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天字号上房内。


    李长安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无误后，将五个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女儿叫到身边。


    他蹲下身，目光严肃而温和地扫过每一张小脸。


    “知微，逐星，清荷，多多，安然。”


    他极少如此正式地同时叫她们的名字，“爹爹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们说。”


    孩子们见他如此郑重，都乖乖站好，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们都知道，爹爹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你们也都知道如何进入这个神奇的地方。”


    五个小脑袋一起点头，尤其是钱多多和谢安然，她们俩对那里面的好吃的和好玩的印象深刻。


    “听着，”


    李长安压低声音。


    “京城不比甘州，这里人多眼杂，可能会有危险。就像今天街上那个坏人一样。”


    “如果，爹爹是说如果，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爹爹又不在你们身边，你们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乱跑。”


    他拉起萧知微和林逐星的手，放在一起。


    “知微，你是大姐，要稳住。逐星，你力气大，要保护妹妹们。”


    “你们要立刻带着清荷、多多、安然，第一时间躲进那个神奇的地方，这样你们就安全了，记住了吗？”


    萧知微小脸紧绷，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有着超越年龄的认真。


    “爹爹，我记住了。有危险，就带妹妹们去‘那个神奇的地方’躲起来。”


    林逐星也握紧了小拳头：“爹爹放心！谁敢欺负妹妹，我揍他！打不过我们就跑！”


    沈清荷默默点头，钱多多和谢安然虽然不太完全理解，但也乖巧地应着。


    反复叮嘱了几遍，确认她们都记牢后，李长安才稍稍安心。


    他让孩子们在房里玩，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着，下楼来到了客栈柜台。


    掌柜的是个面相精明的中年人，正拨拉着算盘。


    李长安要了一壶茶，看似随意地靠在柜台边，与掌柜搭话。


    “掌柜的，生意不错啊。”


    “托您的福，还过得去，还过得去。”


    掌柜笑着应酬。


    李长安抿了口茶，状若无意地切入正题。


    “掌柜的，久闻京城大理寺威名赫赫，专断天下冤狱。”


    “不知如今主持大理寺的各位大人，风评如何？可是那等明镜高悬、铁面无私的青天？”


    掌柜闻言，拨算盘的手微微一顿，警惕地抬眼看了看李长安，见其气度不凡，不似寻常百姓，但又带着边陲风尘之色，心下揣摩着对方的意图。


    他压低了些声音道：“客官，您打听这个可是……”


    李长安笑了笑，递过去一小块碎银。


    “哦，没什么，只是家乡有一桩陈年旧案，牵扯些亲戚，想来京城试试运气，又怕所托非人，白白打点了银钱。”


    “故而先向掌柜您这等消息灵通之人打听打听门道。”


    掌柜不动声色地收了银子，脸上笑容热络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客官您这可问对人了。”


    “这京城里的大小衙门，小的多少都听过些风声。”


    “这大理寺嘛……唉，说起来，早些年确实是有几位硬骨头的老大人，堪称青天。”


    “可如今嘛……”


    他摇了摇头，露出几分讳莫如深的表情。


    “自从现在的正卿孙大人上任后，这风气就……嘿嘿，有点变了味儿喽。”


    “哦？此话怎讲？”李长安目光微凝。


    “这位孙大人呐，听说……是走了三皇子殿下的门路。”


    掌柜的用手指隐晦地向上指了指。


    “办事嘛，首要看的不是案情黑白，而是……这个。”


    他搓了搓手指，意指银子。


    “而且，还得看案子牵扯到谁。若是牵扯到那几位……”


    他努努嘴，意指权贵。


    “那就难喽。”


    “听说孙大人和吏部沈尚书家，走动得也挺近呢。”


    李长安心中顿时一沉。


    果然！


    自己所料不差！


    大理寺竟真的与三皇子、沈家沆瀣一气！


    还好他没有跟闷头苍蝇一样直接撞上去。


    如果直接将证据递交大理寺，那他无异于羊入虎口，不仅无法扳倒高破虏，反而会打草惊蛇。


    甚至可能将自己和孩子们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那就损失大了。


    念及此，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寺丞、少卿之中，可还有能秉公办事之人？”


    掌柜的想了想，道：“寺丞王大人和少卿周大人，倒是听说还算清廉，也有些胆魄，试图维护法纪。”


    “但……上头有孙正卿压着，他们往往也是有心无力，许多案子根本到不了他们手上就被按下了。”


    “客官您若真想递状子，恐怕……难啊。”


    李长安闻言，眉头锁得更紧。


    果然如他所料，大理寺这条路几乎被堵死了。


    寺丞和少卿即便有心，也无力对抗上官和背后的三皇子集团。


    难道真要冒险去敲登闻鼓，直接面圣？


    虽说自己见皇帝容易的很，但自己人微言轻，仅凭一面之词和一份账本，恐怕无法取信于皇帝。


    况且这里面还有一个三皇子和沈家，自己不过是甘州的一个小捕头，实在是冒险。


    他沉吟片刻，再次向掌柜探询。


    “掌柜的，如此说来，这京城之中，除了大理寺，可还有其他地方能为民伸冤、直达天听？”


    “或者……可有哪位大人是不畏权贵、能为民做主的清官？”


    掌柜的捋了捋胡须，面露难色，仔细思索了半晌，忽然眼睛微微一亮，压低了声音道。


    “客官您这么一问……倒是让小的想起一位大人。”


    “只是……唉，难，难啊。”


    “但说无妨。”


    李长安又推过去一小块碎银。


    掌柜的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留意，才凑近了些，声音细若蚊蚋。


    “要说这满朝文武，真正称得上不畏强权、又手握实权，还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恐怕唯有镇国大将军林清霜林将军了。”


    “林将军？”


    李长安心中一动，想起日间那道飒爽而威严的身影。


    “正是！”


    掌柜的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敬佩。


    “林将军虽是女流，但军功赫赫，掌着北疆兵权，连陛下都对她礼遇有加。”


    “最关键的是，这位将军性子刚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最是痛恨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事。”


    “听说以前就有边将克扣军饷被她查实，直接军法处置了，谁求情都没用！”


    他话锋一转，又叹起气来。


    “可是……客官，林将军那是何等人物？寻常百姓想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啊！”


    “将军府戒备森严，等闲人根本靠近不得。”


    “她平日多在京郊大营处理军务，那更是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您想拦轿喊冤？恐怕还没靠近就被亲兵驱赶甚至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