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满眼的血。


    男人踉跄地摔倒在路上，膝盖的伤口被蹂躏进砂砾，尖锐的刺痛袭来让他两眼发黑，但他已顾不得太多，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甚至来不及查看自己伤得有多重。这一刻，求生的意志已经盖过了身体的不适。


    耳边是非人怪物粘稠如同蛛网的窃笑，攻击时不时从看不见的角落袭来。


    他不知道正在追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那鬼东西绝对是看上了他这一身血肉，最初跟着他的仆从在遇见的第一时刻就被杀死，破败的身体堆叠在一起，苍白死寂的脸靠在一起，就像一尾尾死掉的鱼，漫天都是腥气。


    男人本来应该在那时就被杀死，但那些怪物一时间没有对他出手，而是让他跑起来，像餍足的猫抓老鼠，临死前也是这样玩耍。


    男人觉得自己逃不出去了，“要不然算了吧”的念头再次浮现出来，如果死亡只是很短暂的痛苦而后陷入漫长的沉睡，那听上去倒是……


    不！不对！这不该是他的想法 ！


    他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仿佛要把嘴里那块肉咬下来，但太过无能为力，这种疼痛甚至无法漫过那种甜美的诱惑。


    “我们这也不算是违背了大人的命令吧。”怪物在他耳边低语，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当然不算。


    他在心里这样说。


    虽然那位大人早早地下了命令，使用锁在血液里的禁令宛如天罚，将“不许伤人”刻进了每一个鬼的脑子，如果胆敢涉及，就会被那从天而降的天丛云剑贯穿。


    可他并不是那位大人转化的鬼，他体内的神赐来自另一位鬼之始祖，那位大人的同胞兄弟，他们坐在相同的王座上，背对而驰。


    但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男人继续奔跑着，但是在某一刻，他的肺叶不再疼痛，他感觉身躯越来越轻快，一种陌生的、汹涌的、近乎狂暴的力量充盈了四肢百骸。他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却发现口涎正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利齿尖锐足以撕扯破人类柔软的血肉之躯。


    他正在追逐着人类，听着人类的痛苦，然后扯开嘴角大笑。


    他不再是只会嚎哭的猎物。


    ——他才是正在狩猎的怪物。


    混沌的大脑不足以支撑清晰的思考，他只来得及狂喜于自己重获了力量，却根本没有发现死神的黑影已经悄然而至，落下的阴影笼罩了他。


    只是极轻巧的一声，几乎被风声掩盖，那声音根本不像刀刃切进鬼坚硬的皮肉，反而更像是切开平静的水面或是融化的油脂。


    视线猛然天旋地转，他看到的是一个小孩，不到十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属于孩子的稚嫩，但就是这样的年龄，他却稳稳地握着手中的刀，脸上的纹路深红如血。


    鬼在最后捕捉到的视线，是那柄刀上仿佛凭空燃起了火。


    *


    “真恶劣啊，六道骸。”


    略带调侃的语调打破了此地的肃杀。


    “用幻术让他体会人类的感受，然后在重获力量的时候带走希望——不过对于他来说，也是罪有应得。”


    一行人追了过来，说话的黑发男人将伞向下倾斜，曾溅出的猩红被泼在伞面上，从伞的边缘看到伞后人模模糊糊的轮廓。


    另一边，被山本武说恶劣的六道骸嗤笑一声，不做声。


    这种沉默本身，有时比任何辩白都更像是一种默认的傲慢。


    沢田纲吉：“。”


    不知道说什么，给大家表演个句号。


    如果说这世界上最复杂最纠葛的关系是母女关系，那么沢田纲吉觉得他身处的职场环境也不遑多让。


    沢田纲吉绝对没想到把山本武和六道骸一起领出来能有这么灾难。


    出门时他就觉得不对，因为以他的身高夹在两个身高已经突破了一米九的男人中间，一起走的时候远远望去好像一个“凹”字飘了过去。


    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身高，也掩饰一下自己的破防，沢田纲吉选择了打伞出行，正好遮挡一下太阳。


    当然这还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进攻，接下来的行程里充满的就不只是对他的攻击了。


    他也不明白，山本武明明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六道骸也不屑于和他身边的人吵架，但这两人站在一块，说出的一字一句都充斥着某种让他的超直感不停警报的火药味——还是那种被水淋过所以点燃以后不知道会不会炸开的火药。


    说一个字警报响一声，说一句警报响一段，沢田纲吉感觉再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他要耳鸣。


    【日常任务：清除团队不和谐音符】


    【任务已完成，击杀恶鬼×2，获得奖励资金×1000】


    在食人恶鬼彻底被杀死之后，系统的提示立即上线。


    沢田纲吉翻了翻系统地图，发现那上面依旧存在大片大片的红点，辉夜城那些由他转化成的鬼是绿色的，小猫三两只在地图上少得可怜。


    在这一方面，鬼舞辻无惨就比他有事业心得多，虽说他自己鬼影都不见一个，但由他转换的鬼这几年里呈现指数增长的态势，几乎每天都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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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沢田纲吉天天做梦鬼舞辻无惨流血过多自己嘎掉，这样说不定下地狱以后还能减刑。


    ——但是紫砂好像也是一种罪过。


    诶（开朗.jpg），这不正好。


    继国缘一收起刀，虽然战胜、碾压了恶鬼，但是他表现得好像只是拂去尘埃，诗走过去问他刚刚刀上燃起的火焰是什么。


    继国缘一歪歪头，说那是“呼吸”。


    诗又问他：“呼吸是什么？”


    继国缘一：。


    他这就有点词穷了，因为对他来说呼吸就是呼吸，不是需要学会的东西，只要握住刀，他就明白该如何使用，如何劈砍，世界在他眼中是透明而无害的。


    “我还是觉得很奇妙，”沢田纲吉从山本武和六道骸中间走出来，他得透透气，“缘一说他对剑道这种事情看一下就会，这就是天才吗？”


    他从没有这样的体会，虽然reborn曾将就地认可过他的战斗天赋，但也立即说了那属于是实战之后被揍一顿才能反应过来的天赋。


    由于他的老师是坚定的“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的铁血教学，所以沢田纲吉回过头来想，他的进步还真是依靠“好像不这么做就会死掉”的极限磨炼，被逼到绝境才能爆发的灵光一现。


    但继国缘一不是。


    他好像带着宿慧，那是一种先天的智慧。像出生就带了技能包，需要的时候点一下加载然后就可以无痛使用。


    “纲吉大人也对剑道感兴趣吗？”诗转过来问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掩下几声咳嗽，他侧身把山本武露出来，然后带了一点骄傲地展示给两个小孩看。


    “我对剑道一窍不通，但是阿武会，他可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剑士。”


    “这么厉害！”诗问，“比缘一还厉害吗？”


    在她那里，自然是继国缘一最厉害。


    “当然了，在我这里，阿武可是天下第一的剑士。”


    听闻此言，六道骸又冷笑一声。


    沢田纲吉：“。”


    他下次出来绝对不会把这两个人一起带出来了。


    不知道出来到底散的是心，还是散的是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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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呢。”沢田纲吉装作没听见六道骸的动静，他笑着让两个小孩继续往前走。


    走过溪水，越过森林，登上山顶，他曾经的家族在许多地方繁衍，然后搬迁，在这一个百年，他们选择了更为隐蔽的地点。


    “那就是产屋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