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总是会胜利。


    一直以来，莉莉安都如此坚信。


    这是经验主义能够得到的结论，就算是在哥谭，检察官在法院上获胜也是一种理所应当——大部分没有把握的案子都会一开始就“不予起诉”，当然，这也是检察官特别容易捞外快的原因。


    只要“恰巧”少一些“关键证据”，“不予起诉”如此灵活，检察官拥有很多的权利


    哈维从来都不会同流合污。


    哪怕是再难的案件他都会想办法处理，他不会因为钱财而心动，也不会因为自身的安危而退却，莉莉安知道哈维早就有竞选哥谭市长的打算，而这一次对法尔科内的定罪也将成为他又一例政治资本：腐朽的秩序终究会迎来更迭，哥谭需要破而后立，新的生态才会创建新的希望，不是吗？


    莉莉安专门起了个大早，金发的小女孩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甚至颇为正式地在衣领处别了一个胸针，她坐在客厅里等到了同样正装革履、正准备出发的布鲁斯：“我也要去。”


    她站起身：“我是他的教女，有资格去见证胜利。”


    布鲁斯犹豫了一下，这种时候布鲁斯比蝙蝠侠更适合出现，考虑到法尔科内的势力，GCPD现场也会先进行防爆排查，并且在现场确保法庭的秩序。


    昨晚蝙蝠侠也已经做过检查了，虽然即使这样还有风险，可是……


    他看着仰着脑袋，一脸期待甚至有点不自觉面露恳求的莉莉安，“不”在嘴边打着转却说不出口。


    “好吧。”布鲁斯妥协了，“不过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不准随便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这是约定，莉莉安？”


    “仅限今天。”看在格雷森今天有事没去的份上，心情很好的莉莉安点了点头。


    反正答应也没什么。


    这不是很苛刻的条件，法庭本来也就只有视线范围的大小。


    等到了法院，正式开庭前哈维还过来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莉莉安拿出了之前哈维给她的幸运硬币，即将上场的检察官立刻就笑了：“莉莉安，能拜托你充当一下我今天的幸运女神吗？”


    两面一模一样的硬币，当然不管怎么抛都只会是相同的结果，硬币上抛后，莉莉安将硬币合在手心，举起手给哈维看。


    另一边的布鲁斯故作幽怨地开口：“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哈维有了秘密。”


    “没关系的布鲁斯，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一枚。”哈维假装没听懂，成功地堵住了莉莉安本来想对布鲁斯说的安慰。


    ……算了。


    说“没关系，我更在意的是你，布鲁斯。”未免还是太过于温情，就算是莉莉安也不习惯这么直白地表述。


    在这样插科打诨的等待中，很快，这场庭审就开始了。


    她毕竟才八岁，很多案件的专有名词的描述对她来说有些太难了，可场上的气氛就显得好判断多了，哈维一直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逼迫得替法尔科内辩护的律师头冒冷汗，甚至，哈维还叫出了本应当是属于法尔科内那边的证人。


    釜底抽薪……果然不愧是哈维！


    而变故就是在那一刻发生的。


    “下地狱去吧！”随着这样的袭击宣言，证人将本应该在安检时就搜查出的浓硫酸瓶扔向了哈维的脸庞，混乱之中哈维只来得及遮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一切的发生是如此突然，场面吵闹得就像是当时在马戏团发生的那场意外……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莉莉安完全没有了“欣赏”闹剧的心情。


    她听到了皮肤血肉灼烧的声音，听到了哈维吃痛的尖叫，也听到了自己惊慌失措的心跳。


    为什么会这样？


    说好的胜利女神的垂青呢？哈维会有事吗？


    而莉莉安·韦恩当然也不是哈维·丹特的胜利女神。


    她能够看到布鲁斯像当时一样冲到了最前方，在扭打中迅速制服了袭击者，一把拿过放在桌子上的饮用水，冲着还在呆愣着的莉莉安喊道：“去叫救护车！”


    一直站在原地发愣的莉莉安这才知道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着，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喜欢锻炼的体力会成为累赘，脚下的皮鞋也一点都不适合运动。


    还有，最近的电话亭在哪里？是外面还是附近可能有的休息室里面？


    不，是守在门外不远处的GCPD警长手上的对讲机。


    听到莉莉安语无伦次的讲述，戈登局长脸色一变，随后想到了什么冲向一旁的消防水管，莉莉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才想到大量的水源冲洗……只靠瓶装的矿泉水是远远不够的。


    你相信正义是一种公理吗？正义的人会得到应有的酬劳吗？


    哥谭大部分的人都不会选择相信，今天过后，想必相信的人只会更少。


    莉莉安没能跟着一起坐上救护车。


    布鲁斯要求她在这里等到潘尼沃斯赶来带她回到韦恩庄园，从一开始就答应听话的莉莉安无法拒绝。


    又或者，她已经慌乱到只能听话。


    坐在副驾驶的儿童座椅上，莉莉安又一次抛出了手中的硬币：“你相信胜利女神会垂青吗，潘尼沃斯？”


    她将硬币扣在手背，没有去看一定朝上的正面，胜利女神的头像悲天悯人，却无法给她带来任何慰藉。


    “上帝啊。”阿尔弗雷德低声说，“我会祈祷希望……丹特先生能够好人有好报。”


    上帝存在于世间吗？


    就算存在，祂看到哥谭也只会摇头，说这是魔鬼才能生存的地狱。


    永远细致的潘尼沃斯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哈维的未婚妻吉尔达，经过抢救之后哈维虽然性命无忧，可却有半张脸已经永远被硫酸腐蚀。


    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前往医院探望的时候，莉莉安在看到的第一眼时还是没忍住退后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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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泡发的半张脸血肉模糊，眼眶向外脱出，脸上的血管裸露得令人作呕……那完全是在恐怖片里足以拿来“Jump scare”的画面。


    而哈维的另半张脸却还完好无损，强烈的对比就像是什么圣经的油画，一半天使一半恶魔。


    可这不是电影也不是艺术品，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我-看-起-来-很-吓-人-吗？”（“DO-I-LOOK-SCARED？”）哈维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他的脸庞抽动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更狰狞了。


    “没事的，哈维。”布鲁斯弯下腰，巧妙地用身子挡住了女儿的视线，安慰道，“我们会找到最好的整容医生。”


    吉尔达刚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然而爱还是让她克服了恐惧，她走到哈维的另一侧，安抚着未婚夫的情绪：“是的亲爱的，无须担心，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这一次，是布鲁斯和莉莉安一起回的家。


    “我是不是不够勇敢？”莉莉安没忍住问道，“我不应该害怕。哈维明明还是哈维。”


    布鲁斯和吉尔达都应对的如此出色。


    而当时……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更没有摇头的勇气。


    明明是她要坚持看望哈维，明明在去之前她就已经鼓起勇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却如此胆怯。


    “你会有足够的时间变得勇敢。”疲惫中的布鲁斯还是努力放缓了自己的声音，“哈维只是受到了刺激……他会好起来的。说不定还会为刚才的口气而向莉莉安道歉。”


    “……该道歉的是我。”莉莉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爸爸，如果哈维恢复不了……他是不是连检察官都做不了了？”


    她都没有说市长的事情了。


    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但这种需要频繁上新闻的职位当然会对仪表有要求，而且，就连她都会害怕现在的哈维……虽然这也是她自己的问题，但是，这样的哈维怎么能面对民众呢？


    “我会解决这个的。”布鲁斯抿了抿唇，随后又努力让自己对着女儿露出轻松的笑容，“莉莉安会相信我能做到，对吗？”


    “……嗯。”虽然有些迟疑，但莉莉安还是点了点头，仰望的神色满是信赖，“我相信爸爸。”


    又一次的，布鲁斯觉得连自己手上的方向盘都沉重了起来。


    他……当然也没有那么有把握。


    他总是不够快，不够小心，不够来得及去阻止悲剧，做的不够好，命运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不会垂青……可是，他必须在莉莉安面前拿出足够的自信。


    而且，他不能让莉莉安被困在“我当时是不是做错了？如果那一天我有所行动，情况是不是就能有所改变”的噩梦，就像现在的布鲁斯都没有办法走出八岁的小巷。


    “我会解决这个。”布鲁斯低声又重复了一遍，用更蝙蝠侠的口气。


    这不应当是哈维·丹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