺彦的这套公寓比余萧弋住的那间要大很多,格局是很明晰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只是里面装修色调很冷淡,一眼过去只给人一个感觉,那就是住在这里的人不幸福。


    或许还有些孤独和痛苦。


    “要换鞋吗?”小初站在门口踟蹰了一下。


    “不用,洗个手不就走了吗?”


    他竟如此坦荡。


    两人洗了手出来,小初一眼就看见了门口衣架上他带着血的那件白衬衫。


    “那个还没拿去洗?”


    余珺彦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哦,你说那个,我忘了。不过我估计它现在也洗不出来了,只是这件衣服是阿羡之前送我的,我有点不太舍得扔。”


    小初咬了咬唇。


    “走吧。”


    “嗯。”


    两人正要往外走,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初吓一跳,不由自主看向他,无声地问道,“谁?”


    余珺彦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缓步走向了猫眼。


    目光聚焦的那一刹,他的神色就凝在了脸上。


    小初的心骤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