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刚下过雨，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阮归没有赖床的习惯，他正要起身，腰间却忽然传来一股阻力。


    昨天晚上，谢云野不知不觉蛄蛹到自己怀里，双臂牢牢环抱着他的腰。


    阮归伸手去掰，谢云野的手臂好像铁铸的一样，掰都掰不开。


    睡这么沉？


    难不成昨天晚上真被吓坏了？一夜没睡？现在还赖床？


    阮归想着，正准备躺会去再陪谢云野睡一会，就在这时，他余光一扫，瞥见谢云野突然笑了一下，又飞快压平嘴角。


    阮归：“……？”


    阮归伸手掐住他的脸：“谢、云、野！”


    “唔唔唔！”谢云野被掐成个嘟嘟嘴，说话都含含糊糊的：“揪咪！谋萨七夫啦！”


    “啾什么咪？”阮归不吃他这套：“还在卖萌？你以为卖萌有用吗？”


    谢云野扒拉着阮归的手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魔爪中挣脱出来，靠在床头喘着粗气：“谁跟你卖萌？我在喊救命。”


    阮归：“……”


    “哦，”阮归转身下床，无比冷漠：“不信。”


    谢云野：“？”


    谢云野趁其不备，猛地扑上去，抓住阮归的肩膀，把人拖回床上压着，佯装生气：“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哦，”阮归故意逗他：“不行吗？”


    “行行行，”谢云野顺着他的话，用鼻头去蹭阮归的侧脸，嗓音带着低沉的笑意：“阮阮怎么样都行。”


    两人打闹间，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少爷，您该起了，今天……”


    门没关好，敲两下就开了。


    门缝由小变大，露出门外周叔饱经风霜的脸。


    周叔：“……”


    谢云野：“……”


    阮归：“……”


    周叔闭上眼，四肢僵硬转过身，离开时顺便带上了门：“少爷，请当我没来过。”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


    阮归一脚把石化的谢云野踹开，飞速穿好衣服，逃似的出门了。


    谢云野摸着被阮归踹过的地方，躺回床上。


    余温未散，那股淡淡的柠檬香还残留在被褥之间。


    谢云野把脸埋进被子里，深吸一口气


    吸气到一半，阮归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又回来了。


    阮归：“……”


    谢云野：“……”


    反正都被抓个正着了，谢云野放弃抵抗，在被子里蹭了蹭，头都没抬，笑问道：“怎么回来了？”


    阮归关上门，看上去云淡风轻，其实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楼下有人。”


    还是他没见过的，是谢云野家来亲戚了吗？


    谢云野倒是习以为常，他算了算日子：“别怕，今天是家宴。”


    说着，他突然冲进衣帽间，挑挑拣拣，凑了一套衣服扔出来，让阮归换上：“刚好，阮阮你换套衣服，一起。”


    阮归抱着衣服，不解问：“你们家的家宴，我凑什么热闹？”


    “阮阮，你怎么这么呆呀？”


    谢云野气得想去捏他的脸，当然被阮归躲开了：“都说了，是家宴，你早晚是我家的人，参加个家宴，合情合理嘛。”


    “可是……”


    阮归还想挣扎，被谢云野生拉硬拽推进衣帽间：“换衣服下楼啦！就我堂哥一家，两三个人，你别怕嘛。”


    他堵在门口，放话道：“换好衣服再出来，我就在门口，别想糊弄过去！”


    阮归：“……”


    行吧。


    据谢云野所说，他们家这一年一度的家宴要开一整天，阮归确实不可能一整天不和谢家的亲戚碰面。


    说来也奇怪，谢家这么有名的富豪，居然没什么亲戚，说着是家宴，其实就来了两个人，坐在空旷辉煌的大厅里，看着还有些寂寞。


    一个和谢云野年纪相仿，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堂哥了。


    另一位清瘦妇人虽然满脸沧桑，气质却格外出众，仙风道骨，超然物外。


    最关键的事，这两人看起来都不是很好相处。


    阮归原本有些忐忑，但转念一想，谢云野都这个德行，说不定他们家只是祖传的臭脸，人应该都还不错。


    “发什么呆呢？”


    谢云野从身后扑来，下巴垫在阮归的肩上。


    他今天特地打扮过，把额前的碎发全部梳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鬓边那一缕靛蓝的挑染格外显眼，再往下，是两枚钉在左耳上闪着寒光的银质耳钉，衬得谢云野面容冷冽，眉眼深邃。


    和人一起到的，是他身上那股终年不变的水调香。


    阮归下意识开口：“好香。”


    谢云野以为他饿了，笑道：“走吧，菜应该上齐了，你看你早上喜欢吃什么，世界各地的早点这里都有。”


    阮归：“？”


    他在谢云野眼里是什么很馋的人吗？


    “不是，”阮归瞪了他一眼，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像撒娇：“我是说你身上的味道……”


    “很好闻。”


    “真的吗？”


    谢云野有一瞬怔愣，随后抬起袖子凑近闻了闻，挑眉笑道：“你喜欢这个味道？”


    “可能吧。”


    “可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还可能？”


    阮归没理他，兀自下楼去了。


    他也不确定，他到底是真的喜欢这款香味，还是因为喜欢谢云野这个人，所以爱屋及乌，觉得这味道很香很好闻。


    谢云野没得到答案，一个劲地缠着他，手到处乱摸：“什么叫可能嘛，阮阮你到底喜不喜欢啊。”


    “谢云野！”


    阮归浑身不自在，耳根热得快烧起来，拍开他的手：“这么多人，你老实点。”


    谢云野不以为然：“都是一家人，知根知底，怕什么嘛。”


    阮归：“……”


    阮归瞪他：“谁跟你知根知底，你再乱摸我立马搬出去。”


    谢云野急速滑跪，老老实实举手投降：“错了错了。”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来到客厅，说着是家宴，其实就是两家人抽时间聚一聚，没那么多条条框框要遵守，谢云野放飞自我，去餐桌上搜刮了一堆自己爱吃的，拉着阮归在沙发坐下。


    坐在沙发另一端的谢景连视线都没分给两人，自顾自埋头吃小蛋糕。


    他对甜食情有独钟。


    谢云野嘴里还叼着烧卖，眼珠子一转，精准锁定在角落闷头吃小蛋糕的谢景。


    阮归刚起床，没什么胃口，捧着一盅小米粥小口嘬饮着。


    谢云野忽然用手肘往他身上怼，一边怼一边用眼神示意他看向沙发的另一端：“诶诶，阮阮，我给你说，那个是我堂哥，叫谢景。”


    阮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谢景冷着脸，如临大敌一般用勺子叉起一块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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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重送进嘴里，眯起眼仔细品味半天，又继续叉下一块，如此反复。


    吃个蛋糕，愣是给他吃出了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阮归：“……”


    总觉得他们家的人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可能有钱人都这样吧。


    阮归还没缓过神，谢云野就搂着他做到谢景身边，笑眯眯地把他往前一推，骄傲介绍：“哥！这是我对象！叫阮归”


    阮归：“？”


    谢景：“？”


    谢景咽下蛋糕，唇边还沾着奶油，一脸蒙圈：“哦，挺好。”


    这种事情，跟他说干什么？


    谢云野抿嘴一笑，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搓了搓：“咳咳！哥！你不表示点什么吗？”


    谢景：“？”


    谢景脑子转不过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半晌才松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转头看向阮归，眼神说不出的坚毅：“弟媳你好，我叫谢景，是谢云野的堂哥。”


    阮归：“……”


    阮归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谢家的地面光洁如洗，别说地缝了，连根头发都看不着。


    他只能泄愤一般踩在谢云野的脚上，隔着拖鞋鞋面狠狠碾压他的大脚趾。


    谢云野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但他忍住了，脸部肌肉用力，把五官拉回了正确的位置。


    在谢景疑惑的目光中，谢云野也不装了，忍着痛抿唇一笑，摊开手心往前一送，凶相毕露：“哥，我跟你说的那两条手链呢？”


    谢景：“……”


    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讨债来了。


    谢景在心底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在衣服夹层里掏了掏，掏出一上了年头的碎花红布包。


    “给你。”


    他扬手一甩，把布包甩进谢云野怀里，不耐烦挥手赶人。


    谢云野捧着红布包，眉开眼笑，拉着阮归飞速逃离战场。


    阮归好奇的视线在两兄弟之间来回巡视：“怎么感觉你有点怕你哥？”


    谢景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吃甜品的时候被人打扰。


    他揍人可疼了。


    谢云野小时候皮，只有谢景能制住他。


    对此，谢云野曾表示：废话！我爸妈看我一哭就心软了，谢景是往死里揍啊！


    当然，这些大实话谢云野是不可能告诉阮归的，有损他高大威猛的形象。


    “也不是怕，”谢云野摆摆手，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我哥护食，小心他等会咬你。”


    阮归：“？”


    你哥属狗的吗？


    “阮阮，看，”两人窝在沙发的一角，额头抵着额头，谢云野小心翼翼拆开红布包，取出两条穿着银铃的红绳，像握着什么珍宝般握着阮归的手腕，轻轻给他带上，笑道：“保平安的，你一条，我一条。”


    阮归举起手腕，银铃做工极其精细，花纹繁复而栩栩如生，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谢云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保佑我家阮阮，平平安安。”


    阮归指尖发烫。


    谢云野的手腕上，红绳系着同样的铃铛。


    两只铃铛撞在一起，一碰，丁零当啷的脆响。


    阮归侧头看着谢云野刀刻斧凿般精致的侧脸，嘴唇嗡动，无声默念。


    真有神的话，先保佑谢云野。


    保佑……保佑他家云野，快快乐乐，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