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你也焦虑吗

作品:《你也喜欢邬真吗?

    凌晨四点二十三。


    室内漆黑一片,只有咔哒的钟摆响动的声音。


    贺诚坐在床边,垂下的发丝底下是青黑一片的眼睑。


    侧脸那种轻飘飘的柔软触感好像根本洗不掉。


    弟弟的吻触凝在他的脸上。有细密的电流在往皮肤血管里面渗透,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


    呼吸。


    热度。


    带着一点麦芽酒的味道,暖暖的香气。


    徐徐吹在他的脸颊,触碰,印上去,下唇和上唇微微抵住他的嘴角,隐约张开,湿濡的吻带一点点困意地往下蹭。


    那是他的弟弟,他一直疼爱的弟弟。


    他哪怕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他扫过来的头发、绿色温柔的眼睛。


    邬真为什么亲他。


    邬真知不知道他是谁?


    邬真……在想什么。


    邬真会不会有一点点的……


    心脏在深夜击鼓作响。


    ……喜欢他。


    贺诚心脏酸胀,脑子里电光火石间窜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时钟的声音像铡刀一样。


    “咔嚓、咔嚓”。


    他意识到可怕的不是他明知不可能还在这么想,而是他对这个想法,感到微妙的罪恶的畸形的窃喜。


    他隔了这么久,才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么想。


    他等了这么久,似乎只为了等自己能问出这句话。


    只存在他脑海中的念头,他却怕有人听到,这见不得光的念头,折射出的不是他对邬真的怀疑,而是对自己的审视。


    豆大的汗水从额前淌下,贺诚亟需什么转移注意力。


    他看向摆放在桌子上的合照,邬真露出灿烂的笑脸。


    邬真的成人礼,贺诚为他献花。


    他穿着西装站在那里的时候,就一直在等邬真走到他的面前。


    他用满怀期待、骄傲以及欣赏的心情等待邬真。哪怕自己成人毕业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喜悦。


    他说:“成人礼快乐。”


    人声鼎沸,邬真却在和他说悄悄话,“待会我们去吃什么?”


    贺诚整理他的衣领,看着他期待的亮闪闪的眼睛,“火锅。”


    邬真摇头。


    “烤肉?”


    邬真使劲摇头。


    贺诚:“想吃什么?”


    邬真的手指在掐他。黑发绿眼的少年长得活泼灵动,又有锐利清爽的神采。像小猫像小鹿,像一切自然界纯粹的生灵。他的睫毛又长又直,表情很明快,口吻却像威逼利诱。“你不知道?哥哥不知道?”


    贺诚太喜欢邬真这一点点亲密的小动作,因为很少见。邬真总是对所有人都很礼貌。


    贺诚说:“我知道。”


    他握住弟弟的手,“别掐了。”


    邬真:“好哇!故意惹我生气,其实想让我掐你,这样哥就可以牵我的手。”


    “被我看穿了,难道你不觉得羞愧?向我说对不起。”


    贺诚:“对不起。”


    邬真嘴角上扬:“太坏了。不过我会原谅哥哥的。”


    他的头发被一阵大风吹起,向日葵柔软的金黄花瓣往他的脸上扑,年轻的脸孔噙着一点笑,愈发显得神气。


    他补充说。


    “每一次。”


    …


    “咔哒——”


    六点整。


    闹钟响起,声音突兀得像是铡刀落下。


    贺诚抬头,天边已经微微泛白。天亮了,世界从沉默开始被唤醒。


    ……


    阳光灿烂的一天!


    邬真的心情很好。他抬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奋笔疾书。


    【酒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喝!爸爸小时候给我喂了一筷子。让我讨厌他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刺鼻、呛人,像一千万个蚂蚁在我舌头上爬,爬完就往喉咙钻。辣得我大哭的事情我一直记得,但原来也有不那么难喝的酒。虽然我早就原谅爸爸了,但现在还是决定再原谅他一次。我太善良了,就这样。我擅长原谅所有人。虽然很自夸,但我还是觉得我是个很好的人。


    醉酒后发热、头晕,整个人天旋地转东倒西歪。好多人和我说话,我也和好多人说话,我长了八只眼睛三个嘴巴,而每只眼睛都在流泪,每张嘴巴都在说话,好吵,非常吵,我的话一定很多。


    后面好像还听到了哥的声音,他说我和奕白哥很般配,不敢置信!这居然是从哥口中能听到的话。说明他根本没有表现的那么讨厌奕白哥。


    他们之间的矛盾在变少,这是一件好事。今天早上的阳光也很好,我喜欢阳光灿烂的早晨。让我想要跳舞,虽然我并不会跳。我做了个梦,梦到哥在亲我,好吓人。我们之间可不是那种感情!但看到这种太阳之后,我又非常释然了。日光之下能见到的一切,都会很坦荡。】


    邬真放下笔。


    他写了好几个错别字,涂涂改改的黑疤缝起一张丑丑的便签纸。


    邬真不在意,因为不完美也是记录的痕迹。


    他的视线看向手腕上的新手链,手腕晃动了下,绿色的光亮会在他的手腕,顺着血管的脉络摇荡。


    不用想,邬真也知道,这是哥送给他的礼物。


    贺诚有个怪癖,他喜欢在邬真睡觉的时候把礼物送给他,这样等邬真第二天一起床就会看到。


    邬真已经过了会因为小惊喜而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年纪。他很沉稳地翘了下嘴角,心情很好地反复拨弄了两下,观察宝石的光泽在手腕的投影。


    真漂亮。


    有森林的色彩。


    邬真欣赏了一会儿,开始按部就班回复手机里的消息。


    人很好的阿姨9.21:【真真还好吗?醒了没有?有没有头疼啊?听孩子说你昨晚喝醉,我好担心你,醒来记得回我消息[爱你]】


    煎蛋说两句:【我很好!神清气爽!谢谢关心,我也爱阿姨-3-】


    ……


    游戏打得很好但依然被我带飞哼哼6.6:【你哥昨晚上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宝宝你和你哥怎么完全两模两样,完全难以想象你们两个是兄弟】


    煎蛋说两句:【哥其实面冷心善】


    游戏打得很好但依然被我带飞哼哼6.6:【真真说的都对,虽然我看不出来】


    煎蛋说两句:【你以为他会是什么样子?】


    游戏打得很好但依然被我带飞哼哼6.6:【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煎蛋说两句:【他是我哥不是我的仆人!】


    ……


    超级大酒鬼1.20:【你哥昨晚好凶,他回家有没有骂你打你凶你啊?如果有,我将申请解除你们的兄弟关系换个新哥哥,比如我[叼玫瑰]】


    煎蛋说两句:【不行。】


    超级大酒鬼1.20:【好冷淡,但我还是很喜欢你-3-】


    ……


    邬真一路看下去,忍俊不禁。


    贺诚长得是高了点壮了点冷了点凶了点。除非和邬真走得最近的几个朋友,别人对贺诚多少有点外貌偏见。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居然这么多人都说他凶。


    邬真大为感慨,慢吞吞一条条把消息回复掉,随后就看到了方奕白的消息——


    【想不想搬出来和我一起住?】


    邬真眨眨眼仔细看了看。


    方奕白在这句话之前,发的消息也是关心他的宿醉情况。


    而这句话是在凌晨五六点钟突然冒出头的。


    没有前因后果。


    煎蛋说两句:【这么晚还没有睡?】


    现役男友3.27:【其实现在也没有】


    煎蛋说两句:【!】


    现役男友3.27:【我在想真真什么时候会回我消息,要是被我错过不能秒回让你一直等我的话我将抱憾终生了!】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你不觉得吗,和你哥住在一起,谈恋爱有很多不方便。】


    煎蛋说两句:【奕白哥觉得每天来我家很麻烦吗?是我的问题,我之前应该考虑到这一点。】


    邬真有点小小的愧疚,他似乎只考虑到自己不想出门。


    嗯,不过就算再问他一遍,他还是会说不想出门。


    方奕白回复很快,在邬真慢吞吞打下一句话之前就飞快弹出。


    【一点也不,我非常乐意。麻烦的是你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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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这段时间方奕白最期待的就是去邬真家的路上。


    他连手机都玩不下去,脑子里全是邬真的脸,邬真会用什么样子亮晶晶的眼神看他,露出怎样的笑脸。


    贺诚的存在非常碍事。


    煎蛋说两句:【啊?】


    现役男友3.27:【恋爱不仅仅是牵手拥抱接吻,还有相处和约会,而这些需要时间。我指的是,不会被打扰的时间。】


    邬真似乎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看到邬真的回复,方奕白扯开嘴角笑了下,随后蹙眉不由自主地唾弃自己。


    邬真非常机敏。然而有些时候却爱钻牛角尖,很是一根筋。


    他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爱走在一条路上直到看到结局。为此他会很倔牛脾气地忽视很多可有可无的问题。


    他完全是基于对邬真的了解,小小地利用了他的性格,达成自己肮脏的贪婪的目的。


    房间里的窗帘是深绿色的,挡住窗外的阳光。方奕白坐在床上,用手臂遮了下眼睛,盖住眼底的青黑。


    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神经思维变得很迟钝。


    他心惊肉跳,在酒意消失之后一遍遍揣测贺诚对邬真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反复推导,反复推翻。


    他想,他不该把情况想得那么糟糕……


    也许是他对贺诚的嫉妒强烈到蒙蔽了他的心智。


    但是……这么多年,方奕白会喜欢邬真,贺诚为什么不会。


    就因为他们是兄弟吗?


    因为是兄弟就不会喜欢邬真了吗?


    *


    并没有太多的思考,邬真痛快地做下决定。


    去同居!


    邬真会积极配合自己的体验目标。


    不过,就算什么都没有达成,当朋友合宿天天玩游戏玩得昏天黑地也非常不错。


    这时候,邬真闻到一股煎牛排的香味,带着黄油的香气和肉类油脂的吸引力。


    已经十一点多了。邬真有点饿。


    他穿着睡衣拉开门,下楼的脚步像是在香味里飘过去的,临近厨房,邬真就听到滋滋滋的声响。


    侧对他的身影穿着黑色的衬衫,露出结实的小臂。


    邬真:“好饿!”


    贺诚手一顿,“很快就好了。”他没有抬头地询问,“有没有不舒服?头疼不疼?有没有反胃,头晕,想干呕?”


    邬真摇头,“没有。”


    他昨晚本来就喝得很少。


    “手链是哥送我的吗?我很喜欢!”


    贺诚:“喜欢就好。”


    邬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哥哥。”


    贺诚的手紧了下,“怎么了?”


    “你昨晚好像没有休息好。”邬真探头来他面前看,“工作太辛苦了吗?不要熬夜。有遇到什么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贺诚态度沉稳,轻声说:“一点小问题。”


    “好吧。”邬真不太相信,“身体最重要,我会监督你。”


    短暂的寂静。


    两个人似乎各有心事。


    而彼此也恰好能看出,对方有心事。


    贺诚和邬真同时开口。


    “昨晚的事情,我不会……”


    “我打算搬出去一段时间。”


    “哐当——”


    煎铲掉到地上。


    贺诚的眼皮一抖。


    有极为短暂的一瞬间,那张沉着冷峻的脸孔都轻微扭曲了下。阴影笼在眉骨,他看了邬真一会儿,才低头去捡。


    邬真怎么会忽然提出这种要求?


    邬真是不是知道。


    邬真是不是记得?


    邬真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是不是觉得他作为哥哥,实在是奇怪、丑陋……恶心。


    邬真倒是不意外贺诚的震惊。


    “以后哥哥不能每天看到我了,会想我吗?”


    贺诚呼吸急促起来。


    不……


    “算了,应该不会。哥也有自己的生活。”邬真轻快地说。


    “……”


    贺诚捡起煎铲,拧开水龙头清洗。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他垂着眼,心脏涌起抽搐式的酸痛,很轻地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