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李弃处后，李钰前往将军府找颜承说早日启程回金陵的事情。


    北狄高手折了八人，事后颜承和颜绍也打探了一番，后知那八人是北狄南部落王帐门客，北狄那边称为“八虎”，可昨晚八虎全折了。


    李钰从颜承口中得知此事，便也道出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颜老将军，舍弟情况想必您知道一些，他想明日便启程回金陵，我会留下与你们一同回去。”


    颜承微讶：“明日便走？”


    李钰：“是，事出有因，他也是归心似箭。”


    颜承想到了昨晚肃王世子的异状，心里叹息，好好的大好儿郎不保家卫国立功争绩，偏偏在儿女情长上浪费这些心思，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管他的夫人与那些假僧人有什么仇什么怨，那种报复方式也太过残忍。


    那个手串可能只是相似吧。


    颜承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这么年轻就如此嗜杀极端，想必他那什么夫人也是个闹腾的。


    颜承的心里已经构想出一个娇蛮做作折磨人的小女郎。


    李钰见颜承长久不发言，追问：“颜老将军，可是有什么不妥？”


    颜承罢手，“虽说明日就走实在是赶了点，可从听说大公子和世子要来苍梧的那刻开始，我们全家就开始收拾行囊了，主要也是怕北狄人有什么动作，夜长梦多。”


    颜承笑笑，“明日我们就一同出发吧。”


    李钰惊讶一瞬过后，起身道谢，他也没有推脱，一同走当然比放李弃一人归京要更好。


    吃过午饭后，颜承就向众人道出了明日就走的消息。


    颜家众人皆有些吃惊，不过他们接受程度良好，男人们糙得很要带的没什么东西，女眷们乐开了花，她们带好银钱就行，更好的东西都在金陵，苍梧的都是过时的。


    玉罗因为今早这次谈话，与张氏和柳秀她们相谈甚欢，也被她们远赴金陵的那种期待的喜悦气氛感染些许，心里对于未知的恐惧少了一点点。


    但也就一点点，好在她的未婚夫看着还不错，只是阿朵醒来没多久就又在耳边唠叨那些礼节，她的担忧浓郁得化成了玉罗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就比如现在，玉罗正摸着李钰留给她的披风遐思，阿朵就顶着一头包扎着白纱布的头，说出一句断人旖旎的话语，“公主，大公子不会误会昨晚的事情吧？”


    误会？


    误会她的清白吗？


    玉罗又陷进了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里。


    ...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午间时分暑气升腾，院里的人都在阴凉处休息。


    圆昭轻阖上门退出来，往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里，隋大娘同圆施在制作冰饮子，圆玉支着下巴正听圆蝉给她念书。


    隋大娘的女儿宋禾穿着件短打正在厨房外的空地练武，圆昭惊奇：“宋禾姐姐，这么热你受得住吗？”


    宋禾听见圆昭的话，停下来擦了擦额间的汗，笑了一声道：“受得住，师父们不在，我得更加努力才行。”


    宋禾的师傅就是圭吾和重游。


    说完，她又继续，看得里面的圆施笑了她一句：“休息会儿吧，往小了说中暑，往大了说走火入魔。”


    宋禾这才停下，“那我先去洗洗。”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圆施又同刚回来的圆昭说话，“世子妃睡着了？”


    “嗯，睡了。”


    隋大娘想着近日送去的午饭几乎都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心里酸酸的，难不成在世子妃那里，自己的厨艺当真比不上世子？


    “世子妃今日也吃得少，是不是嫌了我的厨艺？”


    圆昭“哎呀”了一声道：“隋大娘，世子妃近日就是胃口不好，也不知怎么还有些嗜睡。”


    隋大娘听着心头一跳，这些特征，莫不是？


    可她心头的那点疑云苗头被更加震撼的事情遮住了，没能成形。


    一声中气十足的骂咧声响彻栖华院，隋大娘叉着腰还在不停输出，“扯你娘的臊，真是欠锤了个他大爷的，这些小人庸狗真是有闲心，我家世子妃怎么他了，还轮到他在这儿意淫这些...”


    接下来是好一阵不能入耳的唾沫纷飞场景。


    “阴沟里的老鼠，恶心的书生，天天搁那小破屋里伤春悲秋，看不惯这些又看不惯这些，还以为对国家社稷有什么贡献呢，结果还不是在这里酸酸的写些造谣生事的小破书。”


    隋大娘一口气说完，看着目瞪口呆的四小圆圆，这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边的唾沫。


    “我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哎，我是看这些迂腐书生这样说世子妃，心里气不过才，嗐，不说了。”


    四小圆圆对隋大娘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圆蝉愣愣地把头转向圆昭，说着话却还处在震惊的余韵中，“圆昭，我，我是说真的，那次去寿宴，我真的听到那个被世子妃砍的人叫他旁边的人‘承清’，会不会就是这个承清？”


    画本的事情，她们本来打算告诉世子的，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世子就外出了。


    宋禾洗漱过，重新换了衣裳，看见自己衣领处的黑白分界线愣了一下，随之目光来到手臂及臀腿上，紧实许多的肌肉让她安心之余开怀起来。


    她回到小厨房的时候，这边的氛围有些凝重。


    “怎么了，大家都耷拉着个脸？”


    圆蝉回了宋禾一句，“就是那个话本的事情。”，她接着又去向圆昭求证，“是吧是吧，就是那个承清吧。”


    圆昭比较谨慎，“世子不是快回来了吗，这些事情就交给世子吧，反正我们已经也有了些线索。”


    关于话本的事情，宋禾只知道个大概，寿宴发生的事情她更是不知晓，“可是有人对世子妃不敬？我去收拾他！”


    见她气势汹汹，四小圆圆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结果。


    宋禾愤恨不已，那些人怎么就舍得对那天仙般的，又善良又温柔的人说这些话，自家世子妃才不像那些话本和那些人说得那么坏，她只是每日懒懒地窝在栖华院，笑嘻嘻地看一些恐怖的话本，她会对下人温柔地笑，温柔地嘱咐，她的贴心熨烫在这个院子里每个下人的心里。


    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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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了委屈，自有世子和王爷王妃第一时间处理，什么时候才轮到她去护一护呢。


    她每日待在栖华院里，吃世子妃的穿世子妃的，不用干活还能学武，她心里真是既幸福又焦灼。


    这不，她余光瞥到洒扫院子的婆子要去倒水就赶忙去帮忙，一人竟是把两个婆子合力抬的水桶轻松抬了起来。


    看得院里的人震惊不已。


    圆蝉还打趣隋大娘：“大娘，宋禾姐姐莫不是吃了什么大力丸？”


    隋大娘不理会圆蝉的打趣，只是看着宋禾，眼里都是欣慰和骄傲。


    ...


    栖华院卧房的小窗半开，带着丝丝缕缕花香和夹杂着暑气的微风穿过去，去抚弄里间的重重幔帐。


    伤华又做梦了。


    她又回到了深宫院墙里那座破败的小院子，她躺在地上不得动弹，不用睁开眼，她都能知道这是在哪儿了。


    夏日蝉声，露咽风嘶。


    烦，很烦。


    伤华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眼皮下阖了无生气地盯着外间芙蓉窗上的炽碎光芒。


    她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回到这个满是痛苦回忆的院子，为什么要一次次地体验濒死的感觉。


    难不成这就是老天爷的对她的惩罚或者这是她起死回生的副作用？


    她忍着疼把手里的剑推远了点。


    哪里来的剑？


    哦，她忘了，她以前还有个舞剑的爱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最后的用处竟是自戕。


    就这样吧，晕过去后就会梦醒。


    伤华摆烂似的等待着，等来了一阵难听的哭泣声，似吼似怒，肝肠寸断，哽咽不绝。


    是谁？


    在哭丧？


    他哭得好难听，骂得也好难听啊，真想起来打他一嘴巴子。


    等等，声音有点耳熟。


    等等，他在干嘛？吸她的血吗？


    伤华手腕传来一阵震栗，温热的带着眼泪和热气的什么东西贴在了她的手腕上，本来就痛得要死，这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什么东西还贴着她伤口吸她的血。


    一个哭得很惨的人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带着温热的气息在吻她的伤口。


    真是造孽啊。


    她感受着身体的冷意，对抗着疼痛和沉睡的欲望，死力睁开了眼睛。


    满脸血泪的李弃跪坐在她身边，仓皇无措，伤心欲绝。


    他今天一身蓝色华衣，才十六岁的少年，好看的耀眼。


    伤华终是笑了一下，“别哭，别伤心，我不会死的，你媳妇儿我命大得很。”


    他拍了一下李弃的脸，“别哭的那么伤心，记住了，以后我会嫁给你，给你当世子妃呢。”


    李弃像是没听见，泪干肠断。


    恍惚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走吧”，梦就醒了。


    醒来后，伤华笑着笑着就哭了。


    李弃这个傻子，离那么近都不来找她，两年前见到的是她濒死的身躯，两年后重逢见到的却是她的尸体。


    她觉得老天爷在玩弄李弃，也在玩弄她。


    玩弄中带着点赏赐吧，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