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芊芊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长灵山的洗髓台。


    洗髓台是新入门弟子接受洗练的地方。


    根骨好的人能直接学会聚灵入体，成为练气期修士。


    有人催促道：“芊芊，到你了，快去呀。”


    面前站着的白衣修士面无表情看着她。


    “走。”


    白衣修士沾着洗灵水的手指只在她额间点了一下。


    宋芊芊茫然走到一旁，刚刚催她的姑娘很快也跟了过来。


    “嘿嘿，别灰心，我上山前就听说了灵遗道长就是这么不近人情。”


    姑娘笑道：“只有天才站在他面前才能得他一个笑脸。”


    话音刚落，那边传来几声惊呼。


    站在灵遗道长面前的少年局促抓紧衣角，讷讷看了四周众人一眼，慌忙低下头。


    他额间有淡紫仙印发出微光，又慢慢消失。


    灵遗道长震惊的神情冷下来：“走！下一个。”


    “诶？仙印怎么消失了？”


    “是残缺仙骨，这种修行反而事倍功半。”


    “为何？好歹也是个仙骨呀。”


    “残缺仙骨极易招惹邪气，一个不稳就容易入魔，因此必须苦修。你想想，谁能受得住百年如一日、甚至千年如一日的苦修？”


    “原来如此，嘁，还以为是真的仙骨，原来是个残废。”


    “你且看着吧，这事还没完呢。灵遗道长最厌恶残缺仙骨，这人留不下长灵山了。”


    “……”


    那少年不知有没有听见他们的话，垂首站回人群里，单薄身形很快被重重人影覆盖。


    宋芊芊却良久都没回过神来。


    裴郁！


    她不会看错，他就是裴郁！


    前世灭世的魔神裴郁！


    这群人说得不错，裴郁的确在长灵山待了两个月不到就被赶下山了。


    罪名很多。


    什么偷盗、不敬师长、欺凌同门、毁坏门内至宝……


    灵遗道长亲自废了裴郁根骨，看着他爬下山的。


    后来裴郁不知在哪修了邪术，功力倍增，拥魔兵千万，变成能一拳捣毁天柱的魔神！


    他第一个报复对象就是长灵山。


    灵遗道长被他砍掉四肢，丢在他从前爬过的仙阶上，蠕动残躯周而复始从上爬到下，永不会死。


    这时宋芊芊才知道，最初赶走裴郁的所有罪名都是灵遗道长徇私——


    将其他人犯下的错统统丢到裴郁身上。


    ……就算如此，宋芊芊看着奄奄一息、备受折磨的灵遗道长，也不能赞同裴郁的所作所为。


    太残忍了。


    灵遗道长对待弟子是很苛刻，可他毕竟是长灵山的仙长啊，是她的长辈，她焉能坐视不理？


    宋芊芊想为灵遗道长求个痛快，所以主动接近裴郁。


    她想用多年前的一碗水之恩，唤醒裴郁心底的善。


    ——裴郁被赶下山前日子也过得很不好，缺衣少食，灵遗道长命他在冰天雪地苦修，一个时辰都不能离开。


    他经常被饿个半死、冻个半死，可有仙骨在身，他又死不了。


    所以永远只是半死。


    而那日，宋芊芊因好奇‘冰天雪地’，进去看了他一眼。


    见他冷得不行，就给他喂了一碗温水。


    她告诉了他她的名字。


    裴郁的下属一听是长灵山的人，扬起手就要将她虐杀。


    原本在闭关的裴郁突然出现，一招灭杀下属，带着宋芊芊回了魔界。


    从此宋芊芊就再也没离开过。


    裴郁听完她劝慰的话，没有反驳，也没有解开灵遗道长身上的咒。


    他好吃好喝待着她，却又不允许她离开，沙哑的声音说：“你若走了，这天下对我而言最后的一点善也没了。”


    “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宋芊芊不敢走。


    但人间还是被裴郁的魔军覆灭了。


    重来一世，宋芊芊不愿意再当那只出头鸟。


    如果现在杀了裴郁，是不是……能阻止人间噩梦？


    但。


    长灵山有规矩，杀同门会被逐下山，并在脸上刻字。


    天下人都会知道她是个杀同门、心狠手辣的亡命徒。


    而谁也不会信她是在拯救世界。


    所以……值得么？宋芊芊心里很乱，她撇开脸不去看裴郁。


    却不知在她转过头后，少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唇角扯了扯。


    …


    宋芊芊这几日一直在琢磨怎样提升修行的事。


    直到这天发现长灵山上漂浮着诸多法器，才意识到今天就是修真界百年一届的宗门大比啊！


    今年举办地定在了长灵山，受邀宗门都会带着自家首席弟子参加。


    宋芊芊这一批新入门的弟子当然不够格报名，连观看席都得费尽心思才能得到。


    “……诶？那边下来的怎么全是女修？！个个腿这么长，天呢……”


    “别看了别看了，合欢宗这群女的脾气最暴躁，小心她们把你的眼挖出来！”


    “合欢宗？！这不是邪宗吗！怎么也配踏足我仙家宝地！”


    一开始沉迷人家姑娘腿长的男弟子立即正色道：“长灵山的灵气都被她们玷污了！”


    合欢宗处在魔族与人族交界，百年前一直为魔族办事，再加上修炼功法不大入流，故而被称作五大邪宗之一。


    但后来魔神陨落，合欢宗有位女弟子跟仙盟少盟主结道了。


    这一结道，可不就是整个合欢宗都被洗白了么？


    如今也是仙盟十大宗门之一，自然有资格参加宗门大比。


    “传言这两年合欢宗出了个圣女……”


    这人刚开了个头，就被另一人不屑打断：“什么圣女，还不是睡上来的？不知吸了多少男人的精气。”


    “是了是了，  合欢宗这群女的就是靠男的养活的，亏她们一个两个心比天高，瞧不起男人……”


    “……”


    宋芊芊听得无语，看在他们是师兄，比自己早入门的份儿上，抿唇走了。


    不远处，合欢宗的花船飘着花瓣缓缓靠近。


    下面等候的几个女弟子皆以红纱蒙面，弟子服长至拖地，却在行走间能露出腿部。


    她们赤着脚，姿态轻盈优雅，宛若步步生莲。


    来长灵山的飞行法器那么多，唯有她们格外引人注目，路过弟子不论是不是长灵山的都会驻足停留片刻。


    女弟子们齐齐将手放在左肩，微微俯身，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路过的人难免感兴趣地停下来。


    不一会，广场就聚了好多围观群众。


    一声清凉鹤唳之后，那道白色身影从花船跃下，衣袂在半空中划出清冷的痕迹。


    瞬间，还未落地的花瓣凝在半空，花香肆意。


    她身形高挑，一身金白相间的圣袍，长而薄的淡金色软纱拖在身后。


    她戴半张金面具，唇红齿白，容色清艳，气质不凡，似九天而下的玄女，既华贵又有仙意。


    在合欢宗女弟子的簇拥下，圣女身影消失不见。


    “……据说合欢宗圣女是难得一见的单灵根，七岁入门，十岁筑基，如今不过十八就已金丹巅峰了！”


    “我更好奇她有几个男人。”


    “合欢宗圣女自幼长在瑶山天池，还真不是靠双修之法。何况合欢宗归入仙盟之后早已不以双修之法为主。”


    “这话说出去谁信？骗傻子呢。”


    “……”


    人声嘈杂，但谁也没搭理旁边的白衣少年。


    他静静注视着那道身影远去，垂在身侧的指尖捻了捻。


    是一片被捻成汁液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