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究的呐喊，如同杜鹃啼血，在这死寂的工厂里回荡不休。


    那股子“只要给我一个亿，我能创造一个新世界”的创业狗气质，浓郁得都快凝成实质了。


    楚风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工程师之魂，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亲切感。


    曾几何知，在他前世的金融帝国里，每天都有无数个这样的人，拿着各种天马行空的PPT，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求他投资。


    没想到，穿越到了修仙界，还能重温旧梦。


    “咳。”


    楚风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语气平静而专业，


    “这位……先生，先别激动。”


    “在谈‘投资’之前，我们首先要进行一次‘项目复盘’。”


    “根据我的初步观察，你的‘项目’，似乎遭遇了‘灾难性的失败’。”


    “能告诉我，你的‘商业模式’，究竟在哪个环节，出现了‘致命漏洞’吗？”


    “复盘？漏洞？”


    老学究愣住了，他没想到楚风会问出如此“专业”的问题。


    他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知音的激动。


    “您……您果然是专业的！”


    他飘到那台巨大的“天道一号”前，用一种近乎抚摸情人的姿态，触摸着冰冷的钢铁。


    “我的模式，本该是完美的！”


    “我将这个世界的‘灵气’，定义为一种更高阶的‘能源’。”


    “将‘符文’，定义为一种可以被解析和复制的‘编程语言’。”


    “将‘炼器’，定义为一种可以被标准化的‘工业制造’。”


    “我建造了这座‘奇迹工厂’，我以为，我将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人人都可以通过操作机器，来享受‘修仙’成果的伟大时代！”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豪。


    “但，我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他的声音又低沉下去，充满了苦涩，


    “‘能源’的获取成本。”


    “为了驱动‘天道一号’，我设计了‘深层灵脉汲取阵列’，它可以像树根一样，扎入大地深处，直接从灵脉主干中，抽取最精纯的本源灵气。”


    “它的效率，是那些土著修士打坐吐纳的一万倍！一千万倍！”


    “也正是因此……”老学究的魂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恐惧。


    “……我触怒了‘它’。”


    “它？”


    楚风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是的，‘它’！”


    老学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神经质的尖锐，


    “这个世界的……‘意志’！或者说，‘规则’本身！”


    “你们称其为……‘天道’！”


    随着“天道”二字出口，整个空间都仿佛震动了一下，穹顶之上，一道无形的、冰冷的意志，一扫而过，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在我的工厂全力运转的第三年，灾难降临了。”


    老学究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我所在的那个域，所有灵脉在短短三年内，被我全部吸干。”


    “山川枯萎，江河断流，万物凋零……我把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死寂的荒漠。”


    “然后，‘它’就来了。”


    “那不是雷劫，不是天罚……那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


    “‘规则抹除’。”


    “我的工厂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由纯粹的法则构成的旋涡。”


    “它没有攻击我，也没有攻击我的工厂。”


    “它只是……修改了规则。”


    “在一瞬间，‘燃烧’这个概念，消失了。”


    “‘灵气转化’这个概念，被加上了无穷大的‘损耗率’。”


    “‘金属坚固’这个概念，被降低到了豆腐的级别。”


    “于是，我的‘天道一号’，这个由亿万个零件组成的精密奇迹，就在一瞬间，从内部开始，自我崩溃，自我瓦解，变成了一堆废铁。”


    “而我，作为这一切的创造者，我的灵魂被刻上了‘规则污染’的烙印，被永远地禁锢在了这里，成了我自己创造的‘工业坟墓’的守墓人。”


    老学究说完，颓然地垂下了头，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木偶。


    整个工厂，再次陷入死寂。


    风芷若和慕容雪的脸上，写满了震撼。


    直接修改世界底层规则？


    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这哪里是什么天道，这分明就是创世神才有的权柄！


    赵无极的小本本，“刷刷”地记录着。


    【天道风险评估报告（初版）：】


    【风险定性：终极的、不可抗力的、具备‘市场规则制定与修改权’的‘监管机构’兼‘央行’。】


    【行为模式：当某个‘市场参与者’（如前代穿越者）的行为，对‘市场基础’（如灵脉）造成‘系统性风险’时，天道将启动‘强制退市’流程，通过修改‘游戏规则’，对该参与者进行‘降维打击’与‘物理清算’。】


    【结论：天道，是本世界最大的‘庄家’，且输不起。】


    楚风听完，非但没有恐惧，嘴角的弧度，反而越来越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兴奋地一拍手掌。


    “我明白了！”


    “你的失败，不是技术上的失败，而是‘金融模型’的失败！”


    老学究猛地抬头：


    “金融模型？”


    “对！”


    楚风的眼中，闪烁着金融巨鳄看到完美猎物时的光芒，


    “你的‘工业修仙’，本质上是一种‘重资产、高能耗’的‘实体经济’。”


    “你把‘灵脉’当成了可以无限开采的‘煤炭’，进行粗放式的掠夺，却没有考虑‘可持续发展’和‘环境保护’！”


    “你这叫恶意透支‘自然资源’，引发了‘通货紧缩’和‘经济危机’！”


    “天道作为‘央行’，自然要下场，对你进行‘宏观调控’了！”


    楚风越说越兴奋，他走到老学究面前，仿佛一个循循善诱的导师。


    “你的路，走窄了啊，老兄！”


    “实体经济，多累啊！”


    “我们玩资本的，讲究的是‘轻资产’运作！”


    “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去挖矿？”


    “我们直接‘发行货币’不好吗？”


    “为什么要自己建工厂搞生产？”


    “我们让别人‘代工’，我们来‘制定标准’、‘创建品牌’、‘垄断渠道’，不好吗？”


    “你的蒸汽机，是用来抽水的。”


    “我的‘升天集团’，是用来抽‘人心’的！”


    “你的失败，是因为你创造了一个巨大的‘资产泡沫’，然后被天道戳破了。”


    “而我……”


    楚风指了指自己，笑得像个偷了鸡的狐狸，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创造‘资产’。我创造的，是‘泡沫’本身！”


    “我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个泡沫会无限膨胀。”


    “于是，所有人都会疯狂地涌进来，用自己的价值，去维持这个泡沫不破。”


    “我，就是泡沫，泡沫，就是我！”


    老学究的魂体，呆呆地看着楚风，他那被工业理论塞满的大脑，第一次因为这些闻所未闻的“金融歪理”而陷入了宕机。


    他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一扇……通往深渊的大门。


    他看着楚风，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你比我……更像个魔鬼……”


    “过奖。”


    楚风谦虚地笑了笑。


    他伸出手：


    “好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别的话不说了，看在咱们都是‘穿越者’这个‘概念板块’的份上，把你那套‘工业修仙’的‘技术资料包’，给我做个‘资产交接’吧。”


    “作为回报，我可以考虑，给你发行一支‘纪念版股票’。”


    老学究：“……”


    他突然觉得，自己被天道抹杀，或许……还算是一种仁慈。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魂体化作一道数据流，涌向楚风的眉心。


    “拿去吧……我所有的理论，所有的设计图……以及，我最后的警告……”


    “小心‘天道’……它对‘泡沫’的容忍度，是零……”


    庞大的信息流，轰然涌入楚风的识海。


    蒸汽核心、差分机、灵能活塞、齿轮剑阵、自走魔偶……一个庞大而完整的工业科技树，在他脑中缓缓展开。


    就在楚风沉浸在这知识的海洋中时。


    “轰——！”


    一声巨响，整个“奇迹工厂”的穹顶，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刺目的紫色雷光，与一道冰冷到极致的无情剑意，同时从天而降！


    雷千绝那扭曲而怨毒的咆哮，响彻整个空间。


    “楚风！”


    “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