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塔下，暴雨如注。


    受众多水系术法搅动，此地天地灵气变得狂暴无比，滂沱大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塔门紧闭，死寂无声，唯有雨点砸落琉璃瓦当，发出令人心慌的密集声响。


    厉珲那抹月白身影一马当先，玄水老怪与覆海君一左一右，如两道煞气凝成的羽翼护持其侧，所过之处，洪浪翻涌，寒意刺骨。那座巍峨矗立的七层琉璃塔，在晦暗天光下流转着微弱光华，塔身精美的浮雕在雨水中若隐若现，已然成了这片狼藉中最后的孤岛。


    厉珲于塔前驻足，眼底寒芒如冰锥，他仰首，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高阶修士独有的威压，清晰地朝塔顶传去：“林无涯，事已至此，还要当那缩头乌龟么？现身一见，本座或可让你选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的话音在雨水中回荡，塔身依旧沉默，唯有风穿过琉璃檐角，发出呜咽般的轻鸣。


    这片死寂彻底点燃了厉珲压抑已久的杀心。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弧度，不再多言，只将手向前一挥——无需号令，身后如潮攻势已轰然爆发！各色灵光、凌厉水箭、森寒冰刃，汇成一股毁灭洪流，狠狠撞向琉璃塔身。


    就在塔身剧烈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之际，数道身影猛地自塔内疾射而出！


    为首者正是沈青，一身青色长袍早已被雨水打湿，面容沉冷如铁，手中长剑嗡鸣。眼见漫天攻击扑面而来，他须发皆张，爆喝一声，合气期修为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一道凝实厚重的青色光盾瞬间展开，硬生生挡在塔前。其身后几位长老也各施手段，凛冽剑罡、闪耀符箓纷纷亮起，如同百川归海，全力加持在光盾之上，交织成一片绚烂而坚韧的灵力防线，试图稳住这最后的壁垒。


    “螳臂当车！”玄水老怪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珠里满是轻蔑，手中那根盘绕着水蛇浮雕的唤水杖重重顿地，一道裹挟着泥沙、散发着腥臭气息的浑浊巨浪凭空掀起，带着腐蚀万物的水元力，朝着那看似坚固的光盾狠狠拍去！


    一旁的覆海君更显不耐，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手中那面铭刻着繁复星纹的罗盘上随意一拨——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巨力便已破空袭去，所过之处，空气无不扭曲、压缩，发出凄厉刺耳的爆鸣声！


    “嘭——！”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集合数位长老之力的光盾，在两位化神期强者的联手一击下，如同纸糊般瞬间碎裂。沈青等人如遭雷亟，鲜血狂喷而出，身形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砸进塔内，再难起身。


    障碍已除，厉珲与玄水、覆海二人交换一个眼神，三人同时拔地而起，身形如鬼魅般掠过层层飞檐，瞬息间便已稳稳落在塔顶平台。


    风雨在此刻似乎悄然敛息。


    塔顶平台宽阔，琉璃瓦湿滑映光，抬眼望去，他们终于见到了此行的目标——


    男人孤身立于塔檐尽头，身形挺拔如古松，玄色袍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背对三人，遥望着云山方向，仿佛塔下的惨烈厮杀与他毫无瓜葛。直到感应到身后迫人的气息，他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竟无半分惊惶，只有一种不正常的苍白，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平静地迎上厉珲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


    “林、无、涯！”


    厉珲胸膛剧烈起伏，杀子之痛与宗门之恨于此时交织至顶点，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死死盯着对面那副云淡风轻的面孔，一字一句从齿缝中挤出：“我儿性命、我望江楼十二精锐之损，今日定要你以命来偿！”


    然而，面对这滔天恨意，林无涯只是微微侧首，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件无足轻重的器物，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尔后轻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厉楼主，汝儿能为我之大计献身，得窥大道一线玄机，乃是他的造化，你当欣慰才是。”


    “你这疯子……给我去死！”


    这番近乎亵渎亡者的言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厉珲只当他入魔已深，全然不想深思其言，双目瞬间变得赤红，理智彻底崩断，周身合气期的磅礴灵力轰然爆发，竟不依仗身后两名化身强者，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亲自欺身而上，五指成爪，直取林无涯咽喉！


    林无涯眼中幽光一闪，似早有预料，身形飘忽后退，同时袖中连连挥动，数道精妙符箓瞬间激发，化作层层灵盾护在身前，指诀变幻间，亦有凌厉灵力反击。


    “砰砰砰——！”


    灵盾在厉珲含怒一击下接连破碎，劲气四溢，吹得琉璃瓦片纷飞。林无涯虽招式精妙，境界的绝对差距却难以弥补，元婴巅峰与合气期，虽只差一阶，却依旧是天渊之别。不过数招之间，他已是险象环生，衣袍被凌厉气劲割裂，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身形踉跄后退，显然内腑已受震荡。


    厉珲得势不让，杀招再起，一道凝练至极的水元掌印凝聚，眼看就要印在林无涯胸膛之上......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休得猖狂！”


    一声娇叱如惊雷般自天际炸响！只见一道赤红流光以惊人的速度破开雨幕，宛若陨星天降，轰然砸落在林无涯与厉珲之间！强大的冲击力将塔顶琉璃瓦震得粉碎，一时水花夹杂着碎屑纷纷四溅。


    流光散去，露出苏红的身影。只见她发髻散乱，嘴角挂着殷红血迹，原本明媚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气息紊乱不堪，左臂无力垂落，虽不知她为何能从水罗刹手下抽身而出，但显然已在方才缠斗中受了极重的伤。


    然而，此刻她的眼神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手中长剑赤芒暴涨，不顾自身伤势，倾尽全力朝着厉珲那道掌印悍然劈去！


    “轰！”


    赤红剑罡与水蓝掌印猛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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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身形剧震，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却硬生生凭借这股不要命的冲势，将厉珲逼退了一步！


    趁此间隙，她迅速转身，一把扶住脸色更显苍白的林无涯，焦急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声音因急切而颤抖：“宗主！您可有何碍？”


    林无涯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后，附身于她耳畔，悄声呢喃了一句。


    苏红闻言，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尔后，只见她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胸口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周身灵力紊乱，连站都有些不稳，却依旧握着长剑，缓缓转过身来，死死盯向前方三人。


    “厉珲，想不到你竟蛮横至此！”苏红怒喝出声，声音因伤势而嘶哑，“早在进山之前，我等便已多次告诫，云山秘境危机四伏！是你们望江楼利令智昏，贪图秘宝，执意让厉绝入内——如今他命丧秘境，尔等不思己过，反倒要怪罪我们？”


    “怪罪？”厉珲冷笑一声，手中那支墨色长箫凑近唇边，吹出一道诡谲音律，地面随之生出一道扭曲水纹，如毒蛇般蜿蜒，将林无涯与苏红二人合围在一个丈许方圆的水圈之中，“好一个‘怪罪’！你等怕是万万想不到，我望江楼嫡系血亲之间，自有灵魂共鸣之术！吾儿殒命前，早已将秘境中所遭所遇传入我识海——正是你薄灯宗同入秘境的那两名弟子故意诱导，才令他落入死局！如今铁证如山，由不得你二人狡辩！”


    尔后自其授意下，身后早已等待多时的玄水与覆海二人，皆是目露凶光，朝着水圈中的二人各自发出凌厉一击！


    苏红眼见杀招来袭，自知不敌，连忙转头朝林无涯焦急道：“事已至此，宗主，为何还不让玉长老出关？！”


    不料她话音刚落，前方的厉珲竟放声狂笑，墨箫之音骤然变得尖锐刺耳起来：“哈哈哈......玉长老？你这女人怕不是死到临头彻底糊涂了！那老东西百年前便重伤在我派覆海君手下，元气尽丧，如今只怕早已化作一堆枯骨——请？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从哪里给我请出来！”


    “你胡说！”苏红闻言脸色骤变，厉声呵斥道，“玉长老不过是在闭关修炼，无法露面而已！”


    然而当她下意识地将求证的目光投向身旁的林无涯时，却见后者面对厉珲的“污蔑”，竟始终沉默不语，眼眸深处静如死水，没有泛起半分涟漪。


    这反常的沉默，让苏红的心猛地沉入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急速攀升。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林无涯，声音因极致的惊惧和难以置信而变得支离破碎：“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玉长老他，早已……”


    话未问完，她的脸色已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猛地伸手死死抓住林无涯的衣袖，用力到指节泛白：“那一白呢？！你说将一白送去了玉长老座下修行……”


    “如果玉长老早已坐化，那一白她……现在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