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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脚下更是泥泞不堪，平日里坚实的土地，此刻已经成了浑浊的泥浆，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深一脚浅一脚，稍有不慎就会滑倒。狂风呼啸着，卷着雨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拼命地推搡着他们，阻碍着他们前进。


    “跟紧我！”大哥梨春明在前面开路，他身材高大，努力为妹妹挡住一部分风雨，但即便如此，梨初也觉得举步维艰。她只能低着头，眯着眼，紧紧跟着大哥的背影，凭借着记忆和对家中地形的熟悉，朝着坡下的牲畜圈舍摸去。


    黑暗中，视线极度模糊，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才能瞬间照亮周遭如同鬼域般的景象——树木在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被连根拔起；地上的积水已经汇成了浑浊的小溪，汩汩地流淌着。


    好不容易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坡下的圈舍，眼前的景象让梨初的心凉了半截。那个简陋的草棚顶已经被狂风掀掉了一半，剩下的茅草在风雨中无助地飘摇。羊群和那头老黄牛挤在残破的棚子下，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发出惊恐不安的叫声。


    尤其是羊群，已经挤作一团，焦躁地试图寻找躲避的地方，眼看就要炸群四散奔逃。


    “快！把它们赶去后院的石砌窝棚！”大哥梨春明大声吼道，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失真。后院的窝棚是依着山壁用石头垒的，平时堆放干草和农具，最为坚固避风。


    兄妹三立刻分头行动。梨春明负责驱赶那头还算镇定的老黄牛，梨初则试图安抚受惊的羊群。羊群本就胆小，此刻在电闪雷鸣和狂风中更是惊恐万分，梨初刚靠近，它们就“咩咩”惊叫着试图从她身边挤过去逃跑。


    “别跑！回去！回去！”梨初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拦在羊群前面，雨水糊住了她的眼睛，冰冷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寒冷和恐惧让她牙齿都在打颤，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她学着平时呼唤羊群的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尽管在风雨中这声音微乎其微。


    一次，两次……她被受惊的山羊撞得踉跄后退，泥浆溅了满身，但她死死咬着牙，利用地形和声音，配合着大哥的驱赶，终于将混乱的羊群一点点朝着后院的方向逼去。这个过程异常艰难，耗费了他们大量的体力和心神。


    当最后一只羊被连推带搡地赶进坚固的石砌窝棚，并用木栅栏暂时堵住门口时，兄妹俩已经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鸡……鸡窝和鸭舍！”梨初喘息着提醒，她的声音已经沙哑。牲畜暂时安全了，但家禽的窝棚地势更低。


    两人不敢停歇，立刻又冲向鸡窝鸭舍的方向。果然，这里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杂物。鸡窝里传来一片惊恐的“咯咯”声，鸭子也在不安地叫着。


    他们迅速检查了窝棚的结构，确认没有立即坍塌的风险，但水位在持续上涨，必须疏通旁边的排水小沟。大哥梨春明二话不说，直接用手扒开堵塞在沟口的杂草和淤泥，梨初也在一旁帮忙，用手，用随手捡来的木棍，拼命地清理着。


    冰冷的泥水冻得他们手指僵硬麻木，但求生的本能和守护家业的信念支撑着他们机械地动作着。好不容易，眼看着积水流动的速度快了一些，两人稍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梨初猛地抬起头，望向池塘的方向。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片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水域，此刻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着她的心。


    “池塘……我得去看看池塘！”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池塘的堤岸是她最担心的地方，万一被冲垮，不仅鱼会跑光，漫出的水还可能进一步淹没旁边的稻田和屋舍。


    “不行！”大哥梨春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的手因为冰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小妹，你听这雨！越来越大了！现在去池塘太危险了！那边地势低，路更滑！”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撕裂夜幕，紧接着是一声几乎要震裂耳膜的炸雷！“轰咔——！”


    雷声过后，风雨声似乎更加狂暴了。那雨，已经不是“倾盆”，简直像是整个天穹都塌陷了下来，密集得没有一丝间隙。风也更加猛烈，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梨初被大哥二哥死死拽住，望着池塘方向那无边的黑暗和雨幕，听着那仿佛能摧毁一切的巨响，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知道大哥是对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强行去查看池塘，无异于自杀。雨水、泥石流、被风吹断的树枝……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可是……那是她的池塘啊！


    恐惧、焦虑、不甘……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但比身体更冷的，是那颗不断下沉的心。


    “先回去！”大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爹娘还在等着！咱们得保住人！只要人在，其他的……总还有办法！”


    梨初和大哥二哥互相搀扶着，几乎是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从后院牲畜棚的方向往主屋挪。就这么短短一段路，在狂风的阻挠和泥泞的纠缠下，走得异常艰难。蓑衣早已湿透，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冰冷刺骨的雨水无孔不入，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钻，带走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斗笠根本形同虚设，雨水横着、斜着，从四面八方泼洒过来，视线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水世界和震耳欲聋的喧嚣。


    刚绕过屋角，快到前院门口时，借着又一次撕裂夜空的闪电光芒，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在风雨中踉跄前行，看身形像是村里的王老伯。王老伯似乎是想去田埂上看看，刚走出自家院门没几步，一阵更强的旋风卷过，他“哎呦”一声，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泥水里，手里的灯笼早就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瞬间熄灭。


    “王老伯！”梨初心头一紧，和大哥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扶……扶我一把……”王老伯在泥水里挣扎，声音带着痛苦和焦急。他的年纪比梨父还大些，这一跤摔得不轻。


    梨春明力气大，一把将老人从泥浆里搀扶起来，梨初也赶紧在另一边扶住。老人的手冰凉，浑身沾满了泥浆，狼狈不堪。


    “这……这贼老天！我的稻子……眼看就能抽穗了啊……”王老伯声音发颤，也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急的，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自家稻田的方向，充满了绝望。那稻田是他一家老小下半年全部的口粮和指望。


    “王老伯，先回去！现在出去太危险了！”梨初在他耳边大声喊道，风雨声几乎将她的声音淹没，“田埂现在去看也没用，保住人要紧！”


    王老伯还想说什么，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吹得三人齐齐一个趔趄。


    他知道梨初说得对，这天气，人站在外面都随时可能被风卷走或者被不知哪里飞来的杂物砸中。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无尽的辛酸和无奈，任由梨初兄妹搀扶着，将他送回了自家院门口。他的家人也正急得团团转，见状连忙接了进去，隔着风雨，连道谢的话都来不及多说。


    梨初和梨春明看着王老伯家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但心情更加沉重。他们知道，此刻村子里像王老伯这样担心田地、冒险想出去查看的人绝不在少数。这场雨，牵动着每一户靠土地吃饭的人的心。


    两人不敢再耽搁，立刻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回了自家院门。大哥用力拍打着门板，里面传来梨母紧张的声音：“谁？！”


    “娘！是我们！快开门！”梨初赶紧应道。


    门栓被迅速拉开，梨母和蔡梦月一起用力，才将门拉开一条缝，兄妹俩侧身挤了进去。门立刻又被死死关上，插紧门栓，将那地狱般的风雨隔绝在外。


    一进入堂屋，虽然依旧能听到外面恐怖的声响，但总算有了一个相对安全、能遮蔽风雨的空间。两人几乎虚脱，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雨水从他们身上流淌下来，瞬间在脚下积成了一小滩水渍。


    “快！快把湿衣服脱下来！灶房烧着热水，梦月，快去舀热水给他们擦擦！”梨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手忙脚乱地就要帮梨初解蓑衣的带子。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才担心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