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霖与身着一黑一白的两个年轻巫觋在遗留的阵法现场探查了许久，拿出了好些个灵汐没见过的法器四处摆弄。


    但还是只找到了破阵痕迹，没找到灵汐离开的踪迹。


    好不容易搜完，万霖拿出两个司南样式的法器分给两个年轻巫觋，厉声道：“我知道你们几个月前已经搜过一次了，但这次也莫要敷衍了事！大家跟着占卜方向追了这么久都毫无收获，我们的搜寻至关重要。只要能找到一点她的施术痕迹，我们就能确定她离开的方向，就不至于让大家闷头往前追了，所以搜仔细点！”


    年轻巫觋双双拱手应道：“是！”


    灵汐透过乌鸦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三个巫觋各自隔了一段距离，却共同朝荆丘山的方向走来。


    灵汐从树枝跃下，叫醒康康，看着眼前遮挡住追兵的山峰，不紧不慢地梳了疏康康灰白相间的毛发。


    “康康，如果有人杀了你的孩子，你会放过她吗？”


    “嗷嗷？”


    “我是说如果，你知道如果是什么意思吗？”


    康康脑袋一歪靠在灵汐腿上，灵汐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尖耳朵。


    “我猜，他们不会。”灵汐仰头望着山峰之上的天空，“但我还不能被他们抓到……唉，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


    灵汐贴在一处山壁上，身前是厚厚一层爬藤植物，将她的身影掩盖无遗。


    乌鸦在空中轻轻展翅，远远跟着万霖，灵汐闭着眼睛看到万霖一点点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虽然这三个巫觋年纪都比灵汐大很多，但灵汐隐约记得伏玉提过一嘴，雾隐岛上最有天赋的巫觋是抚生境，若真是如此，这几个巫觋境界都不如灵汐高。


    灵汐等了许久，感觉自己快要和身后的石壁融为一体时，万霖终于来到了不远处的山溪边。


    他手中拿着司南法器在前探路，似乎在探取灵力流动痕迹。


    灵汐深吸一口气，双手覆在大地之上，只摸到一层清凉滑腻的苔藓，那感觉不算太好。


    但大量空气涌入胸中，心脏似乎和肺叶一起膨胀起来——


    趁着这口气撑起身体的瞬间，灵汐没有丝毫犹豫，唤灵引火！


    原本平静的草地“蹭”地窜起比人还高的烈火，火焰围成一圈将万霖团团围住无处可逃。


    随之而来的还有咆哮而起的狂风，从各个方向卷起无数枯枝树叶，如锋利刀片般朝万霖袭来。


    万霖当即丢掉司南，念起熄火咒，见火势不见小，又飞速唤起一旁溪水，一道水龙腾空而起，呼啸着朝烈火进发。


    叶刃穿过焰墙，如挟火飞刀般难捱，万霖又不得不设起盾墙防护。


    水龙飞过又消散，火焰熄灭又燃起，空气中似乎含着无穷无尽的燃料。


    一时间，狂风呼啸、飞叶破空、水龙哗哗、甚至水火相撞时“滋滋”化汽之声同时炸响在这方草地，与遮天盖地的水汽一起吞噬了万霖的身影。


    万霖尽力将溪水集中到一处，飞瀑而下强行压熄一方火焰，万霖抓住机会，顶着飞流而下的水幕从焰墙缺口逃出，正好被一旁的乌鸦看个正着——


    万霖身后乱成一团的水火风雾中飞出一道寒光，他还来不及听到金属破空之声，就先听到“噗”地一声，不，更准确来说是两声——飞刀入肉又破出的声音。


    万霖只觉胸中一凉，心口便多了道血流如注的血洞。


    他忙捂住胸口，又一道寒光穿过他的咽喉。


    什么狂风烈火飞花舞叶，都是扰乱心神的把戏罢了，真正的杀招，只有两把飞刀，是最简单的控物之术。


    那两把飞刀还是夜枭的。


    灵汐在杀阵捡到他时，他周围便散落了各式各样的暗器，灵汐都给捡着了。


    治疗期间灵汐更是从他衣服中抖出了更多，衣服虽然烧了，但那些叮铃咣当的小东西都被灵汐留下来了。


    夜枭好转之后，给灵汐一一演示了这些暗器的用法。


    灵汐觉着好玩，他便说什么都要送给灵汐一些。


    但毒针不好收纳，袖箭用法复杂，梅花镖这种靠飞旋发力的用控物术控制又太费劲……于是灵汐只收下两柄柳叶飞刀，简单又好用。


    鲜血很快便染红绿草地，万霖脑海中那股金属冰凉感还未散去，胸口、喉咙就已经灼烧起来，但很快身体又越来越冷，体温都随着血液涌出，暖融了一方大地。


    万灵拼命想要捂住伤口止血，却无论如何都无济于事，平白在挣扎中耗尽了力气，重重倒在地上。


    万霖感觉到有人走近自己，但眼前黑沉沉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大脑还想挣扎，但身体就像千钧巨石，一动不能动。


    灵汐十分清醒地见证了这条由她结束的生命的消逝过程。


    她仿佛听到了那颗被刀刃贯通的心脏最后竭力鼓动的声音——实际是听不到的，只是她看到了万霖身体的抽搐，和大股涌出的鲜血，自己想象出了那颗心脏停跳前的样子。


    唉，想象力太丰富也不好，毕竟这种血腥场景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想的。


    万霖渐渐安静下来，灵汐确定他死了，连地上的血液都停止扩张了。


    另外两个巫觋在往这边赶来——刚才的动静太大，他们一定发现了灵气波动。


    灵汐左右张望，一边是林中乌鸦此起彼伏的嘎嘎叫声，一边是一声狼嚎长啸山间。


    是康康和鸦群在为她报位置。


    灵汐果断先朝康康那边迎去。


    .


    东方传来剧烈灵气波动时，白衣巫觋第一时间发觉，当即朝波动处奔去。


    康康藏在密林草丛深处，紧随其后。


    白衣巫觋越跑越心惊，灵流激荡实在汹涌，像是……像是有高阶巫师在激烈搏杀。


    大事不妙。


    白衣巫觋边跑边拿出通信竹，紧急呼救：“长老，万霖前辈带我们返回灭魂阵探查，情况不妙，有人遇袭！”


    康康虽然离他有些距离，但大大的尖耳朵将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听到那巫觋给人报信，她便也仰起头给灵汐报位置。


    白衣巫觋不敢懈怠，一路狂奔，那股狂暴的灵气波动却逐渐平息，山间又恢复平静，只有他的心脏咚咚不止，似是要撞破耳膜。


    忽地，又一声狼嚎冲进耳中，压过心脏鼓动之声。


    不对，又？怎么又有狼嚎？


    白衣巫觋脚步慢下来，背后发凉——刚才好像听到过狼嚎，当时还以为是自己惊动了林中野兽，怎么跑了这么远，狼嚎还是这么近？遇上狼群了？


    他停下来，警惕环视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林间回声飘荡，难以辨别野狼位置。


    康康见状，也急刹停下隐匿在半人多高的草丛之后。


    白衣巫觋低下身子，一掌扶地闭着眼睛念了几句咒语，再睁眼后目光锐利，朝康康所在方向扫来。


    那白衣巫觋似是发现了什么，康康小心翼翼地伏在地上，现在的她脱离狼群，没有同伴能帮她吸引那巫觋的注意力，康康本能地想要退至草丛更深处。


    但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似乎只有一只狼，并不是狼群，更奇怪了。


    白衣巫觋朝着一处草丛走去。


    忽然，茂密的草丛“哗啦啦”地分开一道碧色波澜，一条灰色身影从中窜出，与人对峙。


    白衣巫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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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看清，原是一只灰白相间的金瞳野狼！


    野狼前肢微微压低，凶悍双眼紧紧逼视，喉中传出阵阵低吼。


    白衣巫觋紧张回视，眼睛一瞬都不敢飘走，生怕这野狼趁机发起攻击。


    一时之间，风过林间带起的叶片哗啦声似乎都格外刺耳。


    “嗷呜——”康康仰头长嚎。


    白衣巫觋有些疑惑，但抓住机会双手起势准备先下手制住这恶狼！


    然而，一句咒语还没念完，“噗呲”之声便贴着骨肉刺进脑中，胸腔一凉，便倒在地上。


    .


    这两个年轻巫觋境界不如万霖，灵汐轻易便取了两人性命。


    灵汐拿着黑衣巫觋的命石回到山溪边时，康康早已叼着白衣巫觋的命石等在那儿了。


    万霖的肉身也已经消散成灵回归大地了，那滩喝饱了血的草地上只剩一颗明显有一块缺口的血红命石。


    巫师死后身魂皆消散、返灵哺天地，但心脏会凝成命石，承载巫师死前最后一个咒语。


    但巫师死前也没有力气留下什么大咒了，命石一般都只是承载些未尽的遗言。


    这可万万不能留给后来人。


    灵汐将三颗命石收集起来，放进万象袋，只待日后找个法子销毁掉。


    .


    近些日子天凉了，虽然大陆南部并不冷，但平日里已经要比刚来这里时多穿一层外衣了。


    灵汐回到木屋时，夜枭正对着一棵树干练拳脚，外衣脱在一旁，但他依然大汗淋漓。


    见到灵汐归来，夜枭停下动作，拿过布巾抹掉脸上汗水，稍稍压下喘息后，才问好道：“你们回来了？我已经煮好鸡肉粥了……”


    灵汐笑盈盈地点点头，开口道：“我要走了。”


    “什么？”夜枭有些没跟上，呆滞了一瞬才明白灵汐在说什么，“你要去哪儿？”


    雾隐岛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这里了，灵汐必须尽快离开，至于去哪儿，当然是去九幽山找师尊。


    灵汐：“嗯……不能告诉你。”


    安全起见，行踪还是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我能和你一起走吗？”夜枭有些着急，语速都远超平日，“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报答你呢！无论你去哪儿，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什么活都能干！我现在已经恢复了，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灵汐按住激动的夜枭，缓声道：“你现在还没彻底恢复，不适合跟我赶路。而且我现在呢，被人追杀，你跟着我，太危险了。”


    夜枭额上又急出了一层细汗：“我也可以当打手！我会格斗，还会暗杀！”


    灵汐的态度却不容拒绝：“我不需要你的回报，你不用跟着我，你现在自由了，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对了，以后不要住在这里了，你搬去城中住吧……”


    灵汐将这些日子在城中换到的银钱留给夜枭，又给他讲了最后几剂药的用法，交代完一切，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临别之前，夜枭双眼通红地望着灵汐，满是迷茫，“我没有想做的事……”


    灵汐见他这可怜样一时心软，拿出通信竹施了个小术法，竹节便向上生长变长，灵汐双手握住两端轻轻一掰，竹节便断成两节一分为二。


    “拿着这个吧，有事的话，或者有哪里不舒服都可以传信给我，我说了要把你治好就不会食言。”灵汐将一节通信竹分给夜枭，示范了一下如何使用，“至于你自己要做什么，还是你自己想吧，实在不行就多多尝试，总能找到你自己的路的。”


    道完别，灵汐将荆丘山和碧水城都留在身后，只带着康康继续北上了。


    从此，一道青山过，两方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