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提出的两点，是他希望学生在训练中获得的。


    即使是在绝境时刻，也有坚定的内心。


    而在训练里，那个“绝境”的扮演者是我。


    我是特级咒灵。


    前不久刚遭受过巨大死亡冲击的学生们，此刻直面特级咒灵，相当于将内心最痛的情感反复掏出来，逼自己面对吧。


    学生之间的体术训练，大多数时候还是小打小闹，倘若不真的把自己扔到绝境里一次，是无法领悟到真正信念的。


    只有在这种时刻被激发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内心。


    “这对学生而言还是太残酷了吧？你们当中，就连很多成年咒术师，也没见过几次特级吧？更不要说交手了。”


    当然，如果我事后知道虎杖悠仁就是在特训期间，刚学会入门的「咒力控制」，便被五条悟带去观摩漏瑚和他的「领域展开」，一定不会多嘴说那些话。


    从入门直接飞跃到咒术世界的顶点，还真是五条悟能做出来的事。


    这个人其实在某些方面，对学生极为严格啊。


    因此五条悟说：“我不希望再出现内心比身体更先被打败的人。”


    他的语气给我的感觉，有点像白天时候的硝子，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意思是我之前提出的合作还有希望？”我问。


    “看表现吧。”


    “……”


    说了这么多，到最后还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又说：“不过听了你的话，我又考虑了一下，二年级整体还是比一年级成熟的，就算训练没有我在场，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真不怕我趁你离开的时候把他们都……”


    “要是能你早就这样做了吧？可是连直哉那种人都放过了，嘶，善良的诅咒。”


    这句话可不像是在夸我，反倒像遗憾着什么。


    我不满道：“不是能不能，而是看我想不想。”


    恰逢门外有落叶飘来，我并拢手指，一束光芒从指尖迸发，击中了它。


    落叶从表面上看去，毫无变化。


    但当有人路过，踩踏在上面，不会被鞋底碾碎的叶子，只有那一片。


    我的动作落在五条悟眼中。


    他很浅地笑了下：“是在玩「善良的神明大人随机挽留一个生命」，这种游戏吗？”


    “也可以是恶魔大人随机收回一个延长生命的机会，或者变相加速它的死亡。”


    我再次蜷缩手指，肉眼看上去仍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两秒后，平铺在地面上的叶子，只有那一片碎掉了。


    五条悟没有回头，但我想他已经“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问：“那个世界里，你应该算很强吧？”


    “除了我，其他咒术师都不能除掉你，心里一直有这个自信吧？”


    我点点头：“但神明与恶魔的游戏，我是第一次玩。”


    因为强大，所以动动手指就可以让弱小的存在灰飞烟灭。


    但是，我没有选择这么做。


    身为“最强咒术师”，五条悟的强度大概也远在我之上，因此他肯定能够理解，做与不做的原因。


    横亘在道德两面上的绳索，并不固定。


    相反，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挪动到任何位置。


    比起令自己饱受良心的诘问，不如先看清自己的内心后，跟随“心”来行事。


    “对了，想问你一个问题来着。”我说。


    “虎杖悠仁的情况我已了解，不过，听说你曾经还收过一名‘问题少年’，他当时的处境也是即将被总监会……”


    “啊，你说的是忧太吧？”五条悟恍然大悟的样子。


    乙骨忧太，这个名字缓缓浮现在我的眼前。


    至于我为何对他印象深刻，还得追溯到令咒灵世界闻风丧胆的百鬼夜行事件。


    倘若祈本里香不是诞生在咒术师那里，而是我们这边，我和花御又会多一位伙伴……


    而她已经消失不见了，被保留下来的，只有术式部分，相当于式神。


    怀着某种惋惜的心情，我问了五条悟最后一个问题。


    “我很好奇你的初衷。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乙骨忧太被特级过怨咒灵诅咒，发生了伤人事件。对于肩负着保护人类的咒术师而言，留下他明显不利吧？”


    五条悟浅浅地笑着：“很简单啊，他们很强，有成为优秀咒术师的潜力。”


    “只是这样而已？”


    “就是这样。”


    我再次感到冲击：“在你眼里，只要很强就可以了吗？”


    五条悟：“还不够吗。”


    “可他们在你们人类的制度和体系中，算不上‘正面’的人物吧。”


    这回轮到五条悟愣住了，虽然我不觉得自己说出这番话有多么违和，可他还是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那要这么说，最不正面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确实无法反驳。


    门外响起了汽笛声，很短促，更像是忍耐不下去后不得不提醒。


    “啊，车来了。”五条悟回头，刚好看见伊地知拉开车门，示意他进去。


    后排还有一人，是家入硝子。


    不知道两人在外面听了多久，硝子开口便问：“什么情况啊，咒灵和咒术师彼此交流教学经验吗？”


    “你怎么也来了，哪里出事了？”五条问。


    “什么事也没有，搭个顺风车而已，”家入硝子理了理头发，眼底皮肤因缺乏睡眠而泛着乌青，“申请了休假，明天训练不是推迟了么。”


    五条悟“啊”了一声。


    如果人的身体能跟咒灵一样随意变换大小的话，五条悟此时此刻大概会缩成一个Q版小人，将胳膊放在后脑勺后面，圆圆的脸露出尴尬又歉意的笑容。


    “啊，抱歉呐，忘了通知你，我决定明天照常训练。”


    硝子原本无神的眼睛都瞪圆了：“什么时候决定的？！”


    “刚刚。”


    “……”


    眼看战火要燃起，伊地知忙“催促”五条悟尽快上车。


    五条悟也熟练地钻进车里，还顺手把硝子丢了出来。


    他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朝我的方向摆了摆：“拜拜～明天训练加油哦！二年级也很有趣的，还有一只猫猫酱——”


    伊地知如急着赶路那样猛地踩下油门，五条悟后半句话被风撕扯得变了形。


    猫？什么猫？


    我脑海里蹦出的，是刚被“绑架”来时见过的那只小黑猫。


    难不成那只猫也是他的学生？这也太深藏不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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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只有咒灵才会有类似动物的形态……


    就这样，我在添油加醋的幻想中，辗转反侧度过了一夜。


    次日。


    由于五条悟不在，我无法瞬移到高专，二年级学生只好被辅助监督送来五条家训练。


    这群人除了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看起来还算正常，剩下的里面，一个把半张脸都埋在衣领下，嘴巴里不停说着让人听不懂的饭团馅料，另一个……


    根本就不是人！


    身高近两米，体型肥胖壮硕，全身都是毛，还是罕见的黑白花色，如果不是在杂志和电视上看到过类似的形象，我压根不会相信。


    我的精神世界仿佛遭到了大炮连环重击。


    在那个毛茸茸的家伙抬起黑色的、同样也毛茸茸的宽掌，冲我说“嗨～”之后。


    我用手指狠狠地搓着脸，发出崩溃的咆哮。


    “没说是熊猫啊——！”


    巨型身影朝我靠近，他将毛茸茸的腕部压得嘎吱作响，用浑厚的嗓音问道：“你对熊猫有意见吗？”


    “不，”我嘴唇颤抖，觉得自己还没开始战斗就已经被打败了，身形越来越矮小，“熊猫最好了。”


    *


    训练照常进行。


    只是，每次将视线落在那异常巨大却意外灵活的熊猫身上，我都会绷不住。


    “老师，拜托不要走神啊。”熊猫无奈地说。


    被喊了声“老师”，我才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我长舒一口气，做出积极备战的姿势，说：“继续。”


    ……


    学生们喜欢在休息时间闲聊。


    听着他们私下的交流，我才知道，原来像五条悟这种级别的咒术师，本不需要待在高专。


    而且，他还超级忙。


    “是超级超级忙哦。”熊猫纠正道。


    抛却立场不谈，和学生们单纯相处的时光，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都十分快乐。


    甚至有时候，我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有何目的。


    一年级似乎是听说了他们的学姐学长也来五条家训练了，找了个“需要观摩学习”的理由，说服辅助监督将他们也送过来。


    于是本来要针对二年级的训练，逐渐变成了一场大混战。


    七海建人出差了，只剩下家入硝子和一名辅助监督陪同，而那位辅助监督本身还算五条家的远亲。


    这样一来，课堂氛围可以说愉悦得有点过分。


    我享用着学生们“贿赂”的零食，听他们谈论八卦。


    东堂葵从「小高田见面会」上回来后，路上遇到了推销消毒湿巾的店员，对方二话不说为他进行一番“试用”，东堂葵盯着刚刚才被小高田握过的双手，竟然站在大街上流起了眼泪。


    三轮霞为了在扭蛋机中抽到迷你机械丸手办，差点倾家荡产，最后被真依打晕带回京都高专，醒来后发现机械丸把自己的一条手臂改造成了娃娃机的抓夹，还没等反应，就听见大家围过来给她唱了生日歌，善良的三轮只好隐瞒了那天不是她生日。


    西宫桃和禅院真依在东京街头闲逛时，无意撞见了五条悟。听说他在任务途中，顺便吃了季节限定的板栗饼、黄油土豆、毛豆泥冰淇淋，还有烤红薯。祓除最后一个咒灵时，他还把吃完的棉花糖棍顺手插进了咒灵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