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山庄的警报声，最终被黎明前最深沉的寂静所吞没。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在山间的晨雾中弥漫。


    林雪薇靠在救护车的车门边，身上还穿着那件不合身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和尘土，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又在泥地里滚了一圈，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她的身体累得像散了架，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精神却因为过度消耗而处在一种诡异的亢奋状态。


    不远处，医护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又一个虚弱的女孩抬上救护车。


    李建军和苏云归正在跟现场的同事交接工作，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中的那份凝重，隔着十几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雪薇，过来喝口热水。”苏云归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军用水壶。她的脸色同样疲惫，但眼神里却多了一分如释重负的光。


    “谢谢。”林雪薇接过水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恢复了一点知觉。


    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温水顺着干裂的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周子衿……她怎么样了？”林雪薇的声音有些沙哑。


    “已经送上第一批救护车去市医院了，李队派了两个最好的女警跟着。医生做了初步检查，说情况很不好，但……但命保住了。”


    苏云归顿了顿，看着林雪薇，眼神复杂，“医生做了初步检查，说情况很不好，内脏多处衰竭，但……但命保住了。”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医生说，简直是医学奇迹！她当时那个状况，生命体征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能撑到救护车来都不可思议，更别说现在能暂时稳定住。雪薇，是你做的，对不对？”


    林雪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默默地又喝了一口水。


    【气运调配】的后遗症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那两个罪犯的健康气运虽然旺盛，但充满了暴戾和肮脏的杂质。强行抽取并灌注给周子衿，就像是用浑浊的脏水去救火，虽然暂时压住了火势，却也留下了无尽的污秽。


    她的系统面板上，自己的健康值都因此掉了一小截。此刻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酸痛无力，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寒气。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苏云归没再追问，只是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光是为了周子衿，也是为了所有被救出来的女孩。要不是你，我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她们，更不可能在她们被转移或者……或者发生更坏的情况前，把她们救出来。”


    这时，李建军也大步走了过来。


    这个从见面开始就对她充满审视和怀疑的硬汉刑警，此刻脸上再也没有了半点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又真诚的敬佩。


    他看着远处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声音低沉而有力：“林顾问，这次行动，你记首功。我老李当了二十多年警察，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今天……我服了。我代表支队，代表所有获救的受害者和她们的家人，谢谢你。”


    他转过身，对着林雪薇，郑重地敬了一个礼。


    林雪薇瞬间僵住，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是想救自己的朋友，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份沉重的感谢。


    “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不，你做的比我们所有人都多。”


    李建军放下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的能力，很特殊。我已经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向市局，向省厅做了汇报。你放心，我们会为你保密，但……你可能得做好心理准备，上面的人，可能很快会来找你。”


    林雪薇的心猛地一沉。


    “找我做什么？把我当成什么特殊样本研究吗？”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警惕。


    “你想多了，小同志。”


    李建军笑了笑，那笑容十分真诚，“国家比你想象的要更开明，也更懂得如何保护真正的人才。你不是什么样本，你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剑。剑，自然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当然，具体怎么用，用不用，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好了，天亮了，这里也该收尾了。你跟云归先回市区休息，后续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等嘉奖令下来，我亲自给你送到渝怀市去。”


    苏云归扶着几乎迈不动腿的林雪薇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离临水山庄。


    林雪薇回头望去，晨光已经刺破云层，如利剑般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的山庄上。金色的阳光下，那些笼罩着建筑的黑灰色煞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新生的、代表着希望的微光。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可林雪薇的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


    上面的人……会是谁？


    他们找自己，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原本只用来按动快门的手，现在却能窃取他人的气运，扭转生死。


    这种力量，真的能被自己完全掌控吗？


    还是说，自己终将被这力量所吞噬？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林雪薇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手术室。她看见周子衿苍白如纸的脸上，忽然睁开了那两个罪犯的眼睛！那眼神怨毒、贪婪、布满血丝，像两条从地狱里爬出的毒蛇，死死地缠住了她的脖子，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她的脸颊，阴森的声音在她耳边尖啸：“把我们的命……还回来！”


    “啊！”她猛地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


    苏云归担忧地看着她：“做噩梦了？”


    林雪薇大口喘着气，脸色煞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那不是噩梦。那是【气运调配】的反噬，是她强行干涉因果后，被那两个罪犯的污浊气运刻在灵魂深处的一道怨毒烙印。


    ——————


    回到安禾市区，林雪薇在苏云归安排的酒店里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橘红色的阳光洒满房间。她感觉身体的酸痛感缓解了不少，但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空虚感，却依然如影随形。


    她打开手机，瞬间被轰炸进来的信息卡得差点死机。秦决和顾怀发来的几十条未读消息，全都是在询问她是否安全。


    帮会的微信群里也炸开了锅，叶甜甜他们显然也从某些渠道得知了这次行动，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她的担忧。


    林雪薇简单地回复了“平安，勿念”，然后给秦决单独打了个电话。


    “你总算回电话了！”电话那头，秦决的声音听起来松了一大口气，“苏云归说你跟着行动队去了，到底什么情况？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林雪薇靠在床头，听着秦决熟悉的声音，紧绷的神经才算真正放松下来，“子衿……周子衿找到了，她还活着。”


    她把在临水山庄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了自己使用系统能力的细节，只说是凭着直觉和警方的配合。


    秦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雪薇，”他忽然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知道你有你的秘密，有你的底牌。但这次太冒险了。那不是游戏，是真枪实弹的抓捕行动。你只是一个摄影师，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让我们怎么办？”


    林雪薇能清晰地听出他话语里压抑的后怕和几乎要溢出手机的关心，心里一暖，鼻头有点发酸。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她轻声说。


    “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秦决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周子衿那边，我已经联系了国内最好的医疗团队，随时可以转院。你呢？什么时候回来？我立刻让人订机票。”


    “我还不确定，这边可能还有点事……”林雪薇想起了李建军那句“上面的人要找你”。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铃就响了。


    “有人找我，先不说了。”林雪薇挂了电话，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苏云归，她换上了一身便装，但神情比昨天更加严肃。


    “雪薇，你醒了？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林雪薇让她进来，“怎么了？看你表情，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坏事。”


    苏云归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市局的郑局想见你，现在。车就在楼下。”


    “郑局？”


    林雪薇愣了一下。她听李建军提过，是这次行动在市局的总指挥，一位级别很高的领导。


    “他为什么……要见我？”


    “我也不清楚，只说是为了表彰你在这次行动中的突出贡献。”


    苏云归的眼神有些不安，“不过，我感觉可能不止这么简单。李队偷偷告诉我，省厅也来人了。”


    林雪薇的心又提了起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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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身干净的衣服，跟着苏云归下了楼。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停在酒店门口，车牌号是普通的民用牌照，但车窗玻璃颜色很深，看不清里面。


    司机为她们拉开车门，林雪薇坐了进去。车子平稳地启动，没有开往市局的方向，而是朝着市郊驶去。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苏云归似乎也接到了命令，一言不发，只把手伸过来，紧紧握住林雪薇微凉的手掌，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林雪薇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反手回握住。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林雪薇的紧张奇异地消散了。她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心里反复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应对。


    坦白？


    不可能。


    她不可能把【赛博风水】系统的存在告诉任何人，这是她最大的底牌。


    装傻？


    恐怕也行不通。


    她在临水山庄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直觉”可以解释的范畴。


    那就只能……半真半假，见招拆招了！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环境清幽的招待所，这里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处处透露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威严。


    苏云归带着她走进一间小会客室，一个穿着警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男人站了起来。


    “你就是林雪薇同志吧？你好，我是郑海东。”郑局主动伸出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郑局，您好。”林雪薇和他握了握手，不卑不亢。


    “坐吧，小苏，你也坐。”


    郑局示意她们坐下，然后亲自给她们倒了茶，“小林同志，这次的‘11·23专案’，你功不可没啊。要不是你提供的精准情报，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捣毁这个骇人听闻的犯罪团伙，解救出那么多受害者。我代表市局，代表安禾市人民，感谢你！”


    “您言重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林雪薇客气地回答，心里疯狂吐槽：这开场白跟电视剧里一模一样。


    “不，你的贡献是决定性的。”


    郑局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李建军同志在报告里详细描述了你在行动中的表现。他说，你能在几公里外，仅凭一个望远镜，就准确判断出人质被关押的楼层，甚至能感知到地下暗室的存在。他说，这是一种……超乎常人的‘直觉’。”


    他特意加重了“直觉”两个字的读音。


    林雪薇的心跳开始加速，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可能是我对朋友的安危比较敏感，所以……第六感比较强吧。”


    “第六感？”


    郑局笑了，那笑容意味深长，“一个强大的第六感，确实能创造奇迹。但据我们了解，周子衿被发现时，已经处于多器官衰竭的濒死状态了。但是，在你接触过她之后，她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小林同志，这个‘第六感’，恐怕不只是感觉那么简单吧？”


    林雪薇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她没想到，他们连这个细节都查得一清二楚。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苏云归被一名警卫员客气地请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林雪薇和郑局两个人。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小林同志，你不要紧张。”郑局的语气又变得温和，“今天请你来，没有恶意，更不是要审问你。恰恰相反，我们是来寻求你的帮助，并且，为你提供国家层面的保护。”


    “保护？”


    “是的。”


    郑局点了点头，“像你这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虽然凤毛麟角，但并非绝无仅有。你们的存在，对于普通社会秩序来说，是一种潜在的不稳定因素。但同时，你们也是国家的宝贵财富。我们有一个专门的部门，负责处理和你们相关的一切事务，引导你们将能力用在正确的方向上，并保护你们不被别有用心的人或势力所利用。”


    他看着林雪薇，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这个部门的负责人，想亲自和你谈一谈。”


    话音刚落，会客室的内门被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像个大学教授，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但林雪薇在【气运视界】中，却看到他身上缠绕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气运。


    那是一种极为纯粹、厚重的金色，但又不像财运那样流动，而是像一座山，沉稳、浩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股气运，甚至隐隐压制住了她自身的系统气场。


    “林雪薇小姐，你好。”男人微笑着开口，“你可以叫我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