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简直觉得这满脸褶子的老头疯了，当即板着脸，抄起家伙就要冲上去。


    “住手！”


    澹台卿愕然之际，连忙闪身挡在二人中间。


    他对向素来迁就疼爱自己的费老升不起一点怒意，只是不得其解，“费老，您到底怎么了？”


    “我如今有了同大姐和二哥站在同一起点争夺家主之位的底气，您为何阻拦我？”


    费老心知自己举止冲动，他偏过头，避开澹台卿的视线。


    他闭紧了眸，又认命的松开，苍老的面庞带了几分不忍。


    “五公子，我便直言了。”


    “您争不过二公子的。”


    阿长眉毛不忿地抬起，“费老，你怎么能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主子被打压数年，眼下是一次机会，你凭什么说主子争不过二公子！”


    费老叹气，“有蛟龙帮为助力，少爷必然脱胎换骨。可少爷可曾想过，你与罗青临时联手，凭什么能扳倒二少爷这数年间花费时间与精力维持那些结交笼络的势力？”


    “我斗胆一句，老爷不日便将回燕郡，如今二公子势头正盛，澹台家中无人能避其锋芒，五公子还是趁早收心，为日后早做打算才是。”


    澹台卿没想到费老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眼前自幼如泰山般总是护着自己的老者，随着年迈气血衰退，费老的脊背比过去记忆里佝偻些许，发白的发髻更添岁月流逝的痕迹。


    顾嫦缨以为他会动摇，刚想张口，却见澹台卿在沉默之后，身形如柳忽而挺拔几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清溪般澄澈的眸子，让费老还欲脱口而出的规劝顿时止在喉咙间。


    “费老，过去那些任人摆布，只有良善之名任人怜悯的日子——”


    “我受够了。”


    费老浑浊的瞳孔倒映着澹台卿，他喉头滚动，粗宽的指节掩在袖中缩了缩。


    良久，他垂下头，掩住眼窝下的情绪。


    “我……知道了。”


    顾嫦缨和罗青同时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我有一事禀报。”尘埃落定，费老思忖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前头收到消息，在义贤山庄小庄主左丘殿的牵线下，二公子似乎已经与长霄门派来的人接触了。”


    顾嫦缨双手环臂，指尖轻点在衣料上。


    她姿态瞧着散漫，然而真正看去，那专注而平静凝神思考的神情如水底汹涌的暗流，所有算计与江湖风波正分秒汇在她的脑海中。


    她若有所思，抬头对上不约而同朝她投来希冀视线的众人。


    “你们说的那位……澹台家主不在燕郡？”


    澹台卿点头，“父亲曾因修炼瓶颈，三年前决意外出亲登方仙道门听天师讲座开悟，临行前放权给子女。”


    “他离家那日起，澹台家下一代家主争权夺利的讯号便响起了。”


    “同理，待他回归之日，便是下一任家主定下之时。”


    “父亲离家已有三年之整，当初他定下时间，不论是否突破境界，都会按时回来，算算时间……”澹台卿一顿。


    “还剩一月便会回燕郡。”


    -


    “你再跟我说一遍？”


    澹台秋猛地拍案起身，那张姣美的面容极其扭曲，“澹台晟和长霄门的人搭上线了？”


    那下人脸上喜色骤消，原想借此事做头一个上报拿赏金的人，却没想到是这个境况。


    他吓得一抖，身躯愈发往下弯去，“禀小姐，小的已经确认，确有此事。”


    澹台秋那抹愠怒突然掩下，眼神随意落到那下人身上，触得那下人心头乱颤。


    “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本小姐可不记得有派你去打探澹台晟的事情。”


    那下人脸色煞白，身子抖如糠筛，“其……其实是有一女子向小的递来的消息，那……那人还说，希望同小姐见上一面。”


    顾嫦缨跟着领路的下人，饶有兴致欣赏了一番亭台楼阁曲水流觞。


    直踏入正堂，澹台秋早已端坐在主位之上候着。


    她原先还想着是谁，在看到来人时，还是露出讶色。


    “是你？”


    澹台秋发髻间步摇轻晃，目光深深，“我想过不少人，却唯独没想到是你。”


    “你让我府中下人传话，可是欲投效我门下？”


    “大小姐分明知晓，我如今是在替五公子做事。”顾嫦缨微笑，那嘴角的弧度直教澹台秋连那最后一丝好脸色给敛了下去。


    她挥袖，端的是上位者俯视的姿态，“既不是投效，寻我做甚。”


    “莫不是我那五弟日子终于过不下去，派你过来求我来了？”


    “也不知你抽的什么风，堂堂风云榜新锐，居然去帮一个废物。”澹台秋嗤笑，发髻上的珠玉因这笑隐隐相撞发出琳琅细碎声。


    她打量着指甲上的朱丹，压根就没把顾嫦缨放在眼底，“说罢，他要求我做什么。”


    顾嫦缨只当没察觉她的轻慢，她摇头，“不是求，而是来合作。”


    “哈……哈哈……”澹台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中的鄙夷霎时溢了出来，她放下手，讥讽出声。


    “合作？你们也配？”


    “尚得仰人鼻息谨小慎微活着的蝼蚁，你们凭什么资格同我说出这句话来？”


    “他澹台卿一无能力二无本事，当真以为自己姓澹台就可以与我平起平坐了？”


    顾嫦缨并无怒意，只不卑不亢地迎上她，“大小姐多虑了，澹台卿并无与你们争夺之意，他只是为了能够在澹台晟手底下喘口气，决意帮您。”


    “帮我？”澹台秋收起嘲弄，身子往前一倾，“莫不是他愿意娶了孙珍仪，借助孙家助我一臂之力了？”


    顾嫦缨微笑，“他不愿娶孙珍仪。”


    澹台秋立马失了兴趣，“那他有什么可拿出手的？”


    顾嫦缨没有任她拿乔，直奔主题。


    “眼下澹台晟多了长霄门这一个助力，澹台家中长老皆蠢蠢欲动，只怕最近大小姐宅邸前门可罗雀。”


    “澹台家主回燕郡在即，如今留给你的可不是思考澹台卿能拿得出什么，而是尘埃落定后，你澹台秋要如何自处。”


    澹台秋沉默，目光一扫侯在门扉的下人，那些下人立马会意，退出门外。


    “依照澹台晟的性子，若说他就任家主之后若还能保持兄友弟恭，简直天方夜谭。”


    顾嫦缨捕捉到澹台秋愈发动摇的神情，循循善诱着。


    “澹台卿的力量哪怕微不足道，但他总归姓澹台，是家主的血脉子嗣。只要他坚定站在你这头，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若事成，大小姐只要松些口，让澹台卿在旁地偏安一隅当个富贵闲人他便安心了。”


    澹台秋仍抱着狐疑，“澹台卿亲口说的？他肯舍得澹台家偌大的势力？”


    “比起被逼着娶一个与他心目中背道而驰的妻子，他更愿意归隐山林，孤独一生。”顾嫦缨洋洋洒洒张口就来，几乎将澹台秋说得有几分动心。


    澹台秋到底还是松了口，“要怎么合作？”


    顾嫦缨眸底一闪，“很简单，大小姐在明面，澹台卿在暗，里应外合便是。”


    她离去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大小姐，澹台卿能拿出手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顾嫦缨走后，澹台秋门下武者从侧门而出，朝她问道，“大小姐，这女子真的靠谱吗？”


    澹台秋冷然一嗤，“靠谱？你可知她之前做了什么事？”


    “她昔日被刘时招揽入府，反将那对父子杀了个对穿。后来数次打脸孙珍仪，连她身旁的蒙挚都敢当众杀了，此女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那武者愕然。


    “我应她，不过是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有最后一个月，我若不孤注一掷，家主之位一旦落到澹台晟手中，我绝对讨不了好。”


    澹台秋咬牙，“澹台晟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