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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杀穿男频后龙傲天强娶师尊》 第22章 歹毒的鸠
兰笙羽吓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步步朝他走来的魔鬼,恍惚间才突然想起要跑,刚一转身,膝弯便被一硬物击中。
闷哼一声,摔跪在地上,他着急忙慌还想往前爬去。忽觉一股大力扯住了他,惊恐回头,便见溅了半脸血的熟悉面庞盯着他,蹲着,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脚腕,见他回首,便露出一个笑,用力一拉,将人拖了回去。
那张脸倏然放大。脚腕一阵刺痛,他还来不及出声,便被扼住了脖颈,只能勉强发出“呃呃”声。
“谢妄”看着这人奋力挣扎着捶打他,却因为毫无灵力修为,丝毫构不成半点威胁,甚至因为透不过气,白皙的脸慢慢涨红,不似作伪的样子,一脸稀奇。
“真奇怪,怎么吾就睡了一觉,醒来都变这么弱了?”
“啪嗒——”轻微的一声。“谢妄”感到手上一阵痒意,接着又是几滴。
兰笙羽的眼泪一下子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下一刻,抓住他的人仿佛被灼烫到了一般,松开收回了手。
他捂脸站起身,脸上的金灵纹光芒大盛,似乎痛苦至极,不知在对谁吼叫,“你疯了吗?时间还没到!”
兰笙羽剧烈咳嗽着,也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他皱着鼻子,两汪眼睛泪水盈盈,巴巴道,“你给我的布袋子里都是石头树枝,我以为骗、骗我,但我还是放好了,只是没有在树边等……”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都快听不见了。
但看见“谢妄”还在挣扎,神情几变,也委屈得不行,哽咽了一声,说的话更断断续续起来,“我看雨、雨停了,才来找……你的,我我呜——我不想等……我担心你……”
突然一道陌生的声音截断了他。
“谢妄!你脑子坏了吾可没有!你必须杀了他!他是……!”
那人的神情变得尤为愤怒,金灵纹光芒忽闪忽闪,像是极凶极恶之兽在不停冲撞束缚的铁链。
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到一半戛然而止,两瓣嘴仿佛被什么不知名力量封住了,“怎么回事!吾说他是……唔?!”
“草!你和他………唔唔嗯?”他变得几乎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尝试数遍都失败了,最后只能在金灵纹的加强下,绝望重复,“你必须杀了他!杀了他!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关你什么事。”最后谢妄的神情平复起来,恢复了正常,只是耳边还回荡着不甘心的心魔声音,“他在诱惑你、诱惑你!真是疯了!你难道还要再被……”
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完,愤怒的咆哮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被彻底压回了原本该在的地方。
谢妄垂眼,坐在地上的人脸上还挂着泪水,眼框红通通的,像只受惊了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的小兔子。
但小兔鸟在与他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慌忙移开眼神。
“…………”
谢妄原本伸出去的一半的手停住了,没说话。
空气好似凝结了一会儿,最后谢妄还是撕下身上唯一还算干净的一块布,垫在血迹斑斑的掌心,伸向地上的人。
兰笙羽又抬起头,这回总算看他了,稍微试探性地把手放在了那块和周围不同的白净布上,被紧紧攥住,拉了起来。
还浑身是血的人一言不发,抬手时,本就没缓过来的鸟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撒开他的手后退几步,满眼惊恐,仿佛在看全然陌生、充满危险的陌生人。
谢妄动作一滞,放了下手,只说了句,“帽子摘了,不用了。”
说完不看兰笙羽反应,便转身走回那片狼籍之地,刚迈出几步,身后的人忽然叫住他,“谢……”
他停下脚步。那声音颤抖得厉害,有点祈求又有点害怕,“那那个……请你、你、你不要杀他们……”
谢妄慢慢抿紧嘴,背对着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吐出三个字,“你回去。”
兰笙羽却是在听到了这话后,又往他这边走了两步。谢妄心情烦躁,手往后一扫,一道灵力凝聚而成的无形屏障便挡在了两人之间。
从谢妄这边能看到那边能一清二楚,而兰笙羽则完全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脸色苍白,满脸着急拍打屏障,“外、外面伤亡并不惨重!有……一个好心人在帮助大家躲避逃跑,不要杀陆……明公子,还有城主,是好人……”
但除了手掌拍打下,轻微灵力波动而泛起的波漾,没有回应。
他的声音好似也被这面无形的墙阻隔了,谢妄这回一步未停,径直迈入拱门。
一眼望见那双刀侍卫正与瘫坐着呆住的人着急说这些什么,快只差上手拽人,看见谢妄回来,脸色大变持刃挡在前,作防卫状,一副决不退步的样子。
庄明却是在看见他大步迈来后,像是突然回魂,仓皇起身拉开十七将其定住,向前拱手,颤声询问,“你真的是……重生了?”
谢妄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没说话。他现在心情很不美妙,也不想多说废话,对其他人更是没有好脸色。
心魔真是蠢死了,不过既然已经如此,那这里知晓了的人都得死。
所以他只是一言不发召过“烈云”,庄明见状,立刻反应过来他是想干什么。但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反抗,只是俯首单膝下跪,语速却飞快,“尊上,您终于回归了,我是灵螭族大将庄渊之孙……”
但谢妄根本不为所动,或说没用心听。眼见着那刀都快挥到面上,庄明立刻去除废话,切入主题,“‘归墟印’下落已查得确切消息!”
刀堪堪碰到他的面不足半指,那劲风凌至,还是划出了一道细长口,随冷汗沁出血珠。庄明不敢动弹,也不敢轻易修复伤口,只屏息凝神,静待谢妄反应。
但刀未撤去,面前将他生死定在毫厘之内的人一句话又架在了他脖子上,甚至比锋利的刀口更令人为难,因为他道,“此物如何,我为什么要知道?”
庄明一愣,反应飞快,得低低迅速说清前因后果,“听祖父说,您登上至尊之位后,先前不知为何,三界六道之内四处网罗涤魔灭邪之物,因灵螭族乃龙妖后裔,‘归墟印’曾是龙族至宝,而龙族已灭绝,宝物不知所踪,所以您曾托祖父去寻此物。”
谢妄终于冷静了点,远在天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心思收回来了些,但他皱了皱眉,他前世确实有网罗搜集三界天材地宝的爱好,但居然被外界传成专找灭魔之物?真是可笑。他本就是魔,找的那几样应当也只是凑巧有此功效罢了。
不过这也证明,这些所谓至宝,也不过是哄人的噱头。毕竟这么多灭魔之物齐聚,不也没灭了他这个最大的魔么。至于什么归墟印?
听上去很耳熟,但应当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
但他刀移开些,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庄渊在那群古板里算不太古,但已经就死了。虚风遥上位,九区倒戈,包括灵螭族。你,算怎么回事?”
“是想拿我做一等功?”谢妄眯了眯眼,刀面拍了拍庄明低着的脸颊。
庄明一阵胆寒,差点要以为谢妄心魔又杀回来了,勉强镇定,“正如我此前所言,我儿时在此城长大,家破人亡后跟着我娘的指示,去寻找族人庇佑,只是族中人以我娘与人族出逃为耻,待我比之野犬不如,唯有祖父出手援助,保我至成人。因此我与族人不同,更是不会受虚风遥这个小人指使。”
“自小我娘便和我诉说前魔尊谢空空之伟大之英决,但他离开后,后又有祖父对其之子您赞赏有加,因此我是属于听从您的那一派。”
谢妄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灵螭族在他上位后确实分成了两派,一派占绝大多数人,只认谢空空。一派是庄渊这类中立,但偏向于也支持谢妄。
“所以您真的不再需要知道‘归墟印’下落了?”庄明见着刀挪开寸许,也胆大了几分,又问起这件宝物。
见谢妄冷冰冰地看他一眼,庄明明白了意思,干巴巴道,“那、那可太好了,据祖父说您当时脸色阴沉如水,还言此物至关重要,势必找到,又要瞒着其他人,寻起线索来万分艰难,如今不需要就太好了,毕竟根据那线索,得到也是万般险阻……”
他说了挺多,但也是觑着刀架他脖子上的人脸色才试探着挑话说。
谢妄眉越拧越深,阴沉如水?至关重要?那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虫子说的是他吗。
但他现在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了,不由分说,指尖金丝冒出,趁庄明不注意钻入耳朵,面对其大惊失色,语气未变,“三日内把我先前搜集的东西相关情况罗列出来,以及归墟印的线索汇报过来,你就会没事,现在把剩下的残局收拾了。”
“哦哦……那我要到哪找您?”
“城主府。”
庄明面上勤恳点头,却在谢妄背过去后忍不住瞟了眼旁边还在昏迷状态的乔宣,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鸠占鹊巢了。
歹毒的鸠。
又瞧见谢妄走去撤了灵障后,一直不肯离开、明明什么都瞧不见、还眼巴巴往里面望、翘首以盼的兰笙羽猛然见到近在咫尺的人,差点跳起来,但这一回被谢妄逮住了,揪住小臂,任鸟叽叽喳喳,说什么也不松开,拖扯了几下,似乎是鸟脚腕受伤了喊疼,谢妄才停一下,下一刻一把扛他到肩上,把惊呆的鸟抱走了。
可惜没带走庄明那欲知后续的心思,只能眼巴巴在后面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虽然这一刻他才惊觉原来先前的猜测不只是错了,简直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唯一对的就是,谢妄,应当确实好这一口。
啧啧。惯会欺负小鸟。
他忍不住暗自腹诽。
真真好歹毒的鸠——
作者有话说:大鸟压小鸟,小鸟啾啾啾。[三花猫头]
“欺负”得看地点。[墨镜][害羞]
第23章 他被骗了
“你、你放开我!”
谢妄扛着人,一点不耽误身似惊鸿,点瓦无痕,一路直奔城中心宏大建筑。
兰笙羽在他肩头挣扎,看似夸张作势捶打着他的背,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只得大声嚷嚷,“你要带我去哪!快,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还在平移的速度一分未减,谢妄答话自如,“不是脚疼么?”
“不疼了!放我下来,我、我跑得比你还快呢!”风中,兰笙羽的声音似乎也被吹的鼓起,气呼呼的。谢妄嘴角轻微上扬,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了一点,语气也露出了点散漫,“不放。”
兰笙羽又不安分地扭动起来,谢妄将人往上提了提,牢牢按住柔软的腰肢,贴在颈侧,说的话像是安抚,“别乱动,一会儿就到了。”
兰笙羽刚努力滑下去一点,又被提回去,有点气馁又有点不甘心,幽幽问道,“去哪里?”
“回家。”
两字一出,肩上的人倏忽安静了,也不闹腾,良久,谢妄似乎听见很小很小的一声带着点鼻音的“哼”,落在他背上,不过紧接着被风吹跑了,就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但他心里似乎和背上那块与人贴着的部位通感了,酥酥麻麻,心情又好了一点。
等到了城主府,谢妄两三下翻墙进去,三下五除二过了机关,又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奔先前两人的小院子。
谢妄动作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但身上的鸟被颠得头晕眼花。在房间里,谢妄关上门,放下他的时候,他摇摇晃晃转了一圈,直到被人扶住了,才站稳了脚跟,两手撑住还在犯晕的脑袋,努力把散成三个的谢妄看成一个。
好不容易刚稳定一些,脸上就被轻抹了一下,一道迟疑又带着不知名复杂情绪的声音钻入他耳中,“你刚刚哭了?”
谢妄看着还残留在手指上的水渍,又看看面前人脸上还水光盈盈的样子,额发凌乱飞旋,未干涸的泪痕也因为刚刚的姿势,满脸都是。
犹豫了一下抬手想帮人稍微整理整理,没想到兰笙羽缓过来了,躲开他的手,撇过头没看他,倒是自己胡乱抹了几下脸,埋在手里的声音闷闷地,“才没有……是汗。”
谢妄放下手,又抿了抿嘴,顿了一会儿后,退了半步,尽量没有刚刚那么近。
兰笙羽却察觉到一点什么,从还在假装抹脸的手指缝中,以为没被发现地偷偷看了一眼人,结果没想到一下就对视上那双紧紧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玄色眸子,吓了一跳,慌忙移开眼神,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撞到檀木桌边,置于盘中的茶壶杯子都得叮当响了几声。
他便顺势装作好似很渴的样子,半背过身,取白瓷杯倒水,也没意识到嘴里说了些什么,“你、你走……我我不要……”
他本来的意思是想说不要谢妄现在待在这里盯着他,但话说一半他觉得不太对,周边气压更是在他说话时直接低得可怕。
他有点慌张地转回身,也顾不上杯子被碰到了,洒出一片水,骨碌骨碌落到了地上,他紧张地想解释不是要丢他,但一看到那衣着上还未褪去的血迹,当时目睹的情境又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无限放大,他闭了闭眼,努力忽视,“我是说,你、你去沐浴,现在……很脏。”
没有震怒,没有回应,甚至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等他悄悄睁开眼缝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人影了,只留下门砰地关上的声音。
房间里只剩下兰笙羽一人,他望着紧闭的门看了许久,才缓缓蹲下,近乎失去力气。
谢妄出了房间后,面上乌云满布,阴沉得几乎能凝出水,一言不发往冷泉方向去,所过之处,花草尽枯,急速凋零。周身控制不住溢出的魔气,直到没入冷泉中,也没能收敛半分。
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带着戏谑响起,“你瞧瞧,魔气都控制不住了。我说过你得杀了他。”
谢妄没说话,心魔冷嘲道,“你脑子坏了,吾没有。他在影响你,控制你。”
“影响我的是你。想控制我的也是你。”
“嗤——这话你自己信么?”心魔冷笑了几声,脑海中那团黑雾表情古怪起来,“不过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什么意思。”
心魔似乎怕再被封口,少见地斟酌了一会儿,两眼微眯,“你是不是第一次见到那鸟就心跳加速、眼神更是粘紧——”
“你他妈……有病?”
谢妄神色一变,打断了那道声音。
考虑到这玩意没实体,才缓缓松开了下意识蜷起的指尖。
“你不承认也罢。吾那时就算没醒,猜也猜得出来……”心魔又是冷笑几声,满脸不屑,最后眼神透出阴鸷,意味不明地冷冷道,“真是阴魂不散。”
“你真不趁现在杀了他?”心魔又转回最开始的话题上,谢妄只觉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不予理会,闭眼养神。
但那黑团显然还不死心,循循善诱,“现在明确知道了你身份的人有三个,小虫子、小虫子的跟班和那只鸟。”
“虫子你还有用,暂且不提。那那只鸟呢?毫无用处。为什么不杀了他?优柔寡断,可不像你。别告诉吾,你自己都混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泛滥哪块角落冒出来的怜悯心。”
“关你什么事。说的像多了解我。”
“噗哈哈哈哈哈……谢妄!你还在自欺欺人吗?这世上谁还能比我更了解你?吾与你,同根同源,本就是一人。”
“闭嘴。吵死了。”
但心魔显然没有这么快便遂他愿,只是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吾很好奇,你脑子坏到什么地步了。”
“你还记不记得……”心魔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不只是不是错觉,黑雾都淡了分毫,他说出个人名,“花廷雪?”
冷泉之上仙气幽然升起,一片沉默。
黑雾追问,“是不记得,还是觉得不重要?”
谢妄道,“不认识。”
那团黑雾似乎是愣了一下,笑了两声,像是被气笑了,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先前狂傲模样,说了句,“也是。吾在这跟你这个脑子坏了的白痴扯什么淡呢?”
说完,似乎也怕遭报复,滚回去睡觉了。
谢妄却不是很在意,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这心魔提起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他不得不注意到。
这么说,难道他记忆出问题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眉头紧皱,若真是这样,有两种可能,一者重生过程出了偏差,毕竟都能被鸟从蛋里孵出来了,出点意外倒也可能。一者被人篡改了。
谢妄眸光幽深,望着缕缕飘起的白雾。若是后者,此人也极有可能是助他重生的人。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不是谢妄对自己人品太自信,就他目前的上辈子回忆来看,有身份有地位的三界排得上号的,想他死的没有成千也有上万,想他重生的,没有。
谢妄垂眼,看着水面从荡漾不停到平静无波。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天际边鱼肚白渐显。
屋内兰笙羽呆呆望着透过窗缝,落进来的一点光线。
他已经换了衣服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缩在床角。他的脑袋从没这么高速运转、深深思考过这么久。
短短一天发生的事,信息量庞大到超出他可以理解的范围。脑海中更是被最后那刀起刀落、血溅当场的画面占据了。
那熟悉的脸染上半面血,扬起的笑容阴森可怖,像是邪魔、更像是杀神,步步朝他走来的场景比任何鬼故事冲击性都强,将当时的他砸得七荤八素。
只是现在,他安稳地待在床上,没有一开始的恐惧害怕,但感概惆怅却随着夜晚月转星移,不断加深加浓。
其实比起那血腥那残忍,更让他震撼和不安的是——
他养大的小孩,居然是三界公敌,魔子谢妄。
关于此人的传闻,他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那离曾经的他太过遥远,以前从没在意,但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竟然近在咫尺。
他心里渐渐泛起难过的波澜,忍不住偷偷埋怨那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杀死了那么多人就算了,可那里面包括他的小谢,他亲自取名、曾让他无比骄傲的谢汪。
都没了。
这里是城主府。
骗子。才没有回家。
家早就没了。他也又是一个人了。
他想到这里,酸涩便忍不住涌上眼眶,被太阳熨得喷香的锦被里,传出轻微的呜咽和抽泣。
他被骗了。他总是被骗。也总是不长记性。
贴着脸颊的被褥都被润湿了。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他竖起耳朵,立马想要停住伤感,手从里面伸出把变深的被子边缘折进去。
谢妄已经进来了,走到床边,一眼看到仰脸望向自己,明明一看就知道刚哭得一塌糊涂,还在努力眨眼把剩下的泪憋回去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去桌边倒水端来喂这只爱哭鸟喝,心里默默觉得这鸟简直像□□井,但水再多,再这么哭下去,也迟早脱水。
兰笙羽看着换了一身新,端水杯喂到他嘴边的谢妄,好像又重新变回了那个飒爽勃发的少年,好像之前的都是假象,都是梦。
他抽抽鼻子,似乎还闻到一丝熟悉好闻的味道。他又轻轻哼了一声,手裹在被子里没伸出来,低头就着谢妄的手小口小口嘬水。
他把一杯水就这么慢吞吞喝光了,杯壁离开嘴唇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飞快抬眼瞟了一眼拿着杯子的人。那人神情一丝未变,也没有一点不耐,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把杯子放回去了。
他慢慢开始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谢妄放下杯子后没有转身,看不见神情也听不清情绪,他道,“怎么不睡?”
兰笙羽想说他一点都不困,但不知道怎么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倒到枕头上,哼哼唧唧地,声音黏糊,“我喜欢现在睡。”
随着意识马上开始发散,他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他慢腾腾想到,或许还是小谢,对吧。嗯……也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危险——
作者有话说:听我号令,天底下小情侣都不许嘴硬了[爆哭][狗头]
第24章 他晕倒了
谢妄却没有立刻离开,站在窗边,往外望。
天边渐渐泛白,院子中心的树不知何时枝繁叶茂,花苞欲放,凑巧是一株桃树,他先前从未在意过。
他也不清楚现在他在在意什么。
他虽然不喜欢欠别人,但他道德感也从来没高尚到要鞠躬尽瘁到这个地步。
吓到了又怎样?是玄凤胆子太小。没跟他说自己身份又怎样?一只玄凤而已,本就没必要说。
确实,若没有这只傻到冒泡的玄凤,愿意花时间孵化黑蛋,他很难重生,但他也为他交换到了可以说是锦衣玉食不愁后半生的生活。
他还有解释的必要吗?没有,没必要。还有不离开的理由么?没有,不值得。
虽然他也从没问过这只玄凤到底想要什么。
外面天色光亮从云层中偷出来,花苞似乎有几朵率先展开粉色的瓣,但看得谢妄皱起了眉,心情莫名烦躁。
想要什么不重要。一只玄凤而已。不重要。
谢妄他活了几辈子,也从来不是会考虑别人想法的人。所以玄凤的想法,不重要。
他必须要离开。然后,步步升、斩仇贼、杀叛徒、夺魔域,问鼎三界,扭转乾坤,重为至尊。
穿来后,很久一段时间他都不知前路在何处,此生为何事。
但后来不知怎么,或许是身边人影响又或是被这个世界背后的规则所限制,他渐渐开始同天下修士一样,以六道第一为信念,以天下之上为欲念,近乎痴狂,就像身体里天生拥有一半的仙脉一半的魔血一样,天经地义。
清晨的风徐徐,眼前的桃树落下几瓣鲜嫩的粉,但这一切温柔轻碎之景,在他眼里变得渺小,被曾经游历所见的大山大河所淹没覆盖,变得如此普通,如此不堪。
天平的一端是波澜壮阔,是沉重血色。所以天平另一端一无所有的玄凤,轻易被翘起。
即便这只小玄凤或许还会扒拉在那高高的一端,吓得不敢动弹,可怜巴巴地望向他。
想求救,又倔强地不喊也不叫,只会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也不知道想给谁看。
但没用的,玄凤。这一点也不重要。他终究要离开。
谢妄收回了视线,垂眼关上了窗,走回床边。那人把自己裹得像颗球。
但这小鸟球睡得却不算太安稳,轻蹙着眉,一会儿磨牙,一会儿哼唧。
也不知道究竟梦到了什么,还蹬了蹬被子,踹落了一些。
谢妄看了一会儿,思绪不知为何发散出去,梦到了什么?莫非梦到了鸟群打架么,小玄凤也要冲锋陷阵?
这么想着,手下意识帮他把被子扯回去盖好,顺手轻轻抚平了眉间“川”字,心中莫名忽然冒出个念头。
这家伙怎么连皱眉都皱得这么秀气。
小玄凤在的鸟群不能输。
不然这只一定会被掳走的,成为获胜者最值得炫耀的战利品。
兰笙羽呼吸均匀起来,渐渐睡得安稳,谢妄又看了一会儿,起身出门了。
后来两天树上桃花依次开了,兰笙羽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出门活动范围也不过以院子为中心不超出百米,再远他自己就容易迷路了。
他再没见到谢妄。
虽然现在那人一点也不需要他担心了,他现在也吃得饱穿得暖,想出府逛逛的时候,也会有专门的侍女侍卫陪同,也不怕遇到危险,比先前不知好上多少倍。
但他独自一人四处走走的时候,也曾想偶遇,没有一次成功。
有时候偷偷问送餐的侍女,也只有一句“奴婢不知。谢大人只吩咐照顾好您。”
桃花完全开了,一树粉红鲜艳明丽,花瓣铺满地。
“985、986、987……”
兰笙羽趴在窗台的桌边,数着树上的花骨朵,喃喃道,“今天开了18朵。”
他抬起头,最近思绪变得很慢,有时候想一些简单的事情,他都要想很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很轻很轻自言自语,“春天到了呀。”
距离他捡到那颗蛋,正好一年。他又慢吞吞地想到。
午间风不期而至,兰笙羽反应过来,慌忙按住书桌上的纸张。
恰巧那边枝桠上茂盛疯长的花飞旋着离开树,悠悠哉哉乘着风翻过院墙去。
粉白花瓣随风飘扬,落在修长如玉、骨架分明的手上,衬得花色更娇嫩几分。
谢妄两指捻起这天外来物,端详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坐在对面的人展开扇子,倒是稀奇道,“此阁甚高,这小玩意居然能飘到这上面来,真是一路乘好风。”
谢妄没说话,将那瓣桃花搁置乌木方桌上。
两人身处月华阁顶层雅间“揽月轩”内,中间布满几样精致点心,错落有致,却没动多少。
落地雕花木窗外是宽阔露台,环绕及腰高、圆润光滑的实木栏杆。
谢妄起身,走到栏杆处,往远处望,城中景色一览无余。
“查的怎么样了?”
庄明也跟着起身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而去,什么都没看到,只有城中心恢弘城主府份外显眼。
他便道,“我回到族中不久后就四处探查关于魔尊的消息了,最近整理了一番,您确实在短短几年内收集了不少宝物。”
庄明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几乎把谢妄上辈子一路以来的辉煌事迹全都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血环岭取“九芒箭”,白月庙夺“斩厄刀”,飞霜涯劫“太一枪”,洛仙洞掠“清穹刃”,水云天缴“天刑鞭”,这几件事最为震骇三界,可以说,能抢的地方几乎都抢了个遍。
谢妄耐着性子听,听完,只觉得莫名其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从前四处逛逛,不顾原主人死活,取走几样纪念品的事,确实不算少。但直到被这么总结出来,他才发现上辈子品味不算高。
“这些东西都有什么用?”谢妄皱着眉问。
庄明摇摇扇子,说,“箭破魔相,刀剔魔骨,枪剜魔心,刃涤魔魂,鞭散魔气。还有‘归墟印’葬魔骸,其中随便几样便对修魔者伤害极大,足以毁灭修魔路,若效果叠加,更容易令其魂飞魄散,只留下空壳一具。”
“只是您大概还未去寻印,之后便发生了……”
终焉之役。
庄明识趣闭嘴,谢妄也并不在意。只是他思考的问题,下一刻被庄明好奇问了出来,“所以尊上,您是不是当时有恨之入骨的修魔之人要杀,这些几乎已经可以毁掉那个人,令其历经万分痛苦后,魂飞魄散死去。”
谢妄垂眼,看街坊市井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冷然一笑,“从前没有,只是现在有了。”
所有背叛他的人都应当不得好死。
庄明判断着身边人语气,咽了咽口水,斟酌道,“那您还要去找‘归墟印’吗?”
“找,为何不找。”
依他现在的修炼速度,短时间内想成功报复,得靠外力。
庄明明白他意思,便道,“传闻人魔两界交界北山以南某处村镇附近,有一方秘境,神秘非常,凶险万分,无数仙修魔修前往探查,无人生还,入口至今成谜,里面究竟如何更是无人知晓。”
“灵螭祖上记载,当年妖族大战,龙族战败被斩尽杀绝,秘宝皆落到旁支手里,逃往当时混乱的魔域路上,一波选择留在了人魔交界处与人族代代繁衍生息,一波继续深入,直至到达第五区安营扎寨。”
“‘归墟’只怕是那时留在了人魔交界处,那秘境也几乎是同时间开始有传言。相传‘归墟’是上古神器,因此极有可能灵气浓郁生出秘境。不过估计脾气不太好。”
谢妄不置可否,他对这些虚实不清的传言向来不信,眼见为实,如何凶险、如何难寻,他得去瞧瞧才知道。
于是他略一点头,转身回到雅间,庄明急急跟上,道,“尊上,且慢。”
谢妄看他,等着下文。
“额就是,我能问问,当时那护城玉究竟是如何失效的吗?”庄明纸扇折起来了,背在身后,一脸虚心请教的样子,显然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许久了。即便当时有猜测,但毕竟没得到证实。
“哦,我让他回城主府破坏了护城玉灵眼。”鉴于此虫效率不错,谢妄大发慈悲,回复了他。
灵眼,灵气灌涌之泉眼。护城玉灵眼便是那颗灵气浓郁的紫檀木。
“什、什么,难道小玄……兰笙羽把树拔了?”
“……”谢妄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但脑海中莫名飘过如他描述的场景,很快被挥去了,他道,“用一些沾了魔气的石头、木枝,打乱巨石阵型,魔气便可阻断灵气运输。”
他说的随意,好似是很简单的道理。
庄明膛目结舌,刚想震惊那紫檀木周边巨石阵这么好破?那灵眼这么好堵?但一想到那小玄凤是听了谁的吩咐摆放,又是谁的魔气阻断,忽然之间,好似释然了。
谢妄这次不打算停留,提步即走。
但他快走到珠玉门帘时,一人先他一步慌张掀开,闯了进来。
城主府侍女打扮,字字清晰,“谢大人,兰公子晕倒了!”
“现在高烧不止,哭着要找您……”——
作者有话说:坚定的实用主义[墨镜]
能坚定多久呢[猫头]让我们拭目以待[害羞]
第25章 爹爹求你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谢妄已经踏入那熟悉的院落。
半掩的房门内,一眼便望见一位医者打扮的儒雅青年坐在床边的木椅上,似乎在对床上的人说话。
谢妄顿住脚步,凝神细听。
“既然已经发作了,我也束手无策。不解开的话,会持续几天。最好是找个人来帮你,估计你也不愿。”
“实在难受的话,试试那块枕头吧,或许能稍微疏解疏解。”
语气间恍若熟识多年的老友,十分熟悉自然。
谢妄却听得一阵火大,推开虚掩着的门迈进去,声音淬冰,问道,“你什么意思。没听说过枕头作药的法子。”
“再敢敷衍了事,你踏不出这个门。”
那青年闻言看了他一眼,却并不害怕的样子,反倒对这个没礼貌的闯入者上下打量起来,即便这在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中是在正常范围内的举动。
但在谢妄眼里就是十分肆无忌惮、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冷笑着,准备威慑。
一道略微虚浮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别担心,我没事。这位是岑舟先生,就是他先前帮着疏散民众……他是好人。”
谢妄闻声望去,原本包严实的被窝里不知何时钻出个毛燥燥的脑袋,白皙的小脸通红,眼皮也耷拉着,看上去十分精神不振。
儒雅青年也回过头看他一眼,咳了几声,起身对有气撒不出、十分憋屈、眼睛又移不开的谢妄道,“或许是前不久受了惊,体质下降,着凉了便容易发烧,刚说枕头……意思是别再着凉了。”
“我开了些帮助退热的药,放一起熬好了再喂给他。”
“嗯……还有这两段红绳,可以挂在床头。”
谢妄蹙眉,“这有什么用?”
“对于玄学迷信来说,红绳有助于驱散病厄,且红色对玄凤恢复有好处。”
谢妄盯着他,看他正正经经地吩咐和解释,十分温和有礼,不似作伪。
虽然这最后的什么玄学迷信,谢妄嗤之以鼻。但他毕竟不了解玄凤习性,况且这只确实有点小迷信。
“好了,那场雨后城里大夫本就不够用,我就不在此耽搁太久了,先行一步。”
在他离开后,谢妄将两端红绳系在床头两端,十分公平地都打了个歪七扭八的结。
兰笙羽看着他每一个动作,也不说话,烧得红扑扑的脸蛋上两颗滴溜溜的小玻璃珠,就跟着他转。
谢妄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像碰到熔炉。
虽然他有些没好气,这家伙怎么他几天没在身边,就把自己弄发烧了。
但刚刚那大夫说可能跟受惊了有关。他莫名心虚。
心中悠悠叹口气,从床边刚起身,衣角便被拽住了。
他回身,那两颗浅色小玻璃珠就看着他,声音闷闷地,“你去哪?”
谢妄垂眼,避开那道视线,将他伸出被子、似乎也被烧红了指节的手抓住,放回温暖的被窝里,道,“去端盆凉水来。”
闻言,兰笙羽在被窝里这才松开了他的手。
谢妄打凉水回来的时候,正巧府上侍女将盛了熬好药的碗端来了,他便让放到床头。
他将干净的白毛巾过水拧干,放到兰笙羽额头上敷了一会儿,帮他擦了脸和脖子,那红褪了些。
药正好凉了,他便将人扶起来,靠在高枕上,一勺一勺喂。兰笙羽反应很慢,喝得慢吞吞地,谢妄也配合着。
那端来的碟子里还有散的药丸和配着喝的水。谢妄拿过药丸,示意兰笙羽张嘴。
烧糊涂的鸟似乎没懂,呆呆地看着他手上拿着的药丸,都快抵到嘴边了,也没张开。
坐在床边伺候的人耐心本就不足,蹙眉,习惯了下命令式说话,“张嘴。”
傻乎乎的鸟一激灵,下意识就张开嘴,那与主人相反的灵活小舌一卷,就带走了被捏在指尖的药丸。
一瞬间的舔触,让谢妄指尖一麻,那黏糊湿热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上面,他飞速收回手,蜷缩起手指,遮掩心虚般地瞪着那鸟。
却见那鸟张着小嘴,红嫩小舌上口水浸湿了药片,在慢慢融化,却不吞下去。他依旧呆呆地望着谢妄,双眸盈盈,清晰倒映眼前人的模样。
有种给谢妄一种他还在等命令的错觉。
“……”谢妄有点哭笑不得,心想着怎么烧糊涂成这样了,只好道,“咽下去啊,笨蛋。”
说完,将水杯喂到他嘴边,让人配着终于是吞下去了。
谢妄又要将人扶着躺下,小玄凤忽然开口,道,“其实我没事……每年这时候……我都会发一次热的……熬几天就好了。”
“还几天。你好好休息,尽量明天就恢复。”谢妄毫不留情,继续命令。
平躺着望他的小玄凤好似慢慢地愣了一下,苦起脸,有点为难似的说,“明天……有点难……”
要不是这鸟简直快熟透了,看上去又十分脆弱,谢妄真想弹他脑瓜子,但是不行,于是他十分霸道,道,“不许难。就明天。”
他这么说,也是为了给生病的小鸟一个积极的心理暗示,若明天真好不了也没办法,顶多他再多呆几天,反正也不差这么几天。
“……那你,接、接下来,还有没有事……”糊涂的小玄凤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脸也越来越红。
谢妄有点奇怪,这药怎么不见效,但他脑海中刚刚庄明好像跟他说了句在外面等他的信息,仅仅一晃而过,开口,“没有。”
“哦……那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小玄凤再红下去,好像要爆炸了,像颗熟透的水蜜桃,还是一掐能沁出很多水来的品种。
谢妄轻轻笑了声,原来就是这么个小要求,看上去问出这话还让他纠结许久。
真是笨鸟。
他在木椅上换了个姿势,更偏向床上的人一些,道,“行,哪也不去,看着你睡。”
兰笙羽闻言却动作机灵地往里面滚了圈,脸朝着他,小声说,“可以躺床上的。”
“……”
谢妄心里默默想,这鸟怎么从来不知道边界感是什么。
谁陪他都会被邀请到床上吗?
知不知道这个不算正常的世界,这个举动有多危险。对于这只过于清秀的鸟来说。
但他只是心中想想,突然情商很高地没有直接教育还生病着的人。只是脱下外袍,躺在外侧,问,“这样行了吧,快睡觉。”
兰笙羽隔着被子往他身边蹭了蹭,轻轻“嗯”了一声。两人就像回到一年前,共枕一床。
只不过换了谢妄躺在外侧,守着里面的人。
其实谢妄感到这鸟有点不对劲,他刚躺下,似乎还是有些不安分,蹭蹭动动,又十分扭捏,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妄身边贴了个蠕动的小火炉,还算凉爽的天气也变得有些燥热,忍了又忍,好在最后身边没动作了,呼吸也渐渐均匀了起来。
傻鸟睡着了。终于。
毫无睡意的谢妄两眼一睁,抽过头下的枕头,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其将自己从兰笙羽紧贴的位置换出来。
出门,一双略带幽怨的眼神立马落在了刚开门的人身上,接触到他的视线,那眼神立马又变得纯良,一副甘愿等得快化蝶的样子。
他走到院门口,庄明便取出一物交予他,“这是城主手令,见令如见城主,她让我将此物交予您,现在她在乔府旧居疗伤,暂时不想回到这……令人神伤之地。”
谢妄接过,确认无误,刚要转身,庄明好奇道,“尊上,你真要做这城主?”
“只是交换的条件。”
“啊,什么条件?”庄明没想到,谢妄还能跟人交换条件,他不都是强取豪夺的吗?
但谢妄只是看他一眼,他便知道自己多嘴了,立刻请辞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天色渐晚,云大朵大朵、悠悠哉哉飘过,偶尔遮住西沉的太阳,使夜晚降得更快。
谢妄思忖着,待兰笙羽病好了,将这手令交给他,这样,他在这浮光城继续生活,也不用每日再担惊受怕被强行收租、被流氓绑架、被什么公子欺负。
忽然听得屋内瓷杯落地,清晰碎裂声穿透院落,谢妄三步并作两步,闯入屋内,看清眼前之景,呼吸一滞。
床上熟透的水蜜桃没发觉有人进来,竖抱着他刚刚垫在身下的枕头,似乎在嗅闻什么,整个脸颊泛起潮红,双眼迷离,微微轻喘。
身子似乎也控制不住,轻蹭着那团柔软物,呼吸声越发清晰。
谢妄一时没轻举妄动。这时候再迟钝,也有点反应过来,这鸟在干嘛。但他陷入沉思。
唔。嘶……这情景、这情节,很眼熟。与他上上辈子看得为数不多的男频小说某些消遣情节,十分类似。
不是他自信。但他就是知道,自己是穿来的此书主角。
或许这就是为他准备的。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许离谱。
有没有搞错?
他们两个可都是……公的啊?!这个男频没教过……
一模一样的构造,之前一起洗澡的时候他也不是没见过,这怎么弄?
……………………
…………
好吧,他承认,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小鸟的偏肉粉色,很好看。他先前见到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很惊讶。偷偷看了好几次。
反正他对他从来没防心。
他还记得,手感也不错。
床上的人身体起伏着,温温柔柔地欺压可怜无辜的软枕,略微能瞥见一点的神情却不算轻松,没意识到自己在偷窥的谢妄思绪发散。
他现在在安慰那小东西吗。
就这样……用枕头……
有点傻。
此时有些内容不适时地忽然在他脑海中一帧一帧放出,不受控制。
全然是那晚的梦。
…………………………
………………
好吧,他承认,也是有教过的。
甚至仿佛安排好似的,连对象都一样。
谢妄在这瞬间仿佛犹豫了几辈子,卡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直到一声很微小的哼咛声,像一片柔软的羽毛飘进他耳朵,带来一阵痒意。
他鬼使神差地迈进这间充满未知的房间,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这一步的抉择,将改变他未来的命运走向。
门被关上,发出轻嗒一声,那小身板似乎颤了一下,停滞了动作,茫然抬起头,往这边望来。
谢妄并不拖沓,走到床边,伸手取枕头。那傻鸟都这时候了,还在硬撑,抱着软枕不撒手,水色眸子盈盈,周围红了一圈,带着几分脆弱不堪,又有几分理智回笼,向上抬眼:
“小、小谢,爹爹求你,别看……”——
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
第26章 才觉见仙
谢妄顿了一下,许多天没听到这称呼,一时有点晃神。
反应过来后,他抓住枕头,尽量一本正经地道,“你被下了药,这样蹭……八百年都弄不出来。”
“听话,松手。”
谢妄当然以为兰笙羽如此,是哪来的贼子小人趁他不在,给这不设防的笨鸟下药了,毕竟也是男频惯用套路。
但他没想到,兰笙羽此时有些神志不清了,还仰起小脸反驳他,红唇水润一张一合,“我没有被下药!”
“……嗯?”
“我、我发.热了……”鸟彻底失去理智了,诚实的不行。
“发热……?”谢妄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句,渐渐地脑海中两个熟悉的字拼成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陌生是因为这个词出现在傻鸟身上,如此违和。
“嗯……春天的话,我就会、会发、发.热……你不要、嫌弃我……”还在糊里糊涂解释的兰笙羽最后尾音都带上了哭腔,估计真的难受得紧,他断断续续道,“嗯哼……小、小谢,我好难受……”
谢妄终是趁其不注意,拿开枕头扔到一边,那原在上面软趴趴的鸟被带到在他怀里,眼角飞红抬眼望他,唇也咬出了点点洇红。
嘴上又哼哼着,“小谢,你、你走,我难受……”
双手却实诚的很,环住人,便不肯撒手,谢妄为了保持平衡,只得将人拦腰捞起,那两条雪白小臂便挂在了他脖子上,温热的呼吸埋在他颈侧。
谢妄禁不住逗他,“那你松开,我走了。”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装作没听到,抱得紧紧的,滚烫的脸颊贴在颈侧,哼哼,“你、你身上好凉快……”
他感到紧靠的肩膀耸动,一道低低的笑传到他耳边,“傻鸟,把我当什么?”
磁性好听,是少年特有的嗓音,宛若月光洒在春江,碧波无痕。
他慢慢地想到,好快啊、真的好快,时间、小谢,又长大了一点。
从前,被他抱在怀里还挣扎别捏,现在,能把他完全圈在怀里。
晕乎乎的脑袋歪了歪头。
烛火摇曳下,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侧颜,不再是如白日对待生人的冷峻残酷,在柔光映照下线条软和,反倒像冰山融化,淌进不可说的春日幻梦里。
连那黑得纯粹的眼眸,此刻亮若寒星,如墨池映月,清辉浮动,从来化不开的浓色,也淡了几分。
谢妄察觉到视线,和怀里人的安静,止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垂眼回望他,望进那浅色月辉中,小水蜜桃不知道在想什么,滴溜溜看着他也不说话。
只是由于大概是先前为了散热,这鸟解开了所有的扣子。
现在动作牵扯间,皮肤就贴在谢妄的衣服上,摩擦。
谢妄随便瞟几眼,就看到几处地方泛了红,也不知道是被布料磨的,还是热的。
毕竟他记得,这人全身上下的肌肤都柔弱得很,也没见得他如何保养,但就是莹然生光,白皙无暇,吹弹可破。
尤其是……唯一长了肉的地方。
他又有点担心,相较之下较为粗糙的衣服、软枕,会磨坏了这人细腻的皮肤。
因此,他喉结上下一滚,避开怀里人的视线,声音干涩得厉害,“衣服可能磨得疼,枕头也是,你等等……”
“不用蹭枕头。”
他不动声色咽了咽口水,为了显得底气足些,还略显僵硬地加了句,“傻鸟,听懂了吗?”
傻到冒泡的小水蜜桃还是呆呆地望着他,也不知道听进去没,理解没。
他痴痴地抬手,用修剪齐整的指尖一点点滑过谢妄脸上线条,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嘴唇,他道,“小谢,你和我一点都不一样……”
“所以……没关系的……对吧……”
“你不要嫌……”
什么咸啊甜的,谢妄也觉得自己有些发晕了,指尖的温度残留在他的脸上,渐渐发散发热,他觉得被下.药的应当是自己。
他有些烦躁,指尖一挑,腰带落地。另一只手,抓住在他脸上不安分的手指,刚想开口。
小玄凤忽然凑近了,温柔地、蜻蜓点水般地在他脸上“啵”了一口,那瞬间恍若雷击,将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提醒自己数遍,这可不是梦、这可不是梦、这可不是梦……
那温柔触感却还没有停下,又亲了亲他眼睛、鼻尖、下巴。
他可以扛住妖皇重拳、剑修万剑、药宗百毒,但此刻忽觉有点扛不住了。
谢妄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哪里都要。
兰笙羽似乎感觉被什么东西硌着了,有点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谢妄僵着身子,瞪着他,脸颊上渐渐浮现红晕。
“……你干嘛。”
反应慢半拍的鸟也渐渐反应过来,滚烫的脸上顿时露出惊羞的神情,因为自己刚下手没轻没重,有点心疼,“对、对不起,弄疼你了……”
“………………”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尤其是在这情景这地方。
该不会……
他觉得有必要跟人说明白。
虽然他对接触这鸟并不排斥,而且确实给心魔说中了。
第一次见到这只小玄凤就很奇怪,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酸涩的、依恋的、甜蜜的……就像上辈子终局前一晚尝的那坛“仙醉”。
那时并无感觉,只以为消遣。直到两百年后,重生那刻——
才觉见仙,才觉人醉。
他不清楚是为什么。
或许……
因为这脸实在是漂亮。
谢妄没见过比他还漂亮的。几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过。
所以谢妄对他并不排斥,但这不是梦,若是真的,至少在这事上,他们得契合,才能继续。
因此谢妄皱起眉,也不僵了,捏住趴在身上的人小巧的下巴,掰过来面对着自己,小玻璃珠里便映了碎光。
他咳了一声,尽量忽视那晃人眼的美貌,格外认真道,“我要跟你说清楚……”
他应当是要在上面的。
但这话还没说出口,嘴便被忽然凑近的柔软堵住了,兰笙羽又开始亲他。
只是这一次,还有些冰凉的,落在谢妄脸上,濡润了两人贴着的唇。
谢妄呆了。这鸟怎么哭了?
这颗没在一个频道的水蜜桃显得份外伤感,抽抽噎噎道,“你不要、嫌我……不要、清楚……呜——就这一次,好不好……帮帮我……嗯……很、很快的……”
谢妄发觉这笨蛋可能是误会了,他不是要说清楚不干的意思,但正思索怎么安抚,小鸟柔柔弱弱将他推倒在床上。
他没反抗,内心并不想让小鸟继续哭了,但见这鸟娇娇羞羞的动作,也十分好奇到底想干什么。
但下一秒,他滞住了,差点发出声,把人掀翻下去。
这鸟……这笨鸟……居然?!
他的仙真的开始蹭他……
只是…………
荒、荒唐!
他是说给他蹭,但可没说这么蹭!真的要爆炸了。
“你、你……”
“你”了半天,他也你不出什么。只是瞪着,脸涨的通红,活脱脱一只被蒸煮的虾子。
没意识到自己在做多么过火的事的人,皱着鼻子,越过他,勾过那红绳。
胆大包天到竟然把他的手捆住。谢妄没挣扎。完全惊呆了。
“你……”缓了好一会儿,他气笑了,“以为这两段就能缚住我?”
连灵力都没有的普通绳子,捆只鸡尚可,捆他,说出都要给以前认识他的,笑掉大牙。
迷糊蛋哼哼一声,又好似故意蹭了一下,刺激得压在身下的人紧张了一瞬,红绳在他眼前晃。
他乖乖摇头,低头亲了亲气歪了嘴的人,顺毛,“唔……我知道,你不要挣扎、很快的,也、也不要看……”
“我、我羞……”
谢妄心想,烧成笨蛋了,还知道羞。
但接着兰笙羽两只手从勾着他脖子,抽出来,掩耳盗铃般,覆住身下那双要吞人的眸子。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即便周围丝毫变化他依旧清晰可察觉,但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还是很奇异。
下一秒更奇异,他在颤抖的柔软手掌下顿时瞪大了眼睛,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忍不住闷哼一声。
比所有梦更清晰,比所有幻想更刺激。
身上的人抖得厉害,还在努力。
他动了动手,但被绳子束住了,咬着牙,尽量放轻语气,“你下来,等等再……这样会受伤的……”
“不、不会的……我没、没事……很快的、你别担心……”
快个毛。
就他这样磨磨蹭蹭,谢妄觉得保持这样的速度,做到自己再重生投胎都弄不出来。
他耐着性子,忍着脾气,不想让人再受惊,何况听着声音,已经哭得不行了,只好把话说得舒缓又无奈,“让我来,行不行?”
身上的人扭动着又努力了点,哭泣的声音都快掩不住,大朵大朵的泪花落在谢妄脸上、唇上,咸咸的。
兰笙羽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却又牛头不对马嘴,“不、不要,不要变……别走……”
“就、就这一次就好,以后我们还是……你、你还是小谢、我我也还是没钱、没用的爹爹……呜呜……”
“………………”
“你什么意思?”谢妄没给这只昏了头毫无逻辑的玄凤带偏,却也听出了点意思,慢慢冷静下来。
他任人晕晕乎乎地啄着,唇角弧度未变,只是现在有些皮笑肉不笑。
他刚才才是真正昏了头。确实。说这么清楚做什么?
他跟这城和这城里的人以后都不会、也最好不要,再有交集。这玄凤自己也不需要,跟他再有交集。
能让这蠢玄凤解了热,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且他不就是需要蹭蹭而已吗。他不就是需要找个人吗?他不就是想要自欺欺人吗?
他说兰笙羽笨,其实他更蠢。
这种事,自己爽就完了。讲那么清楚做什么。玄凤都比他清楚。
嗤——
忍了这么久,他忽然仿佛恢复了魔尊时期的气势,三两下解了绳子,语气凉凉,“蠢货,滚下来。”
不待人反应,便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覆住双眼的手顿时慌乱撑住床板。
眼前忽然的光亮刺激下,谢妄眯了眯眼,直到看清了眼前的人,动作顿了顿。
但随即毫不心软,将两只细胳膊抓住,用一条绳子绑严实了。
“啊——”小鸟惊慌得不行,又难受得很,咬紧的唇松开,吐稻米似得说话,“小、小谢你干嘛!你你别看……唔!”
谢妄狠狠冷笑一声,打断了他,“我凭什么不能看?嗯?说啊,用我倒是用得欢,又不敢承认什么呢?你在别扭什么?别在那装傻。”
“磨磨蹭蹭地,一次就好?哈!你哪听得睡前故事?蠢货,这事能快?我告诉你,不够!就你这样哭哭啼啼勾人、”
谢妄气得顿了一下,口不择言疯狂起来,“怎么也得做个八次十次,你哭也没用!晕过去了也得弄醒!直到我尽兴,懂吗?!”
“嗯唔……小、小谢,唔你这样……我是、是爹爹啊……”兰笙羽哭着别过脸,不看他。
“爹你个球。蠢货。”
“你那放不下的父子情结,早该丢了。”
“不过,既然这么想当爹……也不是不行,给我夹好了。”
他逼近了紧盯着满脸泪痕的一晃一晃的人,两颗玻璃珠子失了神,只知道沁出泪,却一点也浇不灭谢妄眸子里燃起的两簇无名火,反倒越烧越烈。
大片的雪白肌肤,都被掐红了,尤其腰腹,由于极易被两手握住,因此是重灾区。
谢妄见他咬着唇,不肯发出令自己羞耻的声音,但偏偏这副样子很勾人。谢妄忍不住语气软了些,问他,“你现在……又在装可怜,给谁看?嗯?”
想让人承认。承认自己。
“小、小谢……我不行了……就这样吧,求、求你了……”被绑住动弹不得的人闭了闭眼,生理性泪水如洪决堤,彻底淹没了身上人的理智。
“…………”
“……闭嘴,受着吧。”
谢妄压下身,把泪吻尽了。
烛火摇曳,此夜无眠——
作者有话说:[捂脸偷看]老婆这么主动,真是给这小子爽到了[三花猫头]
第27章 笨蛋祝福
次日,午阳当空,天光大明。
兰笙羽这一觉,睡得太久、太不安稳,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最后被窗外的鸟鸣闹醒,头痛欲裂,艰难欲起,颤抖着失败,浑身跟散架了似的。
伸手往旁边一模,空空如也,连温度都不复存在,看来已经离开了至少三个时辰。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还没消化好涌入的记忆、有些晕胀的脑袋。
一鼓作气,将自己撑了起来,后面疼得险些掉下泪来。
往旁边扫一眼,便看见木椅上极为显眼一只药膏。
“……”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他又叹了口气。
昨天终于闹完歇下后谢妄出去不知从哪拿来的,给他抹了好些,因此这一条已经有些瘪了,他没急着再涂一次。
倒是看见这木椅,他想起什么,不由得红了红脸,但咳了几声,便淡定下来。
穿衣服的时候,不得不慢,不小心磨到昨天被啃了地方,就酸痛得很。
虽然他感觉全身都被啃过。
昨夜后面像疯了一样,直到他真的晕过去了,才肯带他去清理,中途醒过来,便两眼发光,像饿狼扑食,说着要继续,吓得他不敢再睁眼。
虽然还是没逃过。
他又悠悠叹了口气,还略有些忧愁地自言自语起来,“这孩子,是太久没开荤了么?”
屋内的铜镜,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虽不及原容,但似七分,在这尘世也算上乘。
只是那春风满面,脸色红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和高兴,他都觉得自己陌生。
于是,稳了稳心神,尽力将嘴角压平。
久别重逢,自是高兴,至于那娇羞,大概是眼误。
再往下,即便已经与往常穿着无二,但脖子上痕迹还是很明显,他拉高了领子,确保旁人看不出,虽也不知昨晚又被旁人听去了多少。
唉,小家伙,做事向来太张扬。
这么感慨着,一瘸一拐踏出门,见一人似乎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院中一方青玉色石桌置于桃荫下,桌面打磨得温润如玉,天然云纹在其上婉约可见。
等候着的那人正是昨日来探望过的儒雅青年,他原先正品着茶,赏那灼灼盛放的烂漫桃花,听见动静,侧头望向他,见他走来姿势怪异,露出一丝浅笑。
兰笙羽忽视那道略带戏谑的笑,上前行礼,“师兄。”
岑舟却不想放过他,故作无意问道,“腿还没好?”
兰笙羽道,“好得差不多了,先前你让娄公子送来的药很有效。”
岑舟悠悠道,“那你这姿势是……”
兰笙羽沉默,幽幽看了他一眼。
一瞬的眼神交流,岑舟大获全胜地笑了,摊牌乐道,“红绳用上了吗?”
“嗯。”相较岑舟的笑吟吟,兰笙羽少见地冷漠,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高高拉起的领子下熟透了的皮肤。
兰笙羽在他身旁落座,师兄也给他沏了一杯茶,漫不经心问道,“这次怎么毫无征兆进入了完全的发.热期?没有好好吃我之前留给你的药吗?”
“……药被丢了。”
岑舟闻言,眉一挑,语气变得不善,“谢妄干的?”
“不是。”兰笙羽回答迅速,还惊讶地看了岑舟一眼,“师兄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家伙坏事做尽,他什么心思,人尽皆知。”
兰笙羽皱紧了眉,辩解道,“或许都有误会。我最近发现,他生出心魔来了,且对他影响很大。”
岑舟听他讲完,却不甚在意,反倒对谁丢了他的药更为关心,“那还能是谁做这事?”
“一个路过此地云笈宗外门弟子罢了。我没修为打不过,势单又力薄,当时身上带的东西都被搜出来,那药意外落进了火盆。”
兰笙羽还没说幸亏自己跑得快,没给捉住,由于他已经回想起过去的记忆和身份,现在要对师兄说曾有如此落魄的事发生,实在是有些丢面。
“云笈宗弟子,竟做出此事?!”岑舟有些不解,“那药看上去都像普通药材,他为何要抢你药?”
“呃,或许是看我不顺眼吧……”兰笙羽抿了口茶。
“看你不……”
“顺眼”二字还未脱出口,岑舟顿住了惊讶,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兰笙羽欲遮掩的容貌。
“原来如此。想不到,遮了三分,还是不够。”
兰笙羽也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再如何,当下云笈宗所有弟子,都算他的小辈,对师不尊,是云笈宗大忌。所以他只是喝茶,并不言语。
“那人叫什么?”
“衡承云。”
岑舟记下了此名,打算回去给这些云笈败类找点麻烦,现在先将此事揭过去,他问了更为重要的问题,“我为何感知不到半分你身上的灵力?”
“是。现在只想起了全部的旧事,修为还在受封。”
岑舟又皱眉,与儒雅外表尤为不符地碎嘴一句,“这天道未免太过小气,居然罚到现在。”
“师兄,慎言。”
岑舟不甚在意地润了口茶,道,“不过,天谴只对修为有影响,你又怎会失忆?我当初刚找到你,探查了你的神识,是人为封印。”
兰笙羽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哦”了一声,“是我自己封的。”
岑舟沉默一瞬,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但他话锋一转,又问,“那你设的解封条件……”
兰笙羽又幽幽看了他一眼,以为师兄又在捉弄自己。
但这回岑舟却是在接收到他眼神信号后,恍然,眼中意思顿时变了,恍若看那不争气的全村希望一般,又如看被猪拱了还上赶着被拱的自家大白菜一般,恨铁不成钢下定论,“又跟他有关。你真是……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我也没想到,这都能又遇上,最后又发展成这样……”兰笙羽被看得莫名羞愧,低下头,红了脸,小声弱弱辩解道。
“真是天命啊……”
“师、师兄,你也别说我了,之前你怎么突然消失了?”兰笙羽有意转换话题,只是换得有些生硬。
岑舟听出来了,但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脸皮向来薄得很,不再追究,回道,“虽然我鹤引名头响当当,在此处如鱼得水逍遥自在,奈何那时恰巧无间崖封印异动,宗内又恰好轮着我去看守,怕被大师兄发觉,只好先遁回宗门了。”
“这几日,也是朋友来看我,我把他留那,得空溜了出来。”
兰笙羽闻言,问起大师兄近日如何。岑舟笑,“他好得很,还时时想起你,常跟我回忆你小时候。只是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兰笙羽尴尬地喝了口茶,略显心虚道,“他要是知道,会打断我的腿的。”
“他才不会揍你,倒是你护着的那小魔头要遭殃。”
兰笙羽深以为然,叹了口气,“所以,还请二师兄先不要和大师兄说。”
岑舟看他一眼,问他,“你现在不回宗门,是还有什么要事?”
兰笙羽将茶杯轻置于玉石桌上,不答反问,“对了,谢妄呢?”
闻言,岑舟也放下茶杯,冷笑,“跑了,往南边跑的,速度可快,动作可静,我都差点没察觉。”
他又瞄了一眼兰笙羽时不时扶腰的动作,温柔浅笑着骂道,“这白眼狼属实没良心。”
兰笙羽放下原本撑在酸痛腰上的手,有些无奈,“他真没你们想的这么坏。且当初是我对不住……”
岑舟知道他护短不是一天两天,听不得这些,打住了他,“你就是性子太软,才会给人欺负了去。……唉,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想怎么做。”
对面的人思忖了一下,对着岑舟笑了一下,讨好似的语气柔柔,“趁他还没走远,我打算追上去。”
岑舟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只是看见对面人露出的笑容,恍若小时候,这个小师弟每逢佳节扭扭捏捏跟在他身后,找他讨糖吃的腼腆内敛的笑一模一样。
后来每次找他帮忙,小师弟便会这么露出这样的神情,让人欲说还休,有点无奈。
他败下阵来,侧过头叹气,以恰当的角度望天,幽幽道,“所以呢,有什么要我帮忙。”
兰笙羽听这口吻,半点藏不住,喜上眉梢,道,“确实有个小忙,需要二师兄帮。”
日过天中,云彩缓缓在碧蓝绸布上移动,历经先前的事后,天气久违如此晴朗。
千里之外,天色却无比阴沉,暗云翻涌,透出的灰蓝不见一点亮色。
正是暮色四合时分,一道青芒自天际破空而来。
那剑光初时不过针尖大小,转瞬间便化作三丈青虹。
剑上立着个玄衣人影,衣袂翻飞间,宛如一片墨云掠过苍穹。
剑啸声由远及近,惊起枯树上几只昏鸦,“嘎——”地一声怪叫,扑棱着翅膀飞向更远处的荒丘。
玄衣人足尖在剑身上轻轻一点,那飞剑便如通灵般斜斜向下,载着主人落在平地上。
这片枯木林尽头出现一座灯火通明的小镇,炊烟袅袅,人声鼎沸,十分突兀,与周围格格不入。
剑身入鞘,谢妄没有急着入镇,驻足垂眼,眼中清晰映出手心一枚通体雪白的翎羽,又软又乖地躺在他手中,就像它主人一样。
昨夜,他勉为其难、纡尊降贵、硬着头皮做了傻鸟解决发.热的工具人。
全然是看在这傻鸟改变了他在蛋里发烂发臭的命运,以及只有一点点把持不住的份上。
还记得二人意乱情迷之际,他贴着人耳边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日,而且这次不能带上他。
傻鸟一下子止住哭声,都忘了抗拒,把小脸从凌乱不堪的被窝里露出来,可怜兮兮望着他问,要去哪里。
谢妄想了想,还是没说,只是保证,会回来的。
那人便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根翎羽,交给他,傻乎乎说,“这是我的羽毛,你要好好带身上……”
“一路平安、福运连绵。”
想到这,谢妄嘴角便止不住上扬,这只笨鸟。
他当时听完也只是愣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大笑,将离得远了的人捞了回来,兴致盎然地继续。
他出行,向来只有别人跪求平安、祈祷好运,也只有这笨鸟会希望他一直平平安安。
虽然心里觉得并不需要笨蛋的祝福,但此时他看了半响,还是用一段红绳穿过翎羽尾部,绑在高高竖起的墨发上,随风飘逸。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心送他祝福——
作者有话说:浮光篇结束[撒花]开启新地图[加油]
第28章 初入谷泉镇
谢妄从稀疏扭曲的枯木间走出,靴底干裂的枝杈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座烟火气息浓厚的小镇嵌在暮色里,镇口石碑上的“谷泉”二字硕大猩红,显得莫名有几分诡异,与割裂感。
除此外,还有一些随意摆放的木桩钉在镇外土地上,只是走进了瞧,恰好七枚,位置也神似北斗之形,其上都绑了拳头大小的铜铃,摇摇摆摆着,并不作响。
每一枚上都多少斑驳着一些污痕,深厚乌黑,难以辨别是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像是曾有人在此列阵,想要召唤什么,或是镇压何物。只不过后来不知是失败了还是放弃了。
这些东西也就此荒废。
镇外有护法阵,进镇的修炼者不得御剑飞行。
因此谢妄只是看了一会儿,抬步向镇中迈去。
他身上佩戴的剑,是从庄明那缴来的,这虫子怎么也算灵螭族现存为数不多的继承人,有几件珍藏的法器不足为奇。
此剑名为“逐龙”。剑身修长微弧,通体呈玄银色,刃口霜色寒光毕现。还算顺眼。
庄明因为还要回魔域第五区,他先前为了获得更多信息,接近玄冥主,此次出来是请令期限快到了,他得回去复命。
虽然他言辞诚恳,效率也不错,但谢妄并不是十分相信,毕竟曾一朝被蛇咬。
他在取回庄明身体内的金丝时,并没有全部取走,留了并不会影响修炼和日常生活的一小截,金丝有他灵识,可以监视庄明有无叛主之意。
只是刚穿过那片摆放略显凌乱的木桩子,忽一阵邪风至,那些暗淡褪色、长满苔藓的铜铃,不约而同“叮叮当当”起来,沉闷又空洞,凄凉又悠远。
谢妄蹙眉,驻足,手不动声色按在腰间剑柄上。
忽然,一道空灵凄怨的歌声凭空响起,“咿咿呀呀”,声调凌乱,情绪凌厉。
难以听清唱的什么,但依稀可辨是孩童声音。
周围空旷,那声音像是从四周袭来,一时分辨不清人的方位。
谢妄忽感不对,回身,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坐在其中一枚木桩上。
他做着吟唱嘴型,杂乱许久不加打理的毛糙头发下,灰蒙蒙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直视过来。
歌谣一下停住,只剩下这来历不明的男孩手中掉色得厉害的拨浪鼓一晃一晃,发出的“咚咚”声衬得周围尤其安静。
似乎是感应到谢妄探究的目光,那脏乱的脸忽地抬起,皲裂的皮肤看得更加清晰,发紫的唇角向上咧得很大,发出尖笑,手也好似激动地挥舞拨浪鼓。
这场景,谢妄沉默地回想起上上辈子为数不多看鬼片的经历,但他没有落荒而逃,只是静静看着这东西的下一步。
那明显有异样的孩子,直到手中的拨浪鼓的头摇晃太剧烈,飞了出去,那孩子所有声音动作戛然而止,脸色骤然下沉,铜铃声全部停息。
他跃下木桩,拖着步子,由于视物似乎有碍,摇摇晃晃走到谢妄面前。
谢妄抱胸看他。
他刚刚想起,庄明先前跟他说了具体路线和一些情况外,还讲了一个关于“谷泉镇”的传说。
每一座镇子都有所在地域的守护灵,从人到兽皆有可能。相传,谷泉镇的守护灵,便是一位常年穿白衣的盲仙。
他在镇子存在之前便存在,在镇子建起来后,便长久地徘徊在谷泉镇外的枯木林,只很偶尔的时候会进入镇子。
但人分善恶,守护灵也有好坏,有的守护灵心生歹念容易变成邪灵。
据说,这位盲仙,在镇子日益发展兴盛后,就渐渐变成了一只邪灵。
喜欢据守在镇口,狩猎想要入镇的游人,若是不能满足其稀奇古怪的需求,它就会生吞活剥了对方。
但盲仙究竟栖居何处,又长什么样子,从未有统一的说法,镇子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即便那些镇民都深信不疑,在外人看来,就是个民俗传说,假的成分比真的多。
思及此,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盲童和传闻中的盲仙有什么关联,但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谢妄对“盲仙”之说保持怀疑观望态度。
他倒是好奇,这才及他腰高的小不点想做什么。
没想到那小瞎子抬眼,精准和他对视,伸出满是伤疤和污垢的手,手心向上,阴恻恻说了句,“赔我。”
“……”
谢妄挑眉,刚刚没有变化半分的神情,此刻倒像是见到极为稀奇的事,盯着那孩童看了半响,没有立刻开口。
“盲仙”这是抢劫他来了。
刚刚演了半天的,敢情是这小屁孩起了歪心思装仙弄鬼,打家劫舍路过的人。
他转身拔腿欲走。
那小孩不依不挠从他身后绕到面前,手执着地伸着,磨了磨牙,恶狠狠道,“赔给我。”
岁数不大,个子不高,功夫不深,倒甚是嚣张跋扈。
若是换了旁的来此寻机缘的人,心虚者,见他装神弄鬼或许就被蒙骗过去了,心软者,见他衣着破烂浑身伤疤也就依了去,心钝者,或许以为当地特色巴巴撒钱了。
可惜谢妄都不是。他不虚、不软、也不钝。
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石碑侧露出的一角,实打实地冷漠道,“滚开。”
话音刚落,妖风凌厉而至,吹的铜铃阵阵作响。
小“盲仙”呲了呲牙,目光凶恶,十足的威胁意味。
谢妄:……
二话不说,拔剑,吓得人连忙后退几步,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谢妄冷“嗤”一声,剑起剑落,几条刚刚空中不易见的银线便断成两截,现出原形,飘悠悠落在地上。
他依旧冷漠道,“下次道具上点心。”
小瞎子被识破了后,并不气急败坏,只是看着那些落地断了的线,愣了一瞬,突然变得十分惊慌,接着没有半分犹豫,拔腿就跑。
谢妄还以为他要整什么幺蛾子时,听到镇口那石碑后突然冒出一句叫喊,划破寂静,“瞎奴要跑了!按住他!”
那小瞎子往镇子里跑不过百米,镇前石碑、镇门石柱、杂乱草丛,四处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涌出三三两两、不过十几岁的孩子。
个头最大的那个跑得飞快,几步上前便将小瞎子逮住了。一群人围了上去。
原来是个团伙作案。
谢妄没有觉得意外,刚才一落地,他便察觉这里有不少人蹲伏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想玩什么花招,才一直静观其变。
现在离得远,但并不妨碍他看得清清楚楚,何况那一巴掌落下去,带出划过风的声,清晰又响亮。
“你个鳖孙!第一次就失败了,这么没用!这么没用!”
大高个说一句就卯足了劲打一巴掌,膝盖狠狠碾在小瞎子脖颈,用重量把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往安安静静被打,没敢吱声的小瞎子脸上狠狠“呸”了一声,冲旁边围观的其他人叫道,“这瞎奴死人一样。把他打残废了,扔街上乞讨去。”
他刚一松开制住的力道,小瞎子便猛地挣开旁边几道手的束缚,拔腿狂奔。
可惜不知道是自身视线不清,还是刚刚被打的眼花了,跌跌撞撞没跑几步又被同伙按倒了。
这次大大小小的拳头脚印如狂风骤雨般落下,他抱住头,蜷缩起身子,死命护住要紧的地方。
但他太瘦了,比他高大多的身子对他拳打脚踢,打在哪里都疼,没过一会儿就像刺猬被拔光了刺,奄奄一息地缩在地上,听着上方讨论是断手还是断脚,能乞讨更多钱,就跟讨论待会儿去哪弄点吃的一样随意。
镇子不止一个口,这一片本来就偏僻荒凉,这种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阻止。
谢妄本来不想管,这小瞎子自己不学好,混入这种坑蒙拐骗的团伙,自讨苦吃,旁人也管不着。
但他都已经走过这吵闹的一群人了,忽地想起,自己最厌恶巴掌打脸上了,不管是谁的巴掌、谁的脸。
也最厌恶有人在他面前,作威。
总之,他就是不爽。
于是他又倒退几步,走到那个看着是这帮孩子小头目的人面前,在那人投来不善的眼神时,淡淡说了句,“打够了吗?”
那小头目原先蹲着看小瞎子惨样,见他走来,起身警惕盯着,由于探不清这外来人虚实,只以为是什么热衷于救可怜人的侠义道客,敷衍道,“我打家奴,跟旁人没关系,一边去。”
“不过嘛,你要是愿意把他买过去,那我也管不着了,怎么样,你有钱吗?”他眼珠子一转,换了副腔调,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尖细着嗓子不怀好意问。
既是家奴,若真是正人君子,怕就此给钱了事买走人。只是这小瞎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若是愚忠的不行,那正人君子的钱财就是相当得好骗了。
毕竟这类人就是蠢得不行。
谢妄就不一样了。他素质不详、武力高强。遇上蠢人,烦的不行,遇上流氓,事就简单。
他冷冷笑起来,“想得美。”
小流氓头头暴怒,气急败坏道,“没钱叫什么?!想买人,还是跟你恩主好好摇尾巴乞怜去吧穷骨头!”
哈。哈……很好。理由说来就来了。
他眼神骤然一冷,指尖一推,剑势如狂潮而出,顷刻将人掀飞了出去,在平地上翻了几个跟头才稳住身子,冒出一句“草”。
其他人见状也一时顾不上那瞎子,拥过来帮他们头头。
谢妄剑尖点地,以此为中心,气浪瞬间掀翻那些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哀号遍野。
他几步过去,一把揪住哼哧挣扎想爬起来的小瞎子后领,像逮个小鸡仔一样,把人拎走了。
身后远远传来一句无能狂怒的吼叫,“你他娘给我等着!草泥马小白脸!”
“啧。”本已走出几十米的谢妄向上翻了个白眼,突然出声问道,“断手还是断脚?”
他手下的小瞎子,懵了一下,好像没听清,“啊”了一声。
谢妄以为他耳朵也被打聋了,没在意,手握剑往后一指,顿时剑光四射直出,身后一声惊天的惨叫后,再无声息。
逐龙入鞘后,他总算是进了镇子——
作者有话说:出门不带钱可不是好习惯[猫头]
下一集恩主来了[墨镜]
第29章 恩主来了
一路被拎着,小瞎子瑟瑟发抖。
身上疼的厉害,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救了,如果他知道食物链概念的话,他现在只觉得处在最底端的自己,被最顶端的猛兽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叼走了。
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小鸡肚肠,报复他。毕竟世界上,什么变态都有。
谢妄却在拐过某处,人流慢慢开始变多后,松了手,他“砰”地落在地上,摔得呲牙咧嘴,懵了半晌。
“自己滚远点。”说完,谢妄抬步就走了,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小瞎子原本缩着身子抱着头,生怕更猛烈的打骂砸下来,但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远,真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就、就没了?
好半天,他松开手,露出脸,直起身子,呆坐着望那真的走了的背影,猛地反应过来,刚往反方向跑几步,又顿住了。
突然转身,向那走得不疾不缓的背影跑去。
谢妄老早就听见这一拐一拐拖踏着声音的步伐,只是不知道这小瞎子还有什么事,不想理会,反倒加快了步子,就听得身后气喘吁吁的声音,“你等等!”
没有装神弄鬼,是正常的声音。
谢妄顿步,看他想说什么。
“你、你也是想要进入我们镇子的洞天福地吧……”小瞎子在他面前立定了,有点紧张,勉强把话说顺了。
谢妄看着他,“你是说秘境?”
“额……对对吧,外面来的人好像是这么称呼。”
小瞎子没敢看他,手往某处一指,“过了这条街再左拐那里有个榜,上面写了今年参加擂台大赛的具体要求,赢了大赛大概就能进入洞、秘秘境。”
谢妄皱眉,“比赛?”
怎么,进个秘境还要打擂台?
小瞎子愣了愣,随即一脸理所当然道,“咱洞天福地的入口只有镇长知道在哪,想进去都得先问过他老人家。”
“入口开放也有时间限制,你来的凑巧,若是错过了这次,又要隔十几年再开。你快去吧……”
说完,小瞎子一拐一拐头也不回地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谢妄也没管他去哪,照着他说的去找那张榜。
虽然心中奇怪,庄明明明说过,秘境入口成谜,那这个擂台赛又是怎么回事?只有镇长知道入口又是怎么回事?
一路行来,他发现这“谷泉镇”虽然自称为镇,但发展程度很是壮观,可以称得上小型城池,内里景观比浮光城那座小破城差不了多少。
那布告木栏前围了三三两两的人,远远一瞧,多是外来人,打扮各异。衣着暗沉,偏好黑、灰、深褐等不张扬的色调,衣料粗糙耐用,少有华贵装饰的,大多为魔修。
而衣着明媚,以各种鲜亮颜色为主,尽显己方仙逸飘尘,不落俗套,高调显摆谁更低调,互相较劲谁更深不可测的,大多为仙修。
榜前人流如潮水,忽涨忽落。
这里显然比起浮光,修士更多,谢妄不想遇到熟人,更不想被人认出,便用灵力换了副面容,修为不超过他太多境界的人都看不出来。
他趁着潮水落时,闪身到了最前,一页大纸上质朴整齐写了几行墨:
因洞天福地自身有禁制,进入者不可超过六人。欲进谷泉之洞天福地者,可往谷亭处(位于醉花楼旁)报上姓名作记录,便可在镇上稍作休息。
三月末擂台赛启,抽竹签决定每轮对手,坚持到最后的六人便可获此良机。
但厄难与福缘难定,作为此镇之长,也便衷心祝愿各位在此得偿所愿。
谢妄看完便也随这波人流退了出去,他思索了一下,反正现在也没任何线索,便又跟着流向了那所谓的“谷亭”,记录名字时,谢妄随便说了一个,便转身离开了。
他对这些不甚在意,因此也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原本嚷嚷的声音,和前面记录催促的人在听完后双双沉默。
对于谢妄来说,今日还需完成的事便是找一间可以住的客栈。
只是没想到最近这小镇子客流量如此夸张,一路问过来的客栈都爆满,无一间空房,他又走回谷亭附近。
望见旁边装饰在整座镇子里算得上是最豪华的酒楼——醉花楼。此楼甚高,一般来说,这种楼除了招待酒水美食,还会提供住宿服务。
谢妄进去后也没急着找房间,而是找了个空位坐下,虽已辟谷,但先前跟着兰笙羽养的习惯还未改,便随意点了几道菜意思意思,恰好听得附近几桌普通修士打扮的人聊得正欢。
“你们说,今年能有人活着从里面出来吗?”
“哎!难说。这秘境十几年开放一次,便折损了多少修士,此次只怕是重蹈覆辙……”
“哲兄,你说的如此丧气,那你还来什么啊?”
“诶此言差矣,我就不能来看看擂台赛么?这大赛看开些,不就是场民间版天骄争魁么!”
“忒,胡说,各仙门百年一回的‘天骄争魁’是小镇子上随便一场擂台赛能比的?说出去都给人笑话,你看哪家天骄来了?哪家稀罕夺这个魁首,都是咱们这些小打小闹罢了。”
“唉也是,若是那些个天骄翘楚都来闯这秘境,指不定早给攻破了,哪还会有什么秘宝轮得到咱?”
“你瞧你,又说起丧气话来了……”
隔壁桌见两人说的投机,便也凑过来一起聊。
“这位兄台,你俩说的天骄是哪位?翘楚又是哪位?”
“你连这也不知?!”哲兄旁那位看着极善言谈的修士略一惊讶后,便大大咧咧道,“说起仙门天骄,谁人不识云笈宗陆萧遥?年纪轻轻便突破元婴,现在渡劫期离飞升也指日可待啊,早早被定为下任掌门继承人。”
谢妄喝了口桌上的酒,没忍住皱了皱眉,心中冷哼一声,极为不屑。
不说他也罢了,但居然说的是陆萧遥此人。
呵呵!
“哦!原来是说他。那确实了。近千年,云笈宗继扶朝、兰徵飞升之后,最有望化神的人便是他了吧。”
在没人看见之处,偷听的人明显一愣,这两个人名一出,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和失落感。
胸口更是堵得发慌,还有一种愤怒。
奇怪,他对飞升也不感兴趣啊,失落个什么劲,愤怒更是无稽之谈。
很快这便被他抛掷脑后,因为他听到那帮人说到自己了。
这帮有眼无珠、蠢笨如猪的修士终于说到他了。
“欸,本来还有个那谁,不是和陆萧遥旗鼓相当嘛,可惜最后走了魔道。”
“那大魔头。”说话者拧眉,语气厌恶,“运气好罢了,后来还不是打不过,跑魔域去了。”
………………
谢妄想杀人了。
“哲兄!他不是本来就是魔族嘛,能修仙修得和萧遥差不多已经很厉害了,怎么会是运气。”
很好。杀人的事先放一放。
“那他要不是流着谢空空的血,修炼事半功倍,叛逃后他们二人再遇见,应该早就被陆萧遥诛杀了。”
………………
他谢妄被诛杀?
这人脑子被驴踢了?嫌命长?
但谢妄毕竟不是当初的三岁小儿,何况此行需要低调,因此他尽量不那么小鸡肚肠,不把这些放心上。
“你俩要是继续论他俩谁更胜一筹,恐怕能论上三天三夜不带歇息的,关于这个问题,仙门闲者都为此办了专门的讨论会呢,你俩可以上那辩去。”有听不下去的人插嘴。
那善谈者也觉如此,见“哲兄”脸色不好看,便笑嘻嘻换了话题,“不过说起仙门翘楚虽多,但还有一人能脱颖而出,沧冥宗少宗主花廷雪,一手水剑出神入化,比之老宗主有过之无不及。”
“哦他,那是远远不及陆萧遥。”哲兄讷讷着,又发话了。
“虽说如此,唉哲兄,你还真是陆萧遥的忠实跟随者。”
“话说你们知道吗,花廷雪的另一重身份。”一人说着话,将身子都近乎倾向于这个热火朝天的聊天圈子。
“那必须知道啊,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的,魔尊未婚夫嘛,真没想到那人好这口,虽然花廷雪长得确实好看,我有幸见过一回。”
谢妄:……
爱八卦乃人之常情,传谣言更是民间常态。他没什么好说的,继续喝了口酒,虽然这酒一般。
“啧啧,你们还知不知道,据小道消息传言,云笈宗掌门曾给继承人陆萧遥算过天命,他飞升前有一情劫在沧冥宗,便是那少宗主花廷雪,两宗得知此事便秘密为两位年轻人定下婚约,只是成亲前一晚,你们猜怎么着?”
“什么?竟有此事!怎么着怎么着,你快说呀,忒不利落!”
“这二人竟然双双逃跑了!”
“啊?一起跑的?”
“不是,分开跑的,都不知道对方也跑了,不然不是不用跑了么。”
“有道理。年轻人嘛,不想结婚也情有可原。只是两宗联姻的大事,怎么没什么消息流出?你这真的假的。”
“我有亲戚在沧冥宗!可以发誓是真的,只是两宗为了保住自己面子,十分保密,没有传到这人间界。”
“诶,那这么说,花廷雪是在逃跑路上撞上魔头被掳去了魔域?”
“是啊,到头来,不知过得有多凄惨,想来他都悔死了吧,不如选了陆萧遥呢。”
听到这里,谢妄感觉自己大脑都有点加载不过来了。
他没记错的话,陆萧遥是男人吧,花廷雪,也是男人吧。
原来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结婚恋爱,被接受程度这么高么。
虽然他已经品尝过某只傻不溜叽的小鸟了。
但他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以及,兰笙羽也有罪。要不是他太……。
不知道那傻鸟现在在干嘛。
折腾太久,今日会不会腰酸背痛行动不便?
谢妄神游天外想了许多,到最后竟有些后悔离开得这么急了。
但他只是想要早点结束上辈子的事。
他觉得重来的这辈子虽然资质差了些,但很不错,比一直以来,都要好。
等到回神,他终于发觉听来的消息都跟此行目的不大相关,便起身离开座位。
此时恰巧一人从他旁边擦肩走过,由于带着斗笠面罩,看不清面容,但对视上那刹那,谢妄顿觉一阵熟悉,只是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那人似乎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便什么也没表示,往楼上去了。
谢妄也只当是错觉。他到台前,问店家可否住宿。
“这位客官,我们这里只剩下顶层雅室一间。”
“嗯。”谢妄略一点头,准备往楼上去。
“欸!这位客官,醉花楼不支持赊账,还请先结账后入住,以及需要结清您今日饭银。”掌柜连忙喊住人。
谢妄心中不耐,活着以来要么没人敢收他帐,要么都有人付,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叫住。
他记得临行前庄明塞给他一袋子钱,他那时还颇不在意,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一掏,没有,换个地方再掏,空的,再换个地方,还是没有。
…………………
嗯?!
他震惊地不动声色把自己翻了个底朝天,通通没有!
草草草草草草!怎么回事?!
他脑海中飞速检索和一路以来的经历,脑海中渐渐浮现那个毛躁脏乱的小不点。!!!那个小瞎子!
他气急败坏,险些咬碎了牙。
店家渐渐察觉到不对劲,盯着他的眼神变得怀疑和不善。
周边的视线也集中了过来。
谢妄艰难地往回迈了个步子,一瞬间觉得心魔说的对,干脆毁灭世界吧。
忽地,一人踏进了楼里,紧接着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进来,“掌柜的,最后一间房我要了。”
一袋子便堆到店家跟前,听着声响数量不少。
谢妄更是憋闷。
只是下一秒那人含着笑意,接着道,“帮我把那位兄台的饭钱也结了吧。”
嗯?
谢妄掀起眼皮,一道修长身影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说:[猫头]
第30章 自作多情
来者鸦青长发半挽碧玉簪,几缕碎发垂落颈侧,衬得肌肤莹润,穿得又是极为雅净,一袭素雪长衫,雾青丝绦束腰。
远远一瞧,若白梅落雪。
不少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更是被这背影吸引,好奇是哪家修士,气质如此出尘。
“多谢……”谢妄言简意赅,那人办好入住,转过身来,对视上的一瞬间,他噎了一下,都忘记后面要说什么了。
那人看见他的反应,眨眨眼,笑着说了句,“不必谢。”
谢妄移开眼神,略略颔首,不欲多言,抬腿就想往外走。
明里暗里往这边投来的视线也在那人转身后,短暂停留一下便马上一哄而散。
因为,这实在是太普通的一张脸。
普通到这人走进人群,就像水滴进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任何记忆点和出彩的地方。好像刚刚的纤尘不染、仙气飘飘都在转身那刻,渐渐远去了。
这简直就是个路人。
谢妄勉强给他加上个形容词,好心的路人。
只是几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好心人叫住了他,“这位兄台。”
他顿步,没回身。
“附近的客栈都满了,若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搭个伴。”声音也很好听,如果不看脸的话。
他思索一瞬,正欲回绝。那好心人看他犹豫,便补上后面的话,“正好此次出行带多了银两,有个人分担也好。”
谢妄:“……”
离得近听清楚的其他人:“………………”
这么蹩脚的理由,也亏他想得出来。
谢妄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人只是蠢了点的冤种富少,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装蠢。
况且,他无法探出此人何等修为,这只有两种情况,这人没有修为,这人修为超过现在的他。
他心里呵呵了一声,转身走了回去,盯着那张普通的脸,声音不带半分感情,“既如此,那走吧。”
那普通的脸对他露出一个普通的笑,看着是想表达和善。
谢妄抽了抽嘴角,不再看他,跟着等候多时的侍者上了楼。
待两人进了屋,那普通人便礼貌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谢妄环视了一圈房内。素纱垂帘,青竹窗下云石茶案,案上白瓷瓶斜插红梅。墙上悬一幅水墨,画中飞鸟掠过远山。
他看见那幅画顿了一下,忽地想起,自己连兰笙羽的原身都没见过,明明这一世是在那身下被孵出来的,因此他回复房间里另一人时,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谢英俊。”
“啊?”好心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妄回神,转头盯着他那张普通到令人发指的平淡面庞,突然无比认真道,“谢英俊。谢庭兰玉的谢,英姿飒爽的英,俊逸绝伦的俊。”
那人都差点被他突如其来的文采飞扬砸懵了,连忙“哦”了两声。看谢妄盯着他,他便又眨了眨眼睛,无比真心夸赞道,“好、好名字……够大气。
“我叫兰小凡。”说完,那人便看着他,似乎在等反应。
“你这名字也不错。”谢妄被盯了一会儿,望着那张寡淡无波的面庞,少见地发自内心道,“半点不差。”
“……”
“谢谢。”兰小凡很有礼貌地回复,就当是在夸自己了。
见谢妄像巡视未来几天的领地一般在房间内转了一圈,便往门外去,他赶忙跟上,道,“你出去做什么?外面太阳都要落山了。”
见他不回话,兰小凡继续问,“是要去四周逛逛嘛?”
“我也正有此意,搭个伴吧。”
搭伴搭伴搭伴,这个兰小凡好像很热衷于跟他搭伴。
谢妄可没跟人搭伴的习惯,于是停住,抱胸看因为急刹不住差点撞到他,迷惑地抬起小脸的人,冷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就这么卡在门口。但因为顶层雅间本就不多,这廊道上也甚是冷清空荡,只有两人的声音。
兰小凡摸摸脸,思考了一下,突然皱起眉,严肃道,“我要盯着你!”
呵!露馅了吧。
谢妄气场顿时冷肃起来,眯起眼,声音含冰,“谁派你来的。”
“识相的话,你最好……”
“实话实说”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没有人派我来!”
兰小凡瞪大眼睛,原本黑不溜秋的眼瞳都浅淡了几分,急忙道,“你误会了,我、我是为了……嗯……还钱!对,你要还我钱对不对。要知道,欠钱是不对的呀……”
谢妄狐疑地看了这人几眼,但看他好像不太灵光的样子,不像是演的。
刚才的话只好作罢,截断他还想继续的教育,挥挥手赶蝇虫似的敷衍道,“有钱了就还你。”
“那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
兰小凡话刚说完,那边木梯便传来一道脚步声。
只见迎面而来一薄纱遮面、雌雄难辨的美人,乌发倾泻披肩,带有微微弧度,显得慵懒又风情,唯一露出的眉眼上挑份外魅惑,偏生眸光清冷如霜刃,不动声色地剜了这边住在一间,还伫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两人一眼。
顶层雅间唯三,那人似乎住在谢妄他们里面那间,越过他们时,不经意恰好与谢妄对上眼神。
忽然停住脚步,先前冰冷并带有淡淡敌意的感觉褪去,而转换成了一种迟疑、困惑和极不明显的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
是个男人。
声线疏离又自带矜贵,但这都被那停顿中和。
谢妄挑眉回视,略有点不解,今日怎么了,是个人都来问他叫什么。
只是他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个人替他回答了,“谢英俊,我朋友叫谢英俊。我叫兰小凡。”
他眉挑的更高,转头,兰小凡笑得十分礼貌得体,毫不觉得有异。
谢妄虽然觉得别捏,但还是没出声否认那两个字。
毕竟,他还欠人家钱呢。
那美人闻言,瞟了一眼兰小凡,诧异了一瞬,便同先前的谢妄一样,把眼神默默挪开了,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人,略一作揖,“在下花无时,这几日暂邻二位,还望多多包涵。”
谢妄没表示,心想着什么花五十花六十。
兰小凡倒是帮着客套了几句,花无时最后又看了眼谢妄,便回房了。
看得谢妄都觉得有些莫名了,但那眼神没带有敌意杀气,他也不好兴风作浪,只觉得还是留了三分自身颜值的脸太有吸引力了。他向来自信。
那端门刚关上,两人房间的这边呼啦一下打开门。
踏出者正是刚刚楼下一面之缘的斗笠侠,由于时机恰好,他没见到花无时。
谢妄这才发觉,这两人真是一人比一人遮得严实,比赛谁更神秘似的。
但这一回,却是他身边的兰小凡有了异样,他几乎是看到斗笠者便愣住了,但也仅仅一瞬,便恢复了正常,要不是谢妄眼尖,都差点没发现。
即便察觉到身边人有意隐瞒,但谢妄还是问,“那人你认识?”
“不认识。”虽然答得飞快,但兰小凡估计是不常说谎,还是控制不住身一僵、冒出汗的下意识反应。
谢妄不想追究,奈何那斗笠侠估计是听力比较好,原本都已踏下一节木梯,不知想起什么,还是折返回来,面对着他二人。
“这位兄台……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话是对着谢妄说的,但其实在他开口露出第一个字音的瞬间,谢妄浑身炸毛。
是陆萧遥!!!
这声音就算被最粗糙的砂纸打磨过,只要敢开口,他谢妄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也在那一刻,他周身肃杀之气腾升,眼中杀意几乎要在下一刻就迸发出来,直白露骨,毫不掩饰厌恶——
“是你?”
启唇吐出的二字近乎与半面魔上身时的状态无二,诡谲又薄凉。
斗笠者却因为自身斗笠遮挡,显然没有在一时间里看到这么多信息,但他也听出不对劲,盯住前面人缓缓放到腰间剑柄上握紧的手,后退半步,谨慎道,“所以你是?”
谢妄低低笑起来,指腹在剑柄尖端摩挲,几乎就要说出名字,那个所有人都避讳都憎恶的名字。
他想杀人了、他很想杀人。就现在。
就陆萧遥。
他连什么时候为的什么和这个人结的梁子,过去太久,都记不清了。但他恨这个人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几乎刻在骨上,埋在血里。抹不去、化不开。
就像一根刺。很久以前,就在他的血肉里疯长。
他被抢走了很重要的东西。被这个人。
或许是一件宝物。或许是一件凡品。或许是……
他记不清了。
但就是无比、无比重要。被这个人。
抢走了啊!抢走了啊!抢走了啊!!!
他仿佛听到内心深处那潜伏已久的魔讥嘲低语,对,就是这样,杀了他啊!杀了他,什么都能回来了,什么都是你的……
剑柄几乎都要握碎,他忍不了了,死也罢,疯也罢,猛地握住剑柄,凌冽杀气在这原本不算狭小的廊道瞬间汹涌。
斗笠者察觉不对,迅疾退开数尺,大斥,“你想做什么?!”
“我想……”杀了你。
只是还没说完,身边近在咫尺的人扑了过来,挡在身前,一双手按在了他握剑的手上。
“小、小谢!”
那双手力气明明不大,柔软却又坚定,竟能将他拔出一半的逐龙慢慢推了回剑鞘。
谢妄眼神渐渐清明,不知怎么,他忽然忆起,重要的东西,都在这一世,都在那座遥远的小城。
跟先前的肮脏、卑耻没有一点关系。
跟陆萧遥也没关系。
他抢不走。
谁也抢不走。
在意识到的一瞬间,他开始慢慢变得平静,最后竟变得前所未有地安心。
那座小城、那个人只有他知道,跟上辈子这些人这些事都没有任何关系。
干干净净的,只被他拥有。
“呵——”
他笑了一声,松开剑柄,将几乎贴着他的人扯开,见对面严阵以待,警惕地注视他。
刚刚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随即被一声无比冰冷凉薄,又带着嘲意的声音打破。
“自作多情。”
这一世,他谢妄根本不屑跟什么鹿萧遥马萧遥牛萧遥比,也懒得跟人作对。
他这条命,还有人等着。
他才不会乱来。那人不允许的。
谢妄又想起什么,对身边从刚才开始就揣揣不安的兰小凡,冷冷道,“不准这么叫我。”
说罢,也懒得理两人,大踏步顺廊下了梯子。
带着的斗笠刚才都险些被翻飞的陆萧遥一脸懵然,不理解自己怎么就自作多情了,自作多情的该是自己吗。
他望着同样呆呆的兰小凡,没有恶意,十分诚恳问道,“他是有病么?”
兰小凡被一问猛回神,刚急忙追出几步,又赶紧退回几步,皱着眉,对陆萧遥还颇有些生气的样子,认真又严肃,“不准这么说他!”
“你还不回去,会被说的!”兰小凡眉皱得紧紧的,脸颊气得鼓鼓的,又严肃说了一遍,“别玩了,赶紧回去。”
说完这几句,嘀咕着“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便马不停蹄地追人去了。
陆萧遥一脸莫名,什么叫别玩了,感觉自己被当成三岁小儿教育了一通,虽说这味还有点儿熟悉。
他站了好一会儿,没想明白,刚踏出一步,忽听得身后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响起,“你也觉得他奇怪吧。”
陆萧遥回身,看清来人,直感头痛,“你怎么也来了?”
“此地与你我皆犯冲,怎么,就许你叛逆,不许我反骨?”
陆萧遥只觉得头都大了,斗笠都快戴不住了,只好说回上个话题,“你指谁?”
“说你自作多情的。”
“……怎么奇怪了。”
“你不觉得吗,他很像……谢妄。”
最后二字,他说的很轻,很轻,像一团棉花落在地上,又好像没有落。
陆萧遥几乎都没听见。
但他知道,是哪两个字——
作者有话说:唉,真是无时不刻在想小鸟。恋鸟脑。[三花猫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