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微敏锐地捕捉到了暂时这个词，暗淡的眼睛微微一亮，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声问：“那、等你消气了，我可以来找你吗？”


    楼听雪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别去找季昀。这是我们的事，和他无关。”


    陆照微连忙点头，别说去找季昀的麻烦了，只要楼听雪能消气，他现在去给季昀鞠躬道歉都可以。


    和陆照微说完这句话，楼听雪不再开口，只做了个请他离开的姿势。


    陆照微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惹他更生气，还是从他宿舍里走了出去。他的步伐沉重、身形佝偻，一步三回头，再也没了以往的优雅从容。


    那扇房门在陆照微面前关上。他在原地站了好久，大脑一片空白。


    洞悉人性的他，唯独看不清的，就是楼听雪的心。


    陆照微以为楼听雪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监视他而生气，更加不敢承认，认为楼听雪知道了他变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之后会觉得厌恶。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打消楼听雪的怀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脑海里出现一条条计策，又全部被他否认，最后只剩下楼听雪的声音。


    「陆照微，我对你很失望。」


    陆照微打了个激灵，心口一痛，手放在门板上，惶恐又悲伤地喃喃：“对不起……我会学、也会改的，你讨厌的事，我以后再也不做了……求你，别对我失望。”


    他当然得不到任何回复，但陆照微也不在意，只是低声、反复说着对不起，直到陆陆续续传来学生们起床的喧哗声，他才回过神，按下箱子上的某个按钮，推着大蛇离开。


    陆照微在门外站了多久，楼听雪就在门里站了多久。


    直到听到陆照微离开的脚步声，楼听雪这才回到书桌前坐下。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做到一半的礼物。细长的银色的眼镜链底端，垂坠着一条黑曜石做的小蛇，因为定的黄宝石还没到货，小蛇的眼睛还是空着的。


    楼听雪看了好几秒那条小蛇，抓住那条眼镜链，伸手打算把它扔进垃圾桶。


    手腕正要施力的瞬间，楼听雪却松开了手，眼镜链便从他的手掌滑落，掉到了桌上。


    ……算了。


    楼听雪是真的很生气，他很讨厌别人骗他，也很讨厌别人监视他。原本想等陆照微诚恳认错，没想到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找理由、找借口糊弄他。


    那一瞬间，他真的产生了一种和陆照微一刀两断、再也不要见面的冲动。


    但很快，楼听雪反应过来，他们本来就要再也见不到了。


    陆照微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门口传来，茫然又痛苦，楼听雪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一直以来对陆照微有误解。


    他一直觉得陆照微很聪明、好像什么都懂，但其实不是的，他有时候也会很笨，比如他就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生气，也没发现，自己说的会离开，是真的要离开，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想到这，楼听雪胸口憋着的那口气就散了。一切的矛盾、愤怒在永久的离别面前都变得渺小起来。


    陆照微是骗了自己，但自己也瞒了他。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何必……何必到最后，还要闹得这么不愉快？


    陆照微没那么好，或许……也是好事吧。


    至少自己走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的愧疚。


    算了，反正结果已经注定是那样了，最后一点时间，和他好好相处吧。


    ……只不过这几天，他还是不太想和陆照微说话。


    楼听雪用力点了一下那条小黑蛇的脑袋，坏蛇，变态蛇，你以后自己和自己玩去吧。


    *


    楼听雪不理他的这几天，陆照微彻底乱了方寸。


    他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每天坐立难安、寝食俱废，过着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以往总能通过终端定位和监控随时掌握楼听雪动向，知道他在哪、又在做什么，如今却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那种失控感和焦虑感几乎要把陆照微逼疯。


    在这种时候，他也不敢再用的别的方法监视楼听雪，只好像个幽灵一般，在进出宿舍的时间守在楼听雪的宿舍楼下，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就是为了能远远瞥见他一眼。


    楼听雪自然看到了守在那里的陆照微，但每次经过时，都目不斜视，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团空气，那双灰眸里再也映不出他的影子。


    ……他收回了所有对陆照微的特殊对待，在楼听雪眼里，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个和别人没有任何差别的人。


    每当想到这一点，都让陆照微的心头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心脏乃至胃部都有一种持续不断的、沉闷的坠胀感，好像内脏被掏空，只剩下一具没有生息的躯壳，不断地往深渊坠落。


    陆照微已经焦灼到都要发疯了，但却不敢发疯，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能用尽全力克制和沉默等待。


    学院里有无数双眼睛都盯在楼听雪身上，关于他俩关系的变化，很快传开风声，一篇庆祝陆照微被楼听雪抛弃的帖子盖了几千层楼，下面全都是喜闻乐见的恭喜和还愿，一片喜气洋洋。


    厉晦之和沈墨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趁机赶紧凑到楼听雪面前，邀请他去训练楼试试新来的武器和全息舱，想用他最喜欢的东西接近他。


    但楼听雪对他们的态度也没有变好，对他们的邀约也全部都拒绝了。


    一直被拒绝和冷漠对待，两人当然也会气馁和伤心，但转念一想，虽然他拒绝了自己，但也甩了陆照微啊！


    按楼听雪对季昀的态度来看，他是一个从不回头的人，所以陆照微肯定是彻底出局了，比他们现在的待遇还不如。


    自己被拒绝固然令人难过，但陆照微被甩却令人开怀，和他比起来，自己至少还有机会嘛！


    “陆会长在学季昀扮演情圣呢？”


    给楼听雪送完花的沈墨缓慢地踱步出来，经过陆照微身边时忍不住阴阳怪气两句：


    “上一个坐在这里装可怜的人可是被淋成了落水狗，天气预报等会儿有雨吧，陆会长难道连这点也要学他？”


    “滚。”陆照微面无表情，声音阴冷。


    沈墨嗤笑一声：“怎么，被听雪知道了真面目，破罐子破摔，不装你那副温柔君子的恶心样子了？”


    陆照微懒得搭理沈墨，也不想在这里和他吵架。万一听雪听到或者看到了，觉得他不知悔改、满身恶行怎么办？


    “你以为淋淋雨、装装痴情，楼听雪就会原谅你吗？”沈墨看了一眼楼听雪宿舍楼的方向，“他那个人最讲原则了，你监视他的行踪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他没一拳揍在你脸上，已经足够体面了。”


    陆照微沉默。


    没得到回应，沈墨也觉得无趣。


    “你慢慢等吧。”沈墨耸耸肩，大跨步朝自己的悬浮车走，最后一句话飘散在夜风里，“……反正大家都在等。”


    反正，他们还很年轻，时间还有很长、很长。一天等不到，那就一周，一月，一年……一辈子。


    总有一天，能等到那片雪花飘落在自己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