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新岁

作品:《泠然引(重生)

    承明十七年的新年,是在一场细雪中悄然来临的。


    奉京城银装素裹,宋府各处却透出暖融融的年意。茜红纱灯在廊下摇曳,新糊的窗纸上贴着洒金“福”字,连往来仆从的脚步都带着几分年节的轻快。


    宋清徵立在栖蝉院的窗前,望着庭院里积了薄雪的石径。回府已五日,她称病静养,实则是在这难得的清净中,细细梳理玉泉山的惊心动魄,以及回京途中那场“偶遇”。


    “姑娘,该去荣安堂了。”芙云轻声提醒,为她披上一件莲青色的斗篷,“今日初一,各房都要去给老太爷、太夫人拜年。”


    荣安堂内,炭火烧得正旺,暖香扑鼻。


    宋申中携柳氏率先行叩拜大礼。柳氏今日妆容格外精致,衣饰华贵,只是眉眼间那份沉郁挥之不去,连强挤出的笑意都显得僵硬。


    老夫人受了礼,温言嘱咐几句“夫妻和睦”,目光便转向了下首的孙辈。


    待长孙宋凌阡、次孙宋凌陌两兄弟拜完,


    宋清徵准备依序上前时,一道月白身影已翩然越前——是宋清芜。


    往年都是她领头,如今却悄然换了次序。


    只见宋清芜跪在锦垫上,身体盈盈伏低,声音婉转清越:“孙女清芜,恭祝祖父祖母新岁康泰,福寿绵长。”


    堂内众人的目光微妙地流转。宋清徵垂眸静立,待宋清芜礼毕,才与面色不豫的宋清兰一同上前,姿态平和,仿佛对这变化早有预料。


    老夫人满面是笑,连声道:“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说着竟亲自俯身,虚扶了宋清芜一把,目光在她发间流转,语气亲昵:“芜丫头,前儿宫里新赏下来的那对赤金点翠衔珠钗,极衬你的气韵,今日怎不见戴?”


    宋清芜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白底绣红梅的交领绫缎袄,配着同色月华裙,浑身上下饰物不多,只耳垂坠着两颗温润的小珍珠,衬得人如初雪新梅。


    她依偎在老夫人身侧,柔声道:“祖母疼我,那样贵重的物件,年节里人多手杂,孙女怕有闪失,仔细收着呢。”


    她依偎在老夫人身侧,柔声答:“那样贵重的物件,年节里人多眼杂,孙女怕有闪失,便仔细收着了。”


    说着,她眼波轻转,落在宋清徵身上,笑意更深:“祖母快别只顾着疼我,倒叫妹妹们笑话。那匹翠缕青云锦,合该分三妹妹一匹才是。上元节宫宴,我们姐妹并肩,方不堕府上颜面。”


    这话听着大度,实则将她自己置于分配者的位置。宋清兰在一旁气得绞紧了帕子。


    宋清徵微微屈膝,语气不疾不徐:“大姐姐过谦了。谢祖母赏赐。”她退回原位,心中再明白不过——宋清芜既要独占鳌头,又要将她架在火上烤,引得宋清兰嫉恨。


    恰在此时,门外婆子高声通传:“柳家表少爷、信阳侯府卢世子前来拜贺!”


    话音未落,柳惟恒与卢音已一前一后步入厅堂。屏风后,宋清徵三人立即起身避入暖阁。


    柳惟恒身着宝蓝暗云纹杭绸直裰,外罩石青缂丝鹤氅,面容俊秀,步履从容。他先向上首行礼,贺词文雅得体。又向宋申中与柳氏拜年,最后与宋家兄弟相互揖礼,举止端方,令人观之可亲。


    宋鄞只略略颔首,寒暄两句“代问尊亲安好”,便不再多言。


    卢音紧随其后。作为宋清兰的未婚夫婿,他今日穿着簇新世子常服,面皮微红,透着一丝局促。他依次向长辈行礼,又与众人互致年礼,虽稍显稚嫩,倒也显出世家子弟的矜贵气度。


    宋鄞面色缓和了几分,问候了信阳侯安好,又勉励卢音“勤学上进”。


    厅内一时气氛融洽,言笑晏晏,仿佛真是一派天伦和乐。


    宋清徵透过屏风缝隙静静观察。她注意到柳惟恒在与宋家兄弟见礼的间隙,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暖阁。那目光在她先前所立之处停留了一瞬,虽快得几乎难以捕捉,却足够敏锐的人察觉。


    果然,身边的宋清兰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都说柳表兄才貌佼然,素有‘谪郎’美誉。”宋清芜的声音轻柔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赞叹,“今日细看,卢世子风姿仪态,倒也不遑多让。”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惋惜:“只可惜,那位江侍读没来。否则三位俊杰齐聚,咱家的门槛怕是要被满京城的贵女踏破了。”


    宋清兰一心系在柳惟恒身上,闻言蹙眉,脱口低斥:“大姐姐眼神何时这般不济?什么阿猫阿狗也配与表哥相比!那姓江的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宋清芜用绢帕轻掩唇角,嗤笑一声:“五妹久居深闺,自然不知。那位江侍读如今在朝中风头正盛,文采武功皆不凡,模样气度……与你那‘恒哥哥’堪称一时瑜亮呢。”


    她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瞟向宋清徵,声音压得更低,“你若不信?何不问问你三姐姐?她回京那日路途不太平,可是多亏了江侍读‘仗义援手’呢。还得了‘英雄‘赠氅,这交情……”


    不待话音落尽,宋清兰的目光却猛地定住——只见屏风之外,柳惟恒在与宋家兄弟见礼的间隙,眼神似乎无意地扫过她们避入的暖阁方向,那目光流连之处,恰是宋清徵方才所立之处!


    这话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宋清兰积压的怨愤与新仇。她想起方才表哥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想起几月前表哥也曾“救美赠衣”,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不知廉耻!”她忘了场合,忘了屏风外的男客,尖利的声音骤然越过暖阁,“尽会使些下作手段勾引男人!庄子上不清不楚地回来,还有脸在这里装模作样!你怎么不死在外头!!”


    恶毒的咒骂划破厅堂的和乐。


    外间霎时一静。


    所有言笑戛然而止。柳惟恒眉头紧蹙,面现尴尬。卢音怔在原地,眼中流露出鄙夷与疏离。


    宋清徵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她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宋清兰,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怜悯。


    宋凌阡与宋凌陌面色骤变,迅速交换一个眼神。


    宋凌阡立即上前,不着痕迹地挡住客人视线,语气轻松手上却使了力道:“舍妹顽笑,口无遮拦,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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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见笑了。前厅新备了苏州来的年茶,还请移步一品。”说话间,已将柳、卢二人半请半引地带离。


    人刚走,宋鄞脸色已沉如寒潭。他未看屏风一眼,只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回几上,豁然起身,对老妻冷斥:“成何体统!”便拂袖而去。


    宋申中额角青筋跳动,狠狠瞪了面色惨白的柳氏一眼,匆匆跟上。


    厅内只剩老夫人与柳氏,以及屏风后噤若寒蝉的三人。老夫人手中茶盏重重一顿:“都给我出来!”


    三人转出屏风依次站定。老夫人目光如刃,先剜向宋清兰,又落在柳氏身上:“你们母女今年便在房里静静心,不必出门了!柳家那边,让伯渊带着阡哥儿、陌哥儿,还有……芜丫头去。”


    柳氏身子一颤,未等众人反应,猛地起身,“啪”一记响亮耳光已狠狠掴在宋清兰脸上!


    “是儿媳无用,管教无方。”她直挺挺跪下,声音嘶哑,“惊扰贵客,丢了府上颜面。儿媳谨听婆母教诲,定当严加管束!”语罢重重磕头,攥着宋清兰几乎是将人拖了出去。


    老夫人盯着她们狼狈的背影,疲惫地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之事,若有一字传出,绝不轻饶!”


    宋清芜与宋清徵默然行礼,退出荣安堂。


    行至通往各自院落的岔路,细雪纷扬。宋清芜停下脚步,侧身望向宋清徵,唇边噙着一丝不明笑意。


    “三妹妹,”她话音轻柔,融在落雪声中,“你说,等这新年热闹过去,你我……真能如祖母所盼的那般,‘平步青云’,得嫁贵人么?”


    宋清徵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试探:“姐姐说笑了。前程如何,各人造化罢了。”她语气淡然,却带着疏离的界限。


    宋清芜笑了笑,不再多言,月白身影袅袅没入庭院深处。


    宋清徵独立风雪中,细雪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凝成霜华。宋清芜最后那句话在耳边回响——得嫁贵人?她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嘲。


    这深宅中的女子,眼界终究被困在了“嫁人”二字上。而她所求,远不止于此。


    这朱门绣户、暖阁华堂,比之玉泉山的刀光剑影,何尝不是另一重险境?只不过这里的刀剑是软语,是规矩,是杀人不见血的人心算计罢了。


    她拢紧身上裘氅,踏着新落的薄雪走向栖蝉院。


    刚踏入院门,舒月迎上来,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姑娘,柳家出事了!御史联名参奏舅老爷纵奴行凶、鬻官卖爵……”


    宋清徵脚步略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江遇的动作,好快。


    前方之路,他已然替她拨开第一道险阻,难怪今日柳氏会如此隐忍。


    她拢了拢袖中微凉的手指,这盘棋,他已落下一子,接下来,该她出手了。


    柳镰若倒下,柳氏则不足为惧,而宋清芜,所思所行皆与她相反,既非同路,往后便该划清界限,她与她,终究不是一池之“萍”。


    新雪匆匆,覆盖了旧迹,也掩去了无数算计。但她知道,真正的博弈,已从家宅,延伸至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