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玉雨灵光如碎星漂浮，将幽暗的水域点缀得朦胧而神秘。


    晏不见垂首，凝视着掌心那枚紫金色的令牌。


    牌身古朴，其上“风、雷”二字刻痕颇深，带着岁月的气息，表面纹路冰凉细腻，其内却隐隐透出一股灼人的炽热。


    “风与雷……”他低声呢喃，眉宇间蹙起一道深痕。


    先前那两条鱼龙，一引紫雷裂水，一唤云雨滔天，那天罚般的威势犹在眼前，眼前这融合了二者残块的令牌，应当也承袭了它们操控风雷的异能。


    得此灵物，想必自身战力便可更上一层。


    待他指腹轻抚过那二字后，令牌深处那滚烫的力量竟顿时顺着指尖蔓延，直朝他脊背处的剑骨冲去！


    晏不见眼神一变——


    这不是什么温和的感应，更像是两股互不相让的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悍然对撞！


    剑骨的凌厉与令牌内蕴的狂暴灵力在他经脉中无声角力，激得他指尖阵阵发麻，连周遭的水流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收拢五指，将风雷令紧紧攥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总算暂时将其内的暴动给压下。


    此时他心中的不安愈发严重。


    ——为何这等神物，会在融合之后自行向他飞来？


    机缘愈大，想必其背后牵扯的因果便愈发深重。


    空相岚的幻境、鱼龙境的碑文，亦或是眼下这枚令牌……自踏入云山秘境开始，仿佛始终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走向某个既定的轨迹。


    刹那间，一个清晰的念头自他脑海闪过——


    “这令牌是什么来历？难道是开启下一处秘境的关键？”


    就在这时，林一白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翻涌的思绪。她凑近前来，清澈的目光落在他掌心的令牌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晏不见抬眸，对上她那双眼，到了唇边的话忽然滞住。他本欲直言将内心猜测和盘托出，可看着那张俏脸，此刻却心生犹豫。最终，他只是缓缓摇头，将手中风雷令攥得更紧，强行压下牌身传来的那股躁动，尔后轻声道：“不是。”


    他能感受到林一白目光中的探究，却不愿再多言。


    这令牌背后所系，关联着他极力抗拒的“宿命”，若说出口，不过是徒增她的忧惧。


    他早已习惯将一切背负于己身，尤其在她面前，更不愿显露半分挣扎于命运漩涡的狼狈。


    林一白见他神色疏淡，虽心有疑惑，却也未再追问。在她心里，晏不见本就是天命所归的仙尊，知晓些她不曾触及的秘密，也实属寻常。


    然而，就在她目光将将移开的刹那，却蓦地惊呼出声：“这玉雨是怎么了？”


    晏不见骤然回神，只见两人四周，那原本莹润流转的玉雨残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曾如流金般璀璨的光点，此刻仿佛燃尽的星火，迅速褪为灰白，最终散落水中，再无半分灵韵波动。


    他心下一沉，立刻内视丹田——先前吸入的玉雨灵力也已在此时凝滞不动，如同顽石沉疴，任凭他如何催动，都再难炼化分毫。


    晏不见面色一沉。


    果然——


    这莫名出现的令牌，哪里是什么机缘？于他而言，更肖似是一纸“投名状”！


    接下令牌，方可继续汲取玉雨机缘；若是拒绝，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天大造化化为乌有。


    而背后操纵之人，还有接受这令牌的代价，他此刻已然心知肚明——


    他必须许下承诺，日后已自身灵骨为媒介，接引仙界回归，成为那被宿命捆绑的“天命之子”。


    此刻，空相岚中的遭遇再度浮现于他脑海，那时他宁可以身殉道，也不愿沦为被那意志操控的傀儡。他以为从其中脱出后，便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然自进入此境，早在再遇那镜中之花时，他内心深处便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直到此刻，这枚象征着“宿命”的令牌又真真切切地躺在了他掌心，指腹下的纹路冰冷而灼人，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的挣扎，他才知道，他始终没有从那空相岚中真正逃出过。


    ——“你还是要屈服于我。”


    那苍老的声音此刻似乎再次于他耳畔响起，一股捏碎这令牌的冲动陡然从他心中升起——然而，当余光瞥见身旁少女带着担忧的眉眼后，那冲动竟如潮水般退去了。


    他想起了她的境遇。


    即使贵为少宗主，在那虎狼环伺的妖魔道中，她又何曾有过片刻的安宁？最后不过照样被生父亲手当做祭品，同他这“药人”一般，献入了魔山之中。


    无论她此前行径如何，他自知双眼所见才是真实——


    这个“林一白”，和她、还有自己此前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她的心是热的。


    ——早在那深潭之畔睁眼重又见到她的刹那，他便已在心中许下承诺：无论如何，他都要护她平安离开此地。


    可若无足够的力量，莫说护她周全，恐怕自身都难保！若在此刻毁去云雷印，断绝玉雨机缘，前路必将更加艰险。他又该如何保护她？


    矛盾的浪潮汹涌拍打着心岸，他既不甘被宿命裹挟，又无法坐视她深陷危局。


    掌心的令牌愈发滚烫，仿佛在催促他做出决断。


    他看着林一白那双于此时隐隐露出担忧的眼眸，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复杂——


    林一白敏锐地察觉到晏不见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足以让她将那目中神色捕捉清楚：复杂难辨，糅杂着炽热的决意与深藏的挣扎。


    她心头无端一紧。


    他为何要这样看她？莫非是她的存在，才让这玉雨变成了这等模样？


    在她心绪纷乱之际，晏不见深吸一口气，竟是已然做出了抉择——


    只见他猛然抬手，将那风雷令重重地贴上自己眉心！


    就在两者相接的刹那，令身竟剧烈震颤起来，发出阵阵嗡鸣。尔后，只见一柱紫金色的光芒，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般，自那令身中骤然喷发！


    那光芒凝实得近乎液态，好似奔腾的江河决堤，在脱离令牌的瞬间，化作无数条栩栩如生的电蛇，带着古老而狂暴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沿着晏不见的眉心钻入！


    每一条电蛇的钻入，都让晏不见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的皮肤之下，隐约可见紫金色的光流在急速窜动，沿着经脉奔涌，最终撞入他的脊背之中。


    令牌与剑骨两股力量的交锋不再是无声的角力，而在此时爆发出沉闷的雷鸣，隆隆作响，连周遭的水域都随之震动！


    他额前的黑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掀起，在水中狂乱舞动，那双总是沉冷如古井的眼，也在此刻被纯粹的紫金色占据。看不到眼白，也看不到瞳孔，只剩下两道威严、冷漠的光芒，如同高踞九天的神祇，审视着眼前这片水域。


    下一瞬——


    磅礴的威压以他为中心，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层层扩散！


    水底沉寂了千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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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的淤泥被猛地掀起，化作浑浊的烟尘；那些散落的宫阙残骸，在这股力量下瞬间化为齑粉。


    林一白见状，第一时间便朝外游去，可却还是受到了这冲击的影响。波浪袭来的瞬间，她只觉得呼吸一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那水浪所携，不仅仅是磅礴的力量，更有一种精神层面的威压，让她从心底生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恐惧。强光依旧刺目，她不得不闭上双眼，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站稳，疏月剑横在身前，散发出微弱的清光，试图抵挡这令人绝望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纪元。


    那令人心悸的波动终于开始减弱，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水中狂舞的电蛇虚影逐渐消散，刺目的紫金光芒也渐渐内敛消失。


    那覆盖整座水域的强大威压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而是化作一种深沉而内蕴的压迫感，萦绕在晏不见周身。


    林一白试探着，颤抖地睁开双眼。


    少年依旧悬浮在原地，狂舞的黑发缓缓垂落，重又恢复了平静。他眼底那骇人的、纯粹的紫金色也在此刻褪去，只是那幽黑的眸子，竟似乎比以往更加幽深，其中偶尔还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紫电痕迹，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周身那令人无法逼视的光晕已然消散，但身旁那些玉雨灵光不仅在此时重又焕发出金色的灵光，更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般，比之前更加活跃地萦绕在他身边。晏不见位于金色光雨中，如若被众星拱月，点点金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也映照出他眉宇间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转身望向她，唇角努力勾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刻意放得轻缓：“没事了。”语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乱水流，又朝她轻声道，“帮我继续护法吧。”


    林一白怔怔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晏不见缓缓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周身气息逐渐趋于平稳。那些金色的玉雨灵光仿佛找到了归宿，比之前更加温顺、迅捷地涌入他的体内，修复着他因强行融合而可能受损的经脉，补充着他消耗的灵力。


    可那看似平静的背影中，此刻却透着一种孤注一掷后的寂寥。


    林一白的心，没有因为他的安抚而平静，反而像被浸在了数九寒天的冰水里，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连指尖都泛着冰冷的僵硬感。


    她攥着疏月剑的手不自觉收紧，细长的软剑剑身在水中轻轻晃动，却晃不散她心头越积越浓的不安。


    水下的寂静被玉雨流动的细微声响填满，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晏不见方才那一眼，此刻还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之中，让她只觉惶恐。


    她实在怕极，怕自己这只“蝴蝶”无意之间扇动的翅膀，会让晏不见的命运彻底偏离正轨；更怕有一天，他会因为今日的选择，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更令人恐慌的是，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干预了什么，又该如何找补！


    想到这里，她死死握住了剑柄，深吸一口气后，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如今，属于“林一白”的命定死劫已悄然渡过，从今往后，每一寸光阴于她而言，皆是崭新的篇章，无需再担忧任何警告出现。


    可书中人的轨迹，尤其是晏不见的命运，绝不能因她这缕意外之风而偏移分毫。


    ——她一定要亲眼见他踏碎凌霄，立上那万丈云巅，成就此界无人能及的道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