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点了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知道。”


    随即,裴渡像是再也无法承受那灭顶的悔恨,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其实,在你找我的前几天,我刚刚查到当年的真相,知道救我的人不是你。我是有点没办法接受,更气你不肯对我坦白。所以那天朋友问起,我才会赌气说了那些混账话。”


    他紧紧抓着池欢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我就是个混蛋!我只是想逼你亲口承认,想让你先低头!我根本没想到……我没想到你就在外面,更没想到你会听见……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整整八年。”


    八年。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重若千钧。


    这八年里,他疯狂地寻找,她绝望地躲藏。


    他活在悔恨里,她活在苦难中。


    原来,他们之间所有的痛苦,都源于一场幼稚的赌气和致命的错过。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悔不当初的样子,池欢心中最后一点怨怼也烟消云散了。


    她缓缓地弯起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所以,我们这算不算……是因为彼此都缺乏坦诚,才生生蹉跎了这么多年?”


    她轻声问道,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裴渡看着她眼中相似的释然,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敢说。


    两人相视一笑,笑意里都带着泪。


    池欢反手,用自己温热的指尖,轻轻覆盖住他因为砸墙而伤痕累累的手背。


    他们的手,在历经了八年的隔阂与风霜之后,终于再次紧紧交叠。


    那一刻,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温柔起来。


    池欢在医院足足休养了半个月,胸口的伤才算彻底痊愈。


    这期间,裴渡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工作,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的人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叫池欢的中心。


    他会笨手笨脚地学着削苹果,结果总是把果肉削掉大半;


    他会每天给她读新闻或者财经杂志,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把枯燥的数字念得像情诗;


    他会在她输液时,一遍遍确认流速,比护士还要紧张。


    他没把池欢受伤的事告诉池母和小西,只说是她临时有紧急的外派任务,归期延长了。


    怕他们担心,更怕自己无法面对那个被他亏欠了八年的孩子。


    出院那天,A城阳光正好。


    裴渡开车将池欢送回了她住的小区楼下。


    车停稳后,他却没有熄火,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你上去吧,”他声音有些发紧,“等你……觉得合适了,再让我跟他见见面。”


    他指的是小西。


    池欢解开安全带,推门下去,却又绕到驾驶座这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车窗。


    裴渡降下车窗,疑惑地看着她。


    只见池欢倚着车门,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裴总,来都来了,楼上还有热茶,不上去坐坐,顺便一起吃个便饭吗?”


    裴渡的心猛地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罕见地有些语无伦次:“我什么都没准备,空着手上去,你妈妈会不会嫌弃我?”


    池欢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她抬手,指了指街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眉眼弯弯:“喏,那你去随便买点水果牛奶吧,我跟小西都爱喝。”


    当池欢带着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神情依旧有些拘谨的裴渡回到家时,正在厨房忙碌的池母惊讶地走了出来。


    “呀,这不是……上次救了小西的那位先生吗?”池母对他印象很好。


    池欢将裴渡迎进来,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开口。


    “妈,跟您介绍一下。他叫裴渡。”她顿了顿,看向裴渡,又看向母亲,“他是小西的亲生父亲。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分开了八年。”


    池母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这时,小西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他好奇地仰头打量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叔叔,你怎么又来我家啦?”


    裴渡努力让自己笑得更温和一些。


    他知道自己不能急,也不指望孩子能立刻接受。


    “对啊,”他柔声说,“叔叔来看看你。而且,以后我会经常来的。”


    第二天,天朗气清。


    池欢和陆沉并肩从民政局里走了出来,手里都拿着一本崭新的离婚证。


    没有争吵,没有不甘,只有平静和祝福。


    “谢谢你,陆沉。”池欢真心实意地说道。


    “该说谢谢的是我。”陆沉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


    两人走到路边,池欢看着他,笑着打趣道:“说真的,是不是不久之后,我就能喝上你的喜酒了?”


    陆沉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方。


    “有这个打算。到时候,一定会给你跟小西寄请帖的。”


    三个月很快过去。


    裴渡的项目已经顺利收尾,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这座城市,留给了这个他亏欠了八年的家。


    小西是个敏感的孩子,他能感受到这个叔叔身上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笨拙的讨好。


    他从最初的警惕好奇,到慢慢的依赖和接受。


    终于,在一个寻常的傍晚,裴渡正在阳台修理小西坏掉的玩具赛车,小西端着一杯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仰着小脸,用清脆又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轻轻地喊了一声:


    “……爸爸。”


    裴渡修理的动作猛地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儿子,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小西,你再叫一遍?”


    “爸爸!”这一次,小西叫得响亮而清晰,他把水杯递过去,“喝水。”


    裴渡一把丢开手里的工具,将儿子紧紧地拥入怀中,眼眶烫得厉害。


    站在厨房门口的池欢,看着紧紧相拥的父子俩,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裴渡决定带池欢和小西回京城裴家。


    为了杜绝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在回去的前一天,裴渡带着池欢去了民政局。


    拿着那本红得发烫的结婚证,池欢还有些哭笑不得:“有必要这么着急吗?像怕我跑了似的。”


    裴渡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我怕。我怕了整整八年。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任何人把我们分开的机会。”


    第二天,当裴渡的车缓缓驶入裴家老宅时,气氛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剑拔弩张。


    事实上,裴建业早就知道了池欢的存在和他们之间这八年的纠葛。


    他原本心中还存着几分偏见。


    然而,当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已经7岁大的亲孙子时,所有的不满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客厅里,佣人早已准备好了最丰盛的饭菜。


    裴建业穿着笔挺的唐装,故作威严地坐在主位上。


    当裴渡牵着小西走进来时,裴建业的目光瞬间就定格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那张脸和眼睛,简直就是从裴渡小时候的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西有些怯生生地躲在池欢身后,但还是鼓起勇气,抱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机器人模型,走上前,“爷爷好,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


    “诶……好……好!”


    年近六十的老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一把将小西拉到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而温妍在得知裴渡不仅与池欢重归于好,甚至已经结婚生子的消息后,一度精神崩溃,闹着要自杀。


    温正宏看着几乎疯魔的女儿,又怕她真的惹出什么无法挽回的祸端,索性心一横,强制将她送去了国外的疗养院。


    自此之后,温家与裴家的关系虽然淡了,但终究好过反目成仇。


    半年后,裴渡彻底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了A城。


    他和池欢的生活平静而甜蜜,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办婚礼。


    这天,池欢难得轮休在家,正窝在沙发里看书,医院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过来,说是有急诊病人,情况危急,指名要她主刀。


    人命关天,池欢不敢耽搁,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家门。


    她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可当车子开到住院部门口时,她却愣住了。


    医院整个大厅入口的粉色气球和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


    悠扬的小提琴声从里面传来,浪漫得不像话。


    池欢瞬间了然,这一切,都是某个人的计谋。


    她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刚下车,就看见裴渡穿着西装,手捧着一大束娇艳的红玫瑰,从医院大门里快步走出。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在周围所有人的注视下,单膝跪地,打开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丝绒戒指盒。


    “池医生,”裴渡的目光深情专注,“八年前,我欠你一个坦白;八年后,我欠你一个婚礼。”


    “所以,嫁给我吧,池医生。这一次,我们光明正大,举世皆知。”


    池欢看着他,眼眶微热。


    她故意板着脸,在一片“嫁给他”的起哄声中,慢悠悠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既然裴总都这么有诚意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她嘴角噙着笑,话锋一转,“不过,裴总,婚礼的筹备你可得赶快了。”


    “为什么?”裴渡激动地将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疑惑地问。


    池欢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要不然再过几个月,我肚子大了,穿婚纱就不好看了。”


    裴渡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举着戒指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你……你又怀孕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