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吐血的大哥哥醒了吗？”


    小虎汩汩喝着红米粥，小嘴叭叭地说着。


    “那个大哥哥好可怜呐，他哭得好惨，他的眼泪就像这样...”


    她说着就拿手指往碗里一点，在脸上画起一道红米粥版的血泪。


    “小虎！！！”


    柳秀瞠目结舌，她怎么会有这么邋遢的女儿，再看这小黑脸上不显眼的红色痕迹和几粒红米，“你怎么这么邋遢，啊？”


    柳秀瞪了一眼对面的丈夫一眼，“都怪你爹爹，天天带你去猴耍，好好的姑娘都变成小黑蛋了，这不爱干净的毛病也是从你爹这儿学的。”


    颜鸿拿手指刮了刮眉尾，觑了几眼桌上的几人，“这，也不能全怪我吧？那个，爹，你说，你不是也经常带小虎去外面看将士操练吗？”


    颜绍气哼一声，甩锅甩到老子身上了，看着颜鸿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完，桌上安静了一瞬。


    颜绍心虚地看眼桌上的老父亲，咳，怎么把所有人都套进去骂了。


    颜鸿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不过见好就收，挑开话题对着妻子道：“李弃醒了吗？”


    柳秀说起那肃王世子，心里还有恐惧的余韵，“今一大早，我就派人去看了，还没醒呢。”


    颜鸿看着妻子一脸尤恐惧的模样，贴心警告道：“李弃那人疯的很，你们还是不要随意靠近了，尤其是小虎这个人来疯。”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氏也看向颜绍和颜鸿，“你们认识那肃王世子？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这么...”


    她这么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颜鸿接过话茬：“娘，他就那样，不是说他媳妇儿跟人有仇吗，看他哭的那个样子应该挺严重的，话说他媳妇儿跟那些道士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颜承放下碗，严肃道：“都是别人家的家事，与我们无关，你别去掺合打听。”


    接着，他又对张氏和柳秀说：“吃完饭，我要去骊戎公主那里一趟，你们跟我走一趟，顺便过问一下起居，与她说说话聊聊天。”


    张氏和柳秀不明白颜承为什么要去看骊戎公主，但是派她们去看望的用意很清楚。


    一个异国公主千里迢迢来到大霁，还糟了这些这些事情，恐怕心里不好受。


    同为女人，她们去关心开解一下，理所应当。


    于是颜家人分作两拨，颜承带着张氏和柳秀去看望公主，颜绍和颜鸿去看望李弃和李钰。


    一边，颜承先与玉罗道了歉，倒把她下了一大跳，颜承言辞恳切地致歉，玉罗心里也没觉得这次事故的根源是颜家保护不力，要怪就怪那些北狄人。


    道完歉，颜承不好再留，便带着小虎走了，张氏、柳秀和玉罗聊了起来。


    另一边，颜绍和颜鸿到时，李弃刚醒。


    他刚醒时眼神中透着一股迷茫，不过一瞬，冷漠和桀骜立刻渗透进他的凤眼里，他冷冷地看了眼立在身侧的颜绍和颜鸿，转过头对李钰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颜鸿看着李钰，不知怎么觉得这位大公子身上透露着点儿落寞的味道，他听李钰回复道：“明日可以吗？你需要休息一天。”


    李弃“嗯”了一声，了无生气地倒在床上，也不管另外来看他的两人。


    李钰犹豫了一会儿道：“小七，你生气了吗？这事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


    李弃受不了兄长这幅低三下四的模样，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当初自己被当作弃子送往南国当质子，其中有一份是他的过错。


    “兄长，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生自己的气，我只是想快点回去陪她。”


    李钰玉容露笑，似是松了一口气，“好，我们明日就回去。”


    颜绍和颜鸿看着这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半天，把他们当成空气不说，到此连一句问候也没有，颜鸿有些气不过道：“李弃，没看见我们在这儿吗，至少吱一声吧。”


    李钰这才发现了他们似的，挂着温润的笑容，行了一礼，动作颇优雅。


    一身月白银纹长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如松，越衬得他芝兰玉树，温润如玉。


    颜绍看了眼自己依旧飘逸的衣袍，蹙了蹙英眉，暗道难道这就是夫人想要的效果？他眉皱得更深，回去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全给扔了，不然实在是有东施效颦之嫌。


    颜鸿还在那里叭叭：“李弃，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啊”，见李弃别过头，他更来劲，“哎，头怎么歪过去了，不会是在偷偷哭吧，哈哈哈。”


    李弃不言不语，只是再看向颜鸿时，眼神冰冷，手上也多了一把剑。


    颜鸿边说边往颜绍后面躲，“李弃，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武功厉害，就可以随便打人，这里可是我们颜家的地界。”


    看着李弃手腕上的手串，颜绍微顿，眼眸中疑惑更甚。


    他暂时忽略跳脚的儿子，对着李弃道：“敢问世子，你手上的手串从何而来？”


    李弃放下剑，横眉冷对：“与你有什么干系？”


    颜绍是长辈，李钰怕李弃做出什么不敬长辈的事情，赶忙打岔道：“颜将军你们来了这么久，还没请你们坐呢，我这里有一些金陵带来的好茶，您品品？”


    颜绍是个只懂打仗的粗人，不会什么品茶，他现在只想知道手串怎么来的。


    于是，他坚持道：“世子，这对我很重要，能告诉我吗？”


    李弃干脆闭上了眼睛。


    颜鸿在后面说：“爹，没看人家正伤心呢嘛，您再问说不定就要哭鼻子了。”


    颜绍本来就着急问出答案，见颜鸿又出来捣乱，气得大拍一掌在他后背，“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这嘴叭叭叭的，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颜鸿吃痛大喊：“爹，你怎么这么说我！”


    李钰生怕这父子俩打起来扰到小七休息，于是温和地打断了这场闹剧：“颜将军，颜小将军。”


    李钰眉眼带着淡淡的笑，“颜将军，小七这手串是他夫人送的，想必不是您想找的。”


    “是吗？可这材质...”


    “颜将军，我们这边请。”李钰打断他，引着他们往外间请。


    赶人的意思是那么的明显，颜绍和颜鸿再也没有赖着不走的理由，与李钰寒暄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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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悻悻离去。


    李钰复还，见李弃又睁开了眼睛，盯着床顶不知在想什么。


    这让他想到了小七被弟妹带走，他去山中找他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李弃无比的，嗯，无比的生动。


    还有，两年前他去金陵接李弃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


    李弃的一切情绪都与伤华息息相关。


    李钰想让李弃多睡一会儿，这样沉默着他怕他胡思乱想，越想越多只会使忧思越聚越多。


    可他不知道，李弃根本不敢闭上眼睛，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道士求饶时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就是那些不经意间透露的话，轻飘飘道出了伤华好几年的痛苦。


    他在墙的另一侧怀着少年心事扭捏的时候，伤华却过着那样的日子。


    那时候，李弃是不能出那个院子的，只有南国的那些皇子想起他的时候，才会拉他出去拿他当练箭的靶子。


    有一次，不知是哪个当伴读的世家子，提议让三皇子踩着李弃去偷看被贵妃赶到冷宫内的年轻妃子，那年李弃才十二岁，不会武功身板瘦弱，任人欺凌。


    过往的经历，让他的自尊心更盛，与弱小的身子相反，他的内里长满荆棘。


    他被侍从和太监压着要给人当脚踏的那一幕，正好就被隔壁的女孩看到了。


    后来，他知道了隔壁救他的那个女孩也是南国的公主。


    他能想到她不受宠，可他心里对南国的仇恨和少年自尊心夹杂着的一些莫名的感觉，让他觉得他在她面前既自卑又愤恨，既想逃离又忍不住靠近。


    他只会偷偷顺着那个开红花的大树爬到墙上，在红花绿叶间隙日复一日地偷看，随着年岁渐长好奇被占有欲代替，莫名的感觉清晰地化为爱慕。


    他在心里偷偷记下，这个女孩很懒，每日不是趴着就是躺着，她气色也不太好，等当了他媳妇儿一定要好好补补。


    等到他觉得自己终于有资格的时候，他跨过了两个院子之间的墙壁，穿着她最喜欢的男子服饰颜色。


    他在绥树下排练了好久。


    “我叫李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准备以身相许，嫁给你，不，不是，是娶你！”


    “我这次回去就是北国的世子，你就是世子妃了，怎么样？”


    “虽然南国的人都可恨至极，我都不会放过，但是你是我媳妇儿，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他在夏日的热气里穿着繁复的华衣，扭捏排练了半天，可最终这些话他都没能说出口...


    李弃归心似箭，伤华已经成了他的妻子，现在正好好待在肃王府，待在他们的栖华院，等着他回来。


    对了，他的信呢？


    “兄长，我怀里的信呢？”


    李钰听罢，从桌上拿起几封都是血渍的书信，“都溅上血了。”


    那些信被李弃一把扔了，染了脏血的信就算是他写的也不能靠近伤华一分。


    绿绒蒿？


    被山谷夜雨朝露洗涤的绿绒蒿，伤华会亲自见到的。


    只要是这世界上存在的的美好的东西，都应该被伤华见到，美好的东西都该融进她的骨血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