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梁境内东南西北中为人熟知的五大州，其余仍有十州之地。”


    厉无烬负手而立，他身姿并非因为这个闲适的夜而松懈半分，那目光郑重。


    “我欲培养你为其中一州镇抚司。”


    一句话，震住了顾嫦缨，也让久经江湖的王望手一抖，茶盏中微碧的茶液倾斜一泼，溅湿了袖口。


    枭司卫一州镇抚使？


    那可是至少元婴的存在！


    王望嫉妒酸涩得眼都发红了，哪怕是其余十州之一，也都是一方霸主的存在。


    厉无烬就这么看好这丫头？


    江湖不乏早殒的天才，在地境期前崭露头角，之后却寂寂无名至殒落的也不在少数。


    再说了，他难道不怕这丫头镇不住下面的人？


    顾嫦缨久久回神，她懒洋洋换了个姿势，言语温吞，“我不过一个先天武者，大人高估我了。”


    “你何须将自己看的太轻。”厉无烬闻言，忽而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冷硬的脸庞因这表情缓和了几分。


    “蒙挚此人你说杀便杀，行事果决。”


    “利用身旁可利用的一切，不费吹灰之力替澹台卿收服蛟龙帮，你有手段。”


    “短短时间，从矿山被忘却的私生子到如今声名鹊起，这样的手段可没几人如你一般。”


    “你眼下实力确实弱，在我眼里不堪一击，若放在枭司卫鼎盛时期，也仅达到候选枭卫的资格。”


    厉无烬淡道，“可如今今非昔比，我需要枭司卫有你这般手腕的人在。”


    “你有天赋，若给你足够的时间，再加上枭司卫资源倾注，有朝一日未必不能拿下元婴。”


    顾嫦缨眼底浮现几分精芒。


    她心底深知，这个橄榄枝是她眼下最好的抉择。


    散修武者终有尽头，一无师长教导，二无帮派傍身，三无资源灌注，仅靠天资终究有限。


    什么朝廷鹰犬，江湖隔阂，在拥有足够庞大的底蕴资源和实力的势力面前都是屁话。


    她不愿受制于人，将来也不会一直受制于人。


    厉无烬已然表态，顾嫦缨没有过多深思，正色拱手，“既然如此，我愿意加入枭司卫。”


    厉无烬流露的欣赏这下言溢于表，他拍了拍顾嫦缨的肩，“既是枭卫，”


    他倾身，清晰的声音落到她耳畔，“枭司卫不乏权力倾轧与明争暗斗。你是个聪明人，既入枭司卫，要投身何处，可要擦亮眼。”


    顾嫦缨很快意会过来。


    她坦然迎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只要枭司卫与厉家不亏待我，我自是懂得投桃报李。”


    “聪明。”


    厉无烬毫不吝啬夸了第二次，随即道，“眼下，我便有一项任务交给你。”


    “扶持澹台卿上位，我要他成为燕郡一把手。”


    “此事完成，我将亲自荐你为青州副指挥使一职。”


    刚入职就光明正大的越级，顾嫦缨眼波一转，就听到厉无烬继续道——


    “此州毗邻云州，同属南地，最重要的是——一州镇抚使位置至今空悬。”


    顾嫦缨望定他，眸底似翻卷滚动着波云。


    她没被厉无烬的话给牵引走心神，神情专注而平静，“为何是澹台卿，又为何是澹台家？”


    她看似问了个废话，实则直接点破厉无烬藏在背后的用意。


    厉无烬忽而大笑，方才予人的深沉气场顷刻打碎，“你啊你，我突然好奇你今后究竟能在这片江湖中闯出什么成就。”


    “燕郡是南部经商要道，维持此地平衡极其关键。它一旦落入旁人手中，只会变成唯高门大派马首是瞻，朝廷一旦对此地两眼抓瞎，便会慢慢失去掌控。”


    厉无烬不疾不徐的说着，“我需要一个有野心，却不膨胀的聪明人替我做这燕郡的耳目。”


    “他，便是我自一开始就定下的人选。”


    亭外渐起的晚风和蝉鸣反复交错，厉无烬看着眼前女子，她像是一块无法令人移开视线的璞玉，可偏生又微妙给他一股身居高位，执掌一方权势才有的气度。


    “不论我如何行事？”顾嫦缨撞上厉无烬明锐的视线。


    厉无烬几乎没有犹豫，他点头，“不论你如何行事。”


    -


    澹台卿激动的撑案站起，目光灼灼，那欣喜夹杂着不可置信，几乎满得快溢出来。


    “你真的做到了！”


    钟全满脸不可置信，上上下下将她扫了一遍，像是要挖出藏在这张脸皮下的谎言。


    阿长站在澹台卿身侧，看到昔日对着自己仰首倨傲的罗青在顾嫦缨身后竟满脸堆笑，淳朴的像个种地的老头时，腿肚子抽搐得一痛。


    ……看来他还没有睡醒。


    顾嫦缨微微一笑，如云端陡然掠起的风，她只轻描淡写，“罗帮主仰慕小少爷品性，特此前来投效，我不过是‘牵线搭桥’之人。”


    没人把她谦辞当真，澹台卿心绪激荡，他被打压惯了，下人见着他也只会评一句‘是个良善的公子，可惜……’。


    他在这份可惜中蒙住耳朵多年，直至他的兄长长姐强行将残酷的现实撕裂摊开在他眼前。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真的得到了与澹台晟澹台秋相争的筹码。


    就在澹台卿和阿长各有喜悦时，沉默的费老眼角褶皱一颤，视线在罗青身上一扫，忽而沉声质问顾嫦缨。


    “顾姑娘，不是老夫泼你冷水。罗青此前收受大小姐和二公子贿赂多年依旧摇摆不定，他为何突然投效公子，老夫实在心内存疑。”


    澹台卿的欣喜褪去，理智回笼，闻言也不由看向顾嫦缨。


    顾嫦缨早知他们有此疑惑，便省去中间步骤，三言两语将对罗青说过的话再度复述给他们。


    费老还是皱眉，与澹台卿松动的神情相比，斩钉截铁，“不行，我不同意。”


    “罗青此人心思多变，心存诡诈，谁知道他是否是大小姐或二公子派来对公子不利的奸细。”


    罗青原本带着诚意过来，却没想到被一个老头接二连三的否定贬低，当场黑了脸。


    “你家主子都没发话，你这老头叽歪什么？”


    “老子是来做交易的，可不是任你骂不还口的下人。你们若无诚意结交，直说便是，我何必废这个劲亲自前来，还讨不了好！”


    罗青暗骂他不识抬举，想扇人的心头有了。


    他堂堂一帮之主亲至澹台晟居所都得被捧着入屋，何时光站在门口就被指着脸面这么数落过？


    顾嫦缨在费老冷硬不屈的神情上一扫，心头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见有吵起来的迹象，她无视费老，直接问澹台卿，“小少爷，你怎么想的？”


    费老骤然哑声，也跟着看向澹台卿。


    澹台卿只沉默一瞬，起身同罗青伸手，“今后的日子，还望罗帮主鼎力相助。顾嫦缨所言便是我言，她承诺的，我必半分都不会少你。”


    罗青脸色这才好了不少，突然哈哈一笑，“常闻五公子优柔寡断，我看也不尽其然。”


    他带着嘲意，一边看向费老，“不论是做主子，还是做一帮之主，还是得在手底下人立规矩。


    否则手下人一个不察便分不清轻重，以下犯上，自诩身份妄图翻身做主子。”


    费老浑身气势高涨，他苍老的面庞涌起怒意。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