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晦之见楼听雪终于对关键词产生了反应，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但脸上却露出一丝懊恼和犹豫。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仿佛是在为自己刚才的失言找补，却又恰到好处地透露出更多信息：


    “呃……这个……你和陆照微关系那么好，告诉你也无妨。”


    “陆照微能够成为陆氏毫无争议的继承人，不仅仅是因为出身，更因为他是……陆家某些‘特殊培育计划’最成功的成果。”


    厉晦之看向楼听雪，眼神里带着几分对陆照微能力的“敬佩”：“陆照微的智商极高，是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公认的顶尖。陆家近些年推出的好几款颠覆性的产品，背后都有他深度参与甚至主导研发的影子。说他是个绝世罕有的天才，一点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厉晦之话锋微微一转，语气变得稍微凝重了一些，带着一种合理的推测：“但是，听雪，这世界上怎么可能真有完美无缺的人呢？”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话语里的暗示更加清晰。


    “获得如此超卓的智商和能力，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我总觉得，这些巨大的优势背后，一定伴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缺陷或者代价。只是陆家和他自己，都掩饰得很好罢了。”


    楼听雪静静听着，没有反驳，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厉晦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沉重的忧色，他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仿佛需要借助酒精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只是有些担心他。”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回忆往事的凝重，“大概二十年前，帝星曾经发生过一起……非常可怕的惨剧。”


    “当时有一位平民学生，因为一次关键的高考模拟失利，害怕失去改变命运的机会，铤而走险，去了黑市，参与了非法的基因编辑实验。”


    “他的智商和记忆力得到了极大的、不正常的增长，最终也如愿以偿，用一个极高的分数，以平民的身份考入了帝星学院。”


    “但是，”厉晦之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有些压抑低沉，“他却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同理心和道德感，变成了一个冷血的反社会人格。”


    “在校期间，他利用那超乎常人的智商，竟然完美地避开了学院里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残忍地杀害了十几位同学。”


    “而有些同学被害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在走廊路过时，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厉晦之轻叹一口气，眼神复杂：


    “你完全想不到，他平日里的表现有多品学兼优。他的成绩永远名列前茅，对待师长谦逊有礼，在同学间人缘极好，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非常喜欢他，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这样的形容，几乎让楼听雪立马想到了陆照微。


    他智商卓绝，成绩优异，明明身处高位，却对所有的人都温柔有礼，在帝星学院里人气很高。


    看到楼听雪面露沉思，厉晦之非常满意，继续说道：


    “那段时间，帝星人人自危，恐慌蔓延，谁也不知道身边那个看似正常的同学，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杀人犯，也是因为这位贫优生的原因，贵族们对平民的成见也越来越深。”


    “这起震惊整个联盟的惨案，引起的舆论极为哗然，所有涉及基因编辑的研究都遭到了最严格的审查和抵制……原本就传出过一些风声，曝出参与过此类实验的陆家，才立刻彻底撇清关系，对外宣布只是派系斗争，严厉谴责这种行为。”


    “基因编辑这四个字，也成了众星的禁词，因为时间的流逝和特意的掩埋，现在的帝星学生都不知道曾经发生过那么一件惨案。”


    厉晦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目光担忧：“听雪，我没有怀疑陆照微也有这样的缺陷，我只是有些担心……我和他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只希望他好，也希望你好。”


    楼听雪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有时候也代表着一种态度，至少，他不觉得厉晦之说的是谎话。


    话尽于此，再说多的，恐怕会引起楼听雪的怀疑和不满。


    厉晦之给自己再倒了一杯酒，好像在懊恼自己说了这些话：“抱歉，可能是酒喝多了，今天我的话有点多。你听听就好，不必在意。”


    接下来的时间，厉晦之不再提任何与陆照微有关的话题，只是平常地和楼听雪聊天。


    平日里，厉晦之并不是有很多话的人。在这个花香沉醉的夜晚，望着面前这个清冷如月的人，他却有说不完的话。


    楼听雪基本不回应也没关系，厉晦之只是絮絮地说，好像想把这辈子的话，都在这个夜晚全部说给他听。


    他说自己小时候，其实很讨厌训练，总是躲起来哭，然后被父亲找到揍。揍着揍着，他的心也越来越冷硬，体能也越来越优秀，但还是不明白自己作为厉家继承人，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他又说自己青年时，曾经随军深入过未有人烟的荒星，差点迷失在危机四伏的深山里，那一次，死了很多队友，他直面了很多死亡，那一刻，他明白了，所谓的权力和责任，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和命令。


    他最后说自己进入帝星，说他遇见了楼听雪。


    厉晦之的目光聚焦在楼听雪身上，带着深沉的、复杂的情愫：“我经历过生死，见识过底层的不易，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比起那些纯粹的纨绔，已经算得上是体恤和清醒。”


    “但直到遇见你。”厉晦之认真看着楼听雪那双清澈的灰色眼睛，“你用绝对的实力打破了所有的偏见和规则，对那些所谓的出身和流言蜚语全然不屑一顾，只是专注于自己认定的道路……”


    “我才意识到，我或许摆脱了明目张胆的傲慢，但骨子里，仍旧存留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基于出身和固有阶层的偏见。”


    “楼听雪，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最坚定、最美好的人。”


    我曾觉得你的出身和地位与我不相配，但其实，配不上你这如同钻石般灵魂的人，一直都是我。好在，我还没做过什么错事，醒悟得也还算早，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打动你。


    “谢谢。你也很好。”楼听雪喝完杯中的酒，抬腕看了一下时间，“我要走了。”


    厉晦之站起身来送他，万分不舍。下一次，再这样和楼听雪坐在月光下聊天，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楼听雪仍旧拒绝了他的相送，只是静静地注视他几秒，拿起桌上他送给自己的礼物，这才轻声道：“再见，朦朦。”


    此情此景，让厉晦之仿佛回到了上次和楼听雪在这里吃饭的夜晚。他如同那次一样，取了一支银霜玫瑰，轻轻地插在楼听雪胸前的口袋里。


    楼听雪没有拒绝。


    见状，厉晦之眉目舒展，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柔声回道：“再见，听雪。”


    他目视着楼听雪在摇曳的玫瑰花里走远，心底满是柔情。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告别，他以为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