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决绝。


    傅雪岚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敢说，悻悻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烟草静静燃烧的细微声响。


    傅司宸终于动了一下，将烟递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


    烟雾模糊了玻璃上他冷峻的倒影，也模糊了窗外空荡的庭院。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这一刻，他心头那堵密不透风的墙，仿佛被凿开了一道裂痕，冷风簌簌灌入。


    香烟燃尽，灼烧的刺痛感从指尖传来。他摁灭烟蒂，转身走回书桌前，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桌面上，还放着一份未看完的并购案文件，而文件的右下角，压着几张他当年设计的机器人图纸，那是她初次“勾引”他的证据。


    傅司宸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那几张泛黄的图纸边缘，冰冷的触感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刻意筑起的堤防。


    图纸上的线条早已熟稔于心，是当年那个尚未完全成熟的机器人“初雪”的构想。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清晰地记得，温婧第一次单独来找他，就是抱着这摞图纸，像只误入丛林的小白兔，怯生生地敲响了他酒店房间的门。


    而那时，他刚被人设计下了药，打开门的瞬间，理智已被灼热的欲望吞噬……他像一头失控的饿狼，将她拽入房间，吃干抹净……


    事后，他一度以为那是她精心设计的圈套。


    直到后来才查明真相，下药者另有其人，她不过是被无意卷入的棋子。


    可即便如此，在傅家内部斗争最激烈，最急需稳固地位的时候，他还是顺势接受了爷爷提出的联姻安排，对象指定就是她。


    是他，用一纸婚约，将她拽入了这个充斥着算计与冰冷的漩涡。


    指尖下的图纸仿佛变得滚烫。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记忆灼伤。


    他颓然坐进宽大的皮椅里，抬手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


    书桌上的并购案文件变得模糊不清，他的眼前反复闪现的，是温婧刚才离开时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以及多年前那个夜晚，她脆弱又无助的眼神。


    两种目光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包括她和他的关系。可直到她真的转身离开，他才发现，那根牵着她的线，早已腐朽不堪，一触即断。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向酒柜。玻璃杯与水晶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倒了一杯烈酒，没有迟疑，仰头一饮而尽。


    灼热的液体一路烧灼而下，却无法温暖半分他那颗冰封的心。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视线扫过墙角，定格在一个被遗落的粉色佩奇玩偶上。


    他走过去，弯腰拾起，指腹在玩偶柔软的耳朵上停留了片刻，动作异常轻柔。


    他脑海里猛然闪过加密信息里的话：“下次目标，直指小雨”，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随即，他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将玩偶放回了原处。


    必须让她们离开。


    离他越远，才越安全！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份文件。他的指尖在文件的标题上停顿，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最终，他“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将它重重地扔回抽屉，猛地推上。


    他陷进皮椅，用掌心死死地覆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黑暗中，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


    温婧将行李箱重重放进后备箱。她原以为傅司宸会现身阻拦，可直到箱轮磕碰声彻底消失，庭院里依旧空无一人。


    果然又是她多虑了。


    他怕是早已盼着她主动滚远，好为林怡梦腾出位置，双宿双飞。


    “嘭！”


    后车盖被狠狠掼下，震得车身微微一颤。她攥紧微微发麻的掌心，眼底最后一丝波动归于死寂。


    这婚，她一刻都不想再拖了。


    断要断得干净，如他所愿，也如她所愿。


    她驱车赶到小雨的学校时，霍筱的车已停在路边。


    见她下车，他也推门而出，站在校门口等她走近。


    温婧朝他微微颔首：“霍总。”


    霍筱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审视：“小雨……以后还会在这个幼儿园吗？”


    她听出他话中的意味，想必他也知道了小雨的处境。


    “我要搬走，她也会转学。”她语气平静。


    霍筱点头：“艾琳娜和小雨形影不离，小雨转到哪儿，她也会跟去。”


    “等我确定学校再联系您。”她淡声应道。


    “好。”霍筱应下来。


    这时，傅雪岚匆匆赶来。见温婧正与霍筱并肩而立，她眼底掠过一丝厌烦，转而朝霍筱绽开一抹明艳的笑：


    “霍总，船上多亏您帮忙，说好了要请您吃饭的，这周末您有空吗？”


    霍筱侧眸瞥她一眼，语气疏淡：“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声音里像是凝着霜，不动声色地将距离拉开。


    恰在此时，小雨牵着艾琳娜走出来，脆生生地插话：“霍叔叔，这周末我请你吃牛排！你和艾琳娜都要来哦。”


    霍筱看向温婧，见她并未反对，才低头对小雨温和应道：“好。”


    傅雪岚被那堵无形的冰墙挡得脸色微僵，仍强扯笑意，转向小雨：“小雨真贴心，还惦记着请叔叔吃饭呢。”


    小雨仰头天真道：“对呀，说话要算话的。姑姑，你和乐乐也来呀，爸爸和林阿姨他们也都要来！”


    “好呀……”傅雪岚马上兴奋地答应着。


    温婧没想到小雨直接自作主张，又不好扰了她的兴致，只好对霍筱淡声道：“霍总再见，具体安排后面再谈。”


    她语气客气而疏离，好像他们之间，仅因孩子才有交集。


    “好，等你消息。”霍筱颔首，目光在她看似无波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自然地牵起艾琳娜，转身离去。


    他甚至未再看傅雪岚一眼，径自上车，引擎声中绝尘而去。


    傅雪岚独自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也暖不了她眼底的阴鸷。


    她望着车影消失的方向，又想起温婧那副清冷从容的模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乐乐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妈妈，我们是不是该回家看看？爸爸说他想我了……”


    傅雪岚猛地瞪向他：“他想你？他还有什么资格想你！”语气尖锐，吓得孩子一颤。


    “可是……”乐乐还想说什么，却被她一把拉住手腕：“不准再提他！走！”


    另一边，温婧的车缓缓驶离。


    小雨坐在安全座椅里，小手不安地抠着安全带，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问：


    “妈妈……你今晚会回来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