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知柏和仇江离像两个旧时代的产物，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一切新鲜东西。


    “师姐……我想走火入魔了……”仇江离恍恍惚惚道。


    岁知柏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


    魔族人族妖族在两人不动的身边来来去去。


    女主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人修：“这位道友，我想问个路。”


    那人修老大不耐烦：“不用问。”


    “我……啊？”


    岁知柏还没问呢。


    “你不就是想问快活林吗？”那人修道，“一看就是刚来的，不用问。”


    他指着城门上写着“中心城”三个字的匾额道：“中心城就是快活林，快活林就是中心城。”


    说罢，那人似乎着急进城，没等岁知柏回话，便步履轻快地走了。


    这里的每个人或魔，似乎都十分亢奋，极端的积极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岁知柏几乎被感染，心头的焦虑减轻了些许。


    走进城门，街巷上摩肩接踵，开满了各式店面，店主个个精神饱满，高声叫卖，还有一些奇怪的宣传手段。


    天上许多修者在飞，无论是人修还是魔修，皆混作一团，习以为常地交流生活着。


    仇江离道：“看来，这魔族宣传的竟是真的。果真富裕，果真快活。”话里话外，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岁知柏道：“看起来，的确如此。”


    仇江离便笑：“师姐，你是一直以来对魔族偏见太深了。依我看，魔族比人界要有意思得多。”


    仇江离打从一开始就并不排斥魔族的唯强者论，如今再见了魔族的富裕，更加深了好感。


    岁知柏却默默无语，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


    行至街角，忽见人人魔魔围成一圈，中心有一人一魔，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


    岁知柏和仇江离也慢慢随着旁人的脚步，停在了外围看热闹。


    “……阁下此言差矣。”一人说，“我只是救他，并不是在害他，你阻拦我救命，我反倒要怀疑你居心不良。”


    救命？岁知柏踮踮脚，果然看见那人脚边躺着一个捂着腹部呻吟的人。豆大的汗珠在它的头上滚落，似乎要痛苦得不行了。


    一魔说：“你说救他，可谁知道你究竟会不会医术？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害他？”


    那人说：“荒谬，难道我摆不出证据证明我是医师，今日就得看他死在这里吗？”


    那魔竟然说：“他死在这，也是他的命。你是新来的吧？今日你若救他，我一定会记录你的行为，如实向城主报告！”


    “说的好！”


    “就是，死了也是命，这人难道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还要出来走？完全怪他自己。”


    “他倒在这碍我的眼，我还没有怪他呢。”


    围观的多半都是中心城居民，竟纷纷对这魔的话拍手叫好。


    岁知柏眉头都要拧成一团了。


    奇怪，太奇怪。


    救人的人被指摘，不救的反而是正确。


    那人也是个有骨气的，气急道：“你报告吧，无论你怎么说，我就是要救人！”


    说罢，便蹲下身给那人号脉。


    岁知柏冷眼看着，发现他的确会些医术。


    那魔不依不饶，上前拽他。


    没走到跟前，便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一个人修的小姑娘挡在了它面前。


    仇江离瞪大了眼睛，赶紧找自己身旁：没了！


    岁知柏什么时候蹿到前面去的！


    岁知柏一脸冷傲，手中寒天剑一闪一闪着红光：“我劝你不要打扰他施救。”


    那魔吓了一跳，反复打量岁知柏，摆起脸色：“你谁啊？又是个新来的？最近中心城怎么这么多毛没长齐的小鬼……”


    岁知柏昂首挺胸，声音大到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乃人界第一剑修，特来归降魔主。你若要同我打上一场，随时奉陪。”


    对面的魔瞬间没了声音。


    围观的群众反而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第一剑修？不会是人族的卧底罢？”


    “很有可能，这么嚣张，一看就是有目的。”


    “有目的有目的。”


    “是魔气郁结，没吃固元丹导致的。”身后那人似乎是医修，随手摸出来一丸丹药，“眼下吃固元丹已没用了，先吃洗髓丹保住性命。”


    那人冷汗涔涔，连连点头，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岁知柏微微偏了偏头。洗髓丹吃下去，痛苦非要翻倍不可。


    果不其然，那人吃下后，更加痛苦，这下直接开始惨叫，痛苦的惨叫在城门口回荡，整个中心城的人恐怕都听得一清二楚。


    围观的人群被听着惨叫，也少有退开的，反倒看的更加津津有味了。


    岁知柏皱眉，只觉得居民的态度令她感到别扭无比。


    就像……任意个体间没有任何情感联系，极尽恶毒地对其他人的行为进行猜测。


    一个人倒在地上，第一反应不是“他受伤了”，而是“他在骗我”。


    一个人给陌生人治病，第一反应不是“他真好心”，而是“他有目的”。


    就好像，这里没有任何善意可言，每个人都独立地对立着全世界。


    “呃……”地上那人的惨叫哀嚎逐渐减弱，变为了低低的呻吟。


    肉眼可见，他的状态好了很多。


    那人族医修适时给他喂了四分之一的固元丹。


    那人很快安静下来，陷入了昏迷。


    方才吵架的魔修早看着没趣，自行离开了，旁观的见没了热闹，也走了大半。


    此地停着不动的，便只剩下岁知柏和仇江离，以及地上一躺一蹲的两人。


    医修全程都在替地上那人维持灵力运转，也累得满头大汗，此刻，他一边擦汗，一边向岁知柏表示感谢：“多谢道友仗义相助。”


    岁知柏摇摇头道：“我没帮什么忙，人是你救的。”


    “不，如果没有你，它们一定不会让我救人的。”


    医修说起来还咬牙切齿。


    见那人状态还可以，医修停止了输送灵力的动作，站起身来。


    他很郑重地凝视了岁知柏片刻，道：“我准备走了。”


    “奥，道友慢走，地上此人……”


    “不，我的意思是，我准备回人界去了。”


    岁知柏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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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倒没问题，但是……跟岁知柏这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说，是什么意思？


    岁知柏想了想，回答他：“一路顺风？”


    医修哈哈一笑，十分疏朗开阔。


    “谢谢。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


    医修顿了顿，伸手指了指街道尽头的一家店面，名为“灵秀轩”的。他说道：“那家店里能够买到灵力，你们在快活林期间，如果有需要，可以去那买。”


    “我听说快活林繁华无匹，是如今天底下最快活的地方，然而呆了半个月，实在是与此地不对盘。我要回门派去了，二位，保重罢。”


    说罢，那医修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向城外走去。


    仇江离全程保持沉默，此时下结论道：“这人还挺有脾气的。”


    岁知柏想了想：“他没告诉我们他的名字。”


    仇江离大为不满。心道你和他叨叨这么久还不够，还想问名字？忍了又忍，没有表现出来。


    岁知柏道：“这人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与我的想法差不多，我很欣赏。”


    仇江离：“……师姐，难道想法和你不一样的，你就不欣赏了吗？”


    岁知柏认真思考：“嗯……如果他能说出他的道理，我就算不欣赏，也会尊重的。”


    仇江离：“……”


    看着他的表情，岁知柏才想到，仇江离该不会是指他自己罢？


    于是赶忙补充：“师弟，你坚持自己就好，不必非要我欣赏。我的看法也未必是对的。”


    就算她这样说，仇江离也还是不高兴。


    岁知柏倒觉得，自己挺会带孩子，察觉到了师弟的小情绪。


    两人顺着医修指的方向，前往灵秀轩。


    灵秀轩的店面和旁边的都不大一样，旁边的都是什么“来一碗”“好美味”，只有它叫灵秀轩，一听就是人修开的店。


    踏入店面，一股燃香的味道钻入鼻端，直冲脑门。岁知柏不由得呛咳几声。


    吞阳派是仙门，崇尚自然，整座青城山都没什么人燃香，导致岁知柏对这种味道不大免疫。


    店里昏昏暗暗的，里面三面墙都摆放着整面的开放柜，里面有许多岁知柏不认得的东西。


    地面上杂物也不少，与其说这是一个开门营业的店面，更像是一个兼着贩卖货品的库房。


    杂物堆积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瞧着是个女人。背对着门口坐着，脑袋一磕一磕，似乎在打盹。


    岁知柏猜测，那应当是店主。


    于是岁知柏向那背影的方向靠近几步：“你好……请问……”


    正说着，却见那人脚下随意丢着一把剑。


    岁知柏见到了剑，闻着味就凑过去了，第一反应便是眯着眼睛辨认那是把什么剑。


    与此同时，店主也听见了她的声音，在睡梦中惊醒。因为蜷缩得太久，有些费力地站起身。


    仇江离跟在岁知柏身后进门，条件反射地捂住鼻子，打量着店里的物件。


    岁知柏终于认出了那把有些眼熟的剑，低声惊呼：“——赤云剑。”


    赤云一出，艳冠天下。


    这非但是一把名剑，还隶属一位名人！且这位名人，曾是吞阳派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