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嗡鸣声让我无法挺直脖子，来不及收回被放大的听力，我听到了站台的播报声。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播报夹杂着明显的电子合成音，背景似乎还响起了一段诡异的音乐。


    有点像魔音绕耳的广告曲，只要重复地听上几遍，大脑便再也忘不掉这段旋律了。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本班列车已驶入站台，请乘客们有秩序上车。」


    后面音调越来越扭曲，像是被某种波形干扰。


    随后，音量陡然变大。


    我的耳朵如同被炸弹轰了一下。


    「唔啊啊啊啊！吼吼，咿咿呀呀——」


    尖锐的嘶鸣声从广播传来，背景音的曲子还在循环播放，在十二点的夜晚有种无法形容的恐怖。


    这声音我们可以太熟悉了。


    是刚刚孵化的、等级不高的咒灵。


    对五条悟而言也就是动动手指祓除的事情。而对我而言，这种低级咒灵和学校里的不太一样，比起“新人类”，它们更接近于心智无法开化的低龄儿童，或者更糟糕一点——只保留了攻击性的动物。


    难题是，地面上聚集的普通人怎么办。


    “我们得想办法上去！”我捂着耳朵对五条悟喊。


    他得保证我不能脱离被他监控的视线，尽管我主动提出帮忙，但从本质上言，我仍然是诅咒这一边。


    比起让一个特级诅咒逃入市区，五条悟更愿意承担对建筑的破坏。


    无下限消失了，我的肩膀被抓住。


    他的手掌冷得惊人，墨镜下那对钴蓝的眼睛此刻发出明亮夺目的淡蓝色光芒。


    我能感受到磅礴的咒力在身体四周涌动，犹如一场初具形态的暴风。


    “术式顺转……”


    “等等！不太对劲！”耳朵再度被尖锐的声音刺痛，我忙开口打断五条悟的吟唱。


    轰隆！


    轰隆轰隆——


    整座地下空间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


    不用五条悟破坏，头顶的地面突然凹陷，像是被人凿穿了个洞，碎石和土块像雨一样砸下来。


    我赶忙护住头。


    原本在站台上迷茫的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稀里哗啦朝我们这一层坠落。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即使不死也会摔残。


    五条发动瞬移去救人，匆忙之下我利用身边的碎石土块构筑简易平台，用来支撑掉下来的人们。


    “怎么会突然塌陷？为什么在这之前我没感知到任何诅咒的气息？”我在纷纷扬扬的沙尘中，朝五条悟质问。


    不是说来调查吗？他获得的信息肯定比我多，为什么直到事故发生都没有开口提醒？


    那句“要来了”明显是预料到这里会成为下一个袭击点吧。


    可是，为什么？


    “窗口传来的监控视频没有声音。”五条悟肩上扛着两个人，臂弯处还挂着两个被吓哭的孩子。


    人们被搁置在简易平台上，由我向地面运送。


    头顶破开的洞口，浓黑的夜色里，闪动着着几十个绿莹莹的光点。


    如果视力好一点，就能发现。


    那不是萤火，而是眼睛。


    因为用了咒力，我不能直接接触普通人类，而且还有五条悟的咒力屏障将我包围，我只好托举着平台一趟趟输送人群。


    这是个超出身体极限的体力活，可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几个来回之后，我明显体力不支。


    五条悟挪动的速度比我快，他处理完自己那边的大部分后，扭头甩下一句“剩下的交给你了”，便飞到高处去对付那些长满密密麻麻眼睛的低级咒灵。


    痛苦的惨叫声持续不断，刚才五条悟消灭的是人们对“晚点”产生怨念的咒灵，而现在，关于“坠落”的咒灵又在被催生。


    别生了别生了别生了！


    我在内心咆哮。


    普通人看不见我，只能感觉到自己在被一股力量拽到地上，或者被飞上飞下的白发蓝眼睛男人抓住，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脚已经站在地上了。


    获救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副目光呆滞的模样，眼巴巴望着天空中那个和黑夜几乎融为一体、徒有双眸发着亮光的男人。


    “妈妈，快看，是流星！”一个三岁大的小孩被母亲抱在怀中，肉乎乎的手指着五条悟，激动地喊。


    他眼里的光辉竟被幼童错认为流星。


    这个男人能给人带来极大的恐怖，同时也能给人带来极致的审美体验。


    把这样一个人放进剧本，简直就是完美到没有死角的反派角色，还是吸粉超多的类型。


    意识到思绪又飞远了，我晃了晃脑袋，索性把碎石一块块叠成楼梯，让人们自己走下去，而不是被我搬运。


    抬头时，五条悟已经解决完外面的咒灵了。


    解救速度过快，导致大部分人还云里雾里地发着懵，恐惧不安的负面情绪在一点点减少，新诞生的低等咒灵甚至只在五条悟的弹指间便化为了灰烬。


    他歪着脑袋，靠肩部和脸夹住手机，给附近的辅助监督打电话。


    这个姿势有点眼熟，我想到了伏黑惠打电话的样子，然后出现一个震惊我的猜疑——该不会伏黑惠打电话的动作其实是五条悟影响的吧？


    听说他小时候差点被卖去禅院家，是五条“赎”回来的。


    这么看五条悟还算他半个监护人呢。


    “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五条悟挂了电话，朝我这里走来。


    “啊，我是想问，你说视频没有声音是什么意思？”


    “刚才听到了吧？那段广播，还有音乐。”五条指了指我的耳朵。


    我愣了下，反应过来：“所以上次也有？”


    “上次是车内播报，这次是站台，范围更大也更广。”


    “原来如此，现在需要知道谁在传播那些声音。”


    五条悟说：“走吧。”


    “啊？去哪儿？”


    “广播室啊，”他说，“上次我晚了一步，车头被压得太扁，找不到任何线索。这次得赶在广播站被销毁之前过去。”


    “那这里呢？就不管了？”我指着平台底下的人们。


    “高专那边会派人的，警察也在路上了。”


    “可你没放「帐」啊。”


    “……欸？”


    五条悟难得出现了无措的样子，但这副表情也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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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事发突然，我给忘了。”


    我：“……”


    专业在哪里？规则在哪里？秩序在哪里？


    好在我的平台能够遮挡一部分视线，让人们没有看见，刚才五条悟祓除咒灵的手法有多残暴。


    我闭眼为那刚落地便升天的咒灵们默哀了几秒，随后抬头对他说道：“走吧。”


    *


    凌晨三点。


    酒店会议室内。


    “关于布置「帐」这件事，还需要被押送的诅咒来提醒，五条先生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七海抱着胳膊，语气不善。


    五条悟又开始表演选择性耳聋。


    伊地知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提前在酒店预订了一间小型会议厅，现在学生们全都睡眼惺忪地被叫醒，虎杖悠仁甚至还穿着睡衣出现的。


    “拜托，这个年纪的少女最需要睡眠啊！”钉崎捂着脸颊抱怨道。


    “特殊情况理解一下啦～”


    “所以五条老师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干什么？”


    “当然是工作啊。”


    “不是说明天吗？”


    “有点等不及。”


    “可这样会让所有人一起加班啊。”


    像是触发了某个关键词，七海建人忽然朝这边瞪了一眼。


    “……所以五条先生，你的工作进展如何了？把我们全都集合到这里，肯定是有新的发现吧。”


    “这个嘛，不好说呢。”五条悟用平等地让每个人都不爽的语气说。


    两小时前，电车莫名晚点和站台路面塌陷的事件已经形成口头报告，咒术师内部基本都接到了消息。


    伊地知拿起手帕擦汗，电脑屏上的文字乱花花地滚动着。他已经没空开会了，短短几分钟电话已经被打爆。


    “抱歉，我并不了解详情，当时我没有跟在五条先生身边。”


    “是的，身为辅助监督没有和咒术师一起行动，是我的失职。稍后我会写一份简易的事情经过发到您的邮箱，还请等我问过五条先生……”


    “啊，没有放「帐」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抱歉……欸，多出来一层平台吗？那个我们也抱歉。啊？半个月台全没了……可能事态紧急，五条先生一边需要疏散人群一边还要对付咒灵，还请你们谅解。天啊，广播室又出新状况了吗？这个真不是我们干的啊……”


    挂完电话，伊地知面色愁苦。


    “跟老橘子废那么多话干嘛。”五条悟等得有点不耐烦。


    “是政府那边打来的电话，毕竟损坏的规模太大，而您出现和离开都很匆忙，就算后来的辅助监督紧急下了「帐」，但仍然有不少目击者。”


    “我们需要在书面上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后续政府人员安排给目击者做心理疏导时，您也需要露个脸。”


    “知道了……”五条悟嘴唇动了动，后半句没有说出声。


    我猜他本来想说“啰嗦”来着。


    “工作进展肯定有的，看这个。”五条悟手中捏着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半个手掌大的白色碎片。


    “好像是骨头，给硝子看过了吗？”


    “看过了，说是……头骨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