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来接孩子顺便道别的岑遥翻了个白眼，把木桐送她的香包系在腰上。


    木桐一来不是她们家的家仆，二来不过十岁出头，平白无故地离家作甚。


    “话不要这么绝对嘛，我们家木桐聪明能干，医书过目不忘一看就会，以后肯定是个治病救人的好料子。”


    “你也说了是你家的，那就留你身边好好学呗。”


    朱大夫挠挠头，别过脸不去看疑惑不解的木桐，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一走换了新东家，我这半吊子医术能不能留下来还是问题，木桐他有天赋，跟着我不是耽误嘛。”


    “跟着我们就不是耽误了？给你养孩子没问题，可在医术上我们又没那个传承，白白浪费他的天赋。再说了，到了青州万一我们撒手不管了，你能放心吗？”


    岑遥无语扶额，她明白朱大夫对自家孩子前程的担忧，可提前批也没这么前的啊。


    岐黄之术不比其他，这少年班，她开不起。


    “嗯……嗯，是我着相了，您就当我说了个笑话吧。”


    朱大夫抹了把脸，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夫人说得没错，木桐再有天赋，这么大点丢给别人算什么事，夫人心善他也不能死皮赖脸地赖着。还是想想新东家来了他和木桐怎么办吧。在夫人这儿他能一人顶俩人用，在别人那儿他就是个通而不精的半吊子了。


    木桐低头不语，默默将另一个靛蓝色的香包递给朱大夫。


    给小月亮准备生辰礼时，顺手就备多了，一个赠夫人表示感谢，另一个……


    “师父，不管去哪我都跟着你。”


    声音不大，足以让朱大夫听清。


    他向来不善言辞，但对师父的感情绝非普通的师徒之情。纵使血脉不连，他早已在内心决定，将师父视若亲父、奉养晚年。


    “欸！”


    朱大夫感慨万千，若不是夫人在场，他定然要泪满盈眶了。


    和相识的熟人道过别，抱着最后一次来的想法，岑遥和小月亮在整个庄园痛快巡游了一圈，离开时天边已飘起了彩云。


    回去的路上，岑遥的马车和骑马过来的易骧不期而遇。


    秋高气爽晚风凉，回城的官道上少有人烟，马车的帘子收在两边，任微风穿过留下阵阵舒爽的凉意。


    “阿遥？”


    呼唤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岑遥这才恍悟刚刚疾驰穿过的马匹主人正是易骧。


    “差点错过了。”


    车窗外，那人骑着枣红骏马，逆着日光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容。


    岑遥眯着眼，用手遮着额前，“你怎么过来了？事情都办好了？”


    “嗯，过来接你们。把这个收好。”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折起来的纸，隔窗递给岑遥。


    岑遥接过展开，惊讶地发现是两张地契，分别位于仪城和青州府。


    “两处宅子都是圣上赐下的，京城那处我去看过了，位置和大小都正合宜，以后再回京城也有个落脚之地。青州那套看位置就在官府附近，格局看起来也不错。”


    府邸回收另赐宅院不算少见，不过青州那处就是出于他和圣上的私人交情了，不走公账。


    “好，到了青州就不用再费心了。”


    岑遥打量着青州府的那张宅院图样，心里琢磨着怎么搬过去，想着想着就开始回想游记上青州的风俗特产。


    青州近海，这一世她还没吃过新鲜海鲜呢。


    “对了，去青州之前，我想去一趟扬州和徐州。”


    扬州和徐州？扬州是母亲的娘家，徐州……，是“岑遥”的祖籍。


    “我和小月亮也去吗？”


    “嗯。舅母她们还未见过小月亮，岳父岳母那里也理应去祭拜。”


    “……好。”


    徐州啊，原身在那里长大，可她除了一些零碎片段毫无印象，希望到时候见了过去的亲戚不会尴尬。


    哒哒的马蹄声在耳边回响，玩够了的小月亮趴在岑遥怀里呼呼大睡。


    走一步算一步吧，八年过去，有所遗忘再正常不过。


    .


    第二天一大早，岑遥召集了府中的下人，统一宣布此后的安排。


    她昨天回来就和母亲商议了下人去留的问题，府里的下人不算多也算不上少，总归是弄出了个章程。


    这会儿何管家带着府里没活的人都到了前院，时间差不多，岑遥也就不耽误工夫，开门见山。


    “去青州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路远途长，一切行事以精简为主。”


    话还没说完，下面的仆从一个个脸上就变了色，有人不想去青州，有人不想被抛下，有人纠结不定下意识心忧。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大抵还是保持了安静。


    “此次青州之行以自愿原则为主，去还是留皆看你们自己，不予强制，皆会做好安排。”岑遥退后坐回原位，朝朱槿示意，“朱槿。”


    朱槿拿着一个上了锁的大木匣走上前，高声道：“匣子里的，便是你们的身契。”


    底下的目光瞬间齐齐汇聚在她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她手里的木匣。


    “第一，愿意随行青州的，到青州后根据情况另做安排。”


    “第二，不愿随行青州自愿请离的，于何管家处领取身契，不论缘由一别两断。”


    “第三，不愿随行青州但愿意继续效忠易府的，留守京城各处家产，定期联系。”


    “最后，”朱槿停顿半刻，就算是她也觉得这个安排相当意外惊人。


    “所有人不分意愿，根据名册下发本月三倍月俸。”


    话音刚落，前院瞬间炸开了锅，全部沸腾起来，好半天才慢慢平息，由何康管家做代表，问出大家的心声。


    “夫人，您……是认真的吗？”


    “再认真不过。”岑遥莞尔一笑，指向身后的正厅，“这扇门里面放着的，就是尔等的薪俸，稍后就麻烦何管家了。”


    何康勉强镇定，挥着手连道“不麻烦不麻烦”。


    少夫人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你们不必着急，慢慢考量，三天之内都可来此选定去向。”


    岑遥最后留下这句话，推开门带着朱槿和何管家进入正厅。


    厅内摆了四个大箱子，何管家打开查看，里头果然是银光闪烁，满满的银白之物，再打开一个，装着的是一串串吊好的铜钱，同样闪着铜黄的微光。


    “夫人仁善。”


    “受之有愧，这是我和母亲共同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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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决定，还要何管家照着名册做好记录。”


    “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朱槿，还要辛苦你协助何管家，做好身契的确认。”


    “是，夫人。”


    朱槿抱着木匣，认真道。


    “这几天你们也可以想想自己今后的打算，刚刚那三条规则适用于你们所有人。”岑遥看向身旁的朱槿画眉，提醒她们，“回去也别忘了告诉紫苏、半夏。”


    画眉和朱槿一下愣在原地，尤其是画眉。


    画眉最初是岑府的家生子，被选中跟在小姐身边侍候。后来岑大人和林夫人出了事，岑府走的走散的散，她没走继续跟着小姐。辗转到了京城，小姐本想放她离开，她找不到去路又担心小姐，最后还是入了林府。小姐出嫁后她又跟着到了易府。


    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跟着小姐的准备，可现在……


    “你们都好好考虑。”


    小姐还是那么温柔善良，笑着对她们说，“我肯定不会生气的。”


    静棠居，吕清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认真挽发的丹葵。


    “阿遥在前院宣布的事宜你也知晓，”昨晚她们就是在静棠居商量的，“你要是倦了，或是有了相好，不用安慰我这个老婆子，离府就是。”


    “您说什么呢，奴婢整日陪着您哪来的相好？”


    “怪我怪我，让你忙得没工夫找相好。”


    丹葵对着镜子佯怒，嗔笑道：“找个相好的让他白吃我的白用我的吗，我还要留着买首饰在夫人面前争宠呢。”


    “你啊。”


    吕清虹隔着镜子点点她的眉心，脸上浮现笑意。


    “我啊，要留在夫人身边熬成个老嬷嬷，好好作威作福享受一番。”


    丹葵笑着打趣，将最后一缕发丝梳进发髻，簪上发钗。


    “好了！”


    吕清虹左右照照，满意起身。


    “那就走吧，丹葵嬷嬷。”


    昨个岑遥给她看了地契，她今天就打算去仪城的那处宅子看看，离开前把易府的家具零碎挪进去。


    .


    宣布完各种事宜，岑遥再次闲了下来。


    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母亲不让她添乱，让她把摇风院收拾好了就带着小月亮玩去，易骧也被要求联系旧友的名义赶了出去。


    她乖乖领命，约了叶敏珺在一家茶楼见面。至于小月亮，被易骧嘴里的大餐勾了去，被他抱走了。


    岑遥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时辰，听着楼下的说书，喝了半壶茶磕了一盘瓜子。


    “诶哟，看来我来晚了。”


    包厢门推开，正是叶敏珺。


    “不晚，是我来早了。”


    “我带了个朋友，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扒在门边，见岑遥点了头，才拉着背后的人一起进了门。


    来人是个身材高挑戴面纱的女子，虽不见容颜但气质清越出尘，似是大家之女。


    两人在岑遥面前就坐，叶敏珺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介绍身边之人。


    “咳，介绍一下，这是宋栖迟。”


    岑遥正觉陌生，忽听那人出声问好。


    “在下栖梧，见过岑夫人。”


    男声？！栖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