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生路
作品:《泠然引(重生)》 到了正月十六,年总是过完了。
宋清徵起了个大早,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芙云、舒月和张嬷嬷围在屋里,为她梳妆、为她更衣,对她细细嘱咐。
不过两盏茶的工夫,她便从慵懒的薄衫换成了端庄的厚装。
她梳起光洁的高髻,戴上特制的发冠,穿上统一的浅杏色宫装,外罩一件及脚披风,迈出这间充满暖意的屋子。
离开栖禅院时,没有人朝她招手,只有不约而同投来的、饱含希冀的目光。
她什么也没有带,什么也不能带。
郭嬷嬷早就说过:作为公主伴读,不能带任何侍从、不能多带银钱、更不能带一份“私心”。
于是她孑然一人,身无长物,亦身无长处的离开了这个养了她十七年的“家”。
马车载着她驶离宋家正门,驶入通往皇城的天街。
天街长逾数十里,宽得装不下人潮。
她坐在四方的车内,听着“镗镗”铜锣声,一声声拨开纷杂的脚步。
街上的人群乱了秩序,被锣声敲歪,被马蹄吓倒,被此起彼伏的呼喝激得前仆后仰。
支开车窗的一瞬,街上的人都朝她望来:有老者投来不耐,有少年投来好奇,有妇人投来欣羡,有孩童投来笑脸。
车马驶过,他们纷纷让路,随即又接踵跟上。
人潮淹没了车轮、淹没了天街的长路、淹没了奉京城、最终又消散在高耸的宫墙之下。
马车稳稳驶入承西门,停在人群尽头、停在金碧辉煌的宫道上。
早已候着的宫人上前扶宋清徵下车,引她步入更深、更阔的宫墙之内。
这里——有至高的皇权、至上的父权、至亲至疏的夫权。
她没有同伴,比她先至的几位贵女、正围抱一团新鲜的景。
宋清芜也下了车,她仰着脸,望向重重飞檐,望向湛蓝苍穹,最后缓缓将目光转向了身前——
“三妹妹如此不开窍,却非要踏进这地方,真不知你是为了什么。”
这话让宋清徵微微一笑。她也曾叩问过自己:重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最初,她只是为了解除婚约、为了活下去、为了探寻前世枉死的因。
——什么是因?
她想起曾经抄写的一句经文: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①
这句话是说——今生所承受的一切,都源于前世种下的因;而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将成为来世的果。
如今,她已走上与前世不同的路,正在种下不同的因,期盼结出“我命由己”的果!
如今,她踏进这“地方”、这“深墙”,是为了挣脱前世的果、打破今生的枷锁!
即便这里是另一座困住她的围城,也比那一纸轻飘飘的命帖更大、比养她的“家”、比嫁入的“门”更广阔——所以她必须踏进来,往更高的地方走,寻一寻前世的因、求一求今生的果!
想到这里,她对上目光,轻声反问:“那大姐姐又是为了什么?”
“宫里的荣华,难道不比家中更盛吗?”
她将话音刮上对方的脸颊,让宋清芜眼底泛起一抹恨意:“是吗?不想妹妹竟是这样看我!”
“大姐姐误会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只是你这般敏感多思,却偏用在这种地方,未免有些浪费了。”
说完这句似劝似诫的话,宋清徵便随着来接应的宫人,往福安公主的居处去了。
脚下的这座皇宫已历经百年风雨,占地之广,据说十条天街也比不上。
如此宏大而开阔之地,几乎一步一景,可来往的宫人寥寥,步履从容却匆匆,无人有暇驻足。
兜兜转转,经过层叠假山,拐过两处活水,穿过七八道月洞门,终于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宋三姑娘,娘娘派奴婢来接您。”
是淑妃身边的宫女随樱。
宋清徵朝她微微颔首,心底却浮起一丝疑惑:
为何来的不是福安公主身边的人?
随樱径直将她带进淑妃的居所——熹微阁。
正殿中侍候的宫人不多,桌椅摆设摆放得极为规整,就连香案上袅袅升起的香烟、也规律地盘旋成圆。
“宋三姑娘请稍坐,娘娘和公主殿下正被事情绊住……”随樱奉上茶,脸上掠过一丝焦急:“劳您稍等片刻。”
宋清徵瞥见她奉茶的急迫,颔首道:“无碍的。若前头有事,姐姐自去忙,不必同我客气。”
随樱松了口气,匆匆退了出去。
整间殿内,除了几名侍立的宫女,只剩下她一人独坐。
她缓缓饮茶,目光静静扫过这空旷的殿宇。
坐了许久,日头渐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福安公主与淑妃。
“淑妃娘娘万福金安,福安殿下万福金安。”
宋清徵放下茶盏,起身行礼。
淑妃径直走向上首坐下,眼中难掩疲惫,却仍扯出一抹笑意:“快起来,难为你等了这么久。”
福安公主似有不平,只瞥了她一眼,算是回礼。
宋清徵起身落座,静待这殿宇的主人安排。
“从今日起,你需随侍公主左右,与她一同读书习礼——”淑妃端起茶盏,轻撇浮沫,“至于住处,眼下只能安排在‘澄辉堂’,与其他伴读同住,恐怕要辛苦你每日来回奔波了。”
淑妃抿了口热茶,眼中泛起氤氲,不等她回应,又自顾低叹一声:“只是……你需谨记,万不可独自前往‘澄辉堂’以外的地方,尤其是东宫附近……”
东宫?
宋清徵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垂首应道:“是,清徵谨记。”
日头彻底沉入西山时,晚膳也已用过。
她与福安公主一同走出熹微阁。
“清徵,其实你不该进宫的……”
拐过一道月洞门,萧灵毓也轻声叹息。
她们母女接连的叹意,让宋清徵不敢掉以轻心。她匀了匀呼吸,委婉问道:“让殿下忧心,是清徵的不是。只是……清徵不明白?”
“唉……”萧灵毓挽上她的手臂,放慢脚步,“你可知,自腊八宴之后,太子一眼便相中了你?”
她问出这句话时,目光紧紧锁在宋清徵脸上,生怕错过一丝反应。
宋清徵心中大骇,脚步一顿,忙告罪道:“清徵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萧灵毓收回目光,低声道出实情:“你可知那日你离宫后,太子派了多少人打听你的起居?不仅如此,他还亲自去问宋参政,恨不得亲临宋府!”
“他这般费尽心思,只为见你一面。谁知你离宫后便去了京郊庄子,可知我这弟弟又为你费了多少周折?”
这三句“可知”如当头一棒,“喝”的宋清徵脸色发白,一时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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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她的确不知,又如何能知?又为何要知?
腊月年关,旨意落定,祖父却命她去了深山的庄子。
所有人都以为她失了圣意,再无归期——一切皆因太后那道冷淡的目光。
那份不喜,几乎断送她为自己寻得的唯一生路!
祖父说,是因她容貌肖似先皇后年少之时,太后不忍见故人容颜。
郭嬷嬷说,未料她竟能平安归来,还专程问起先皇后旧事。
江遇什么也未说,却在杀意最盛时迟疑收手,放她一条生路……
生路,还有他那如梦呓般的低语——“像她”……
他们都在告诫她——莫要踏入这重重宫闱、莫要重蹈先皇后的覆辙!
那么太子呢?
公主的质问,是在怪罪于她吗?
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长久的沉默中,晚风渐紧。萧灵毓静静望着她,终是又叹一声:
“我与你说这些,是为提醒你,并非责怪。”
“不论是太子的东宫,还是太后的承慈殿,乃至其他高位妃嫔的居所,最好都莫要涉足。否则,若真出了什么事……”
“——不会有事。”宋清徵截断她的话音,郑重道,“清徵必谨记殿下教诲,多谢殿下。”
至此,到了分别之时。
她望着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随宫女继续走向澄辉堂。
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笑语。
紧接着,一名十四五岁、容貌娇俏的少女从门内转出——
她同样穿着浅杏色宫装,额发梳得光洁,杏眼盈盈,唇角带笑。
见到宋清徵,她微微一礼,声音清脆:“姐姐安好。我是侍中府闵家如月,蒙陛下恩旨,伴侍福安殿下。”
“原来是闵妹妹。”宋清徵回礼,温声道,“我是参政府宋家清徵,与妹妹一样,伴侍福安殿下。”
算上她,此次入选的伴读共有六人。眼前这位,是礼部侍中闵家的幼女。
闵家与祝家是世交,两家皆与淑妃母族镇北侯府关系密切。
“竟是宋姐姐?快请进——”闵如月伸手牵住她,眼中漾出惊喜,“我早就在此等候姐姐了,她们都已有了伴。”
说着,便将她拉进一间明亮温暖的室内——
六位少女齐聚于此。
她的到来让满室笑语静了一瞬,众人互相见礼,目光悄然打量。
宋清芜收起笑意,淡淡唤了一声:“三妹妹。”
她身旁一位鹅蛋脸的少女却蹙起双眉,目光警惕地向自己投来——
“你就是宋三姑娘?”
宋清徵迎上那道视线,平和应道:“是。”
不料那少女柳眉一竖,语带挑衅:“原来就是你!我还当生得何等天姿国色,看来也不过如此。真不知他看上你什么!”
这话瞬间打破了室内的融洽,众人神色各异,气氛也默然一凉。
初次见面便无故遭此评价,宋清徵却不恼,只莞尔一笑:
“清徵蒲柳之姿,自然不及各位姐妹。既为公主伴读,自当以修德为先。德行未足,纵有殊色,也不过空有其表,不堪为伴。”
话音落下,她轻巧接住对方掷来的锋芒,反倒让对方一时语塞。
“呵?”鹅蛋脸少女冷笑一声,几步走到她面前,周身散发出迫人气势:“你敢嘲讽我?可知我一句话便能让你在此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