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炸弹。


    裴渡从来不知道,她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


    他发出压抑的嘶吼,猛地转身,一拳狠狠地砸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指骨与墙面碰撞,瞬间血肉模糊,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我没有不要她!”他背对着陆沉,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离开之后,我找了她八年!整整八年!”


    也就在这时,“滴”的一声轻响,抢救室的灯灭了。


    大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两个男人同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静止,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紧张地看着医生。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说道,“也算是她命大,她的心脏天生比常人偏了两厘米,那一刀正好擦着心脏边缘过去,才没有刺中要害。真是万幸。”


    听到这句话,裴渡和陆沉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骤然松懈。


    很快,池欢被护士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送往普通病房。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双目紧闭。


    两个男人齐齐松了口气,却又同时迈开了脚步,想要跟上去。


    然而,陆沉却在迈出一步后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在裴渡的后背上轻轻推了一下。


    “去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她现在最需要的人,是你。等着她醒来。”


    裴渡意外地回头看他:“你……不进去了?”


    陆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释怀的微笑。


    他的目光越过裴渡,看向走廊的另一头。


    在那里,林溪正挺着肚子,一脸担忧地朝这边张望着。


    “池欢说得对,”陆沉轻声说,“我也应该去找那个真正适合我的人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毅然转身,朝着那个属于他的责任和未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昏沉的黑暗里,无数的碎片在池欢的意识中纷飞。


    一幕幕,一帧帧,将她困在其中。


    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冰冷而孤寂,像沉入无边无际的海底。


    但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完。


    小西还没长大。


    她……好像还欠裴渡一个解释,也欠自己一个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刺破了黑暗。


    池欢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胸口传来一阵阵钝痛,提醒着她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还活着。


    她缓缓转动眼球,下一秒,视线就定格了。


    裴渡就坐在她的床边,俯着身,手肘撑在膝上,双手交握,头抵着手背,似乎是睡着了。


    他就这样守着她,连姿势都没有换过。


    他没有换衣服,上面还残留着她干涸的血迹


    短短一天一夜,他下巴上就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透着颓然与疲惫。


    池欢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发出了微弱的音节。


    “裴……渡……”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瞬间,原本像是陷入沉睡的男人猛地抬起了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狂喜。


    “你醒了?”裴渡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


    那温热的触感是如此真实,可他却还是不放心似的,又猛地抬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让他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他真的,没有失去她。


    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的动作却像个毛头小子,透着一股笨拙的慌乱。


    他立刻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叫来医生给池欢做了一系列检查。


    “病人已经没事了,伤口没有感染,接下来就是静养,等伤口慢慢长好就能出院了。”


    得到医生肯定的答复,裴渡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等他再端着一杯温水走进病房时,池欢已经在护士的帮助下,在床头垫了两个枕头,半坐了起来。


    看着这张他差一点就永远失去的脸,裴渡罕见地变得局促起来。


    他走上前,将水杯递过去,张了张口,却只问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话:“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


    池欢摇了摇头,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却很平静:“你别担心了,我自己就是医生,知道我的身体怎么样。”


    她的话,让裴渡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


    池欢朝他身旁的椅子示意了一下:“坐吧。”


    裴渡依言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气氛却有些凝滞。


    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很多事情,池欢忽然就不想再纠结了。


    她决定主动开口。


    “八年前的事,我们谈谈吧。”


    裴渡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应该知道,我小时候因为意外,耳朵听不见了。我的继父……经常打我,有一次之后,我的听力就彻底丧失了。”


    “后来我们在一起,我的耳朵……其实已经开始在慢慢恢复了。”


    “直到有一天,我的听力彻底恢复了。那天我高兴坏了,第一个就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顿了顿,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可我却听到你在跟你的朋友说……说你跟我只是玩玩而已。”


    “我接受不了,”池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同时,我也自知理亏,所以什么都没说,就悄悄离开了。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舍不得打掉他,他是我的亲人。可我也怕,怕你发现之后会把他从我身边抢走。所以我换了名字,带着他远走他乡,为了给他一个户口,还跟陆沉假结婚。在重逢之后,也只能假装不认识你。”


    “秦淼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承载了太多不好的回忆,所以我一直很抗拒。我只想当池欢,想带着我的孩子,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一番话说完,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裴渡终于明白,她所有的闪躲抗拒,背后藏着的是怎样深沉的惧怕。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随即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似乎在组织着什么语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开口。


    “你说理亏。”


    “你是不是因为怕我发现……你其实,并不是我真正的救命恩人这件事?”


    池欢的瞳孔猛地一缩。


    眼里划过浓浓的讶异,失声问道:“你……你居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