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等待
作品:《地母》 一片雪花落在玉侬的眼皮上,些许凉意冷得她眼皮子抽了抽。
李秀云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转了白。
不过才一夜,忽然就来到了冬天。
四下无人,一股冷冽的小风刮来,割得鼻子发酸。
“李大哥,给赵姐缠上裹头的布子吧,太冷了。”
荒野漫漫无尽头,李栓正背上的赵蛮咳了一声。
“当家的,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走。”
李栓正怎么也不肯,赵蛮又心疼他,坚持要自己走路。
“不行!不许!”
李栓正难得又这么强硬的时候,脸冷着,双手禁锢双腿,怎么也不肯把人放下。
赵蛮本来身上就没什么力气,最终没拗得过,软踏踏地趴在李栓正背上。
“自从咱俩成婚以来,你还是第一次这么背着我呢。”
李栓正听得一笑。
“那咱们就是重新成了一次婚呗,我背着你游山玩水,过黄河!”
“逃难让你说得跟个什么似的。”
她嗔着责怪丈夫,随后还是裹紧了头布。
赵蛮醒了,能说话,大家心头的石头都落了下来。
玉侬有些庆幸自己出门前问了那位老大夫方向,不然这广阔天地,都不知道往哪儿走。
顺着老爷子指明的方向艰难跋涉。
越靠近黄河,风越大,那股浓重的土和水混合的腥气窜进鼻子里,李秀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段路途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漫长。
陡峭的土坡边,枯草丛生,每一步都耗费着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李栓正备着赵蛮在前头开路,玉侬和李秀云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呈文在最后跟着。
也分不清到底走了多久,终于,望见黄色的河流在眼前流过。
几人心头却是一沉。
眼前的黄河,并未完全封冻。
但靠近岸边的水面上,却结了一层灰白色的薄冰,李秀云好奇地伸手一戳,冰面很快碎裂。
站在河边能远远地望见河对岸的小村落,但这条河的太宽,他们几个人又不会游泳,只能坐船过去。
附近又没什么人,只能转而去找附近的村子打听打听。
他们找了许久才找到一户人家,河岸边都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户人家。
远远看着那户人家烟囱冒出炊烟,李秀云惊喜地指着那头,开心地喊了一声。
“你们看那边!”
玉侬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疲倦的身上终于有了动力。
一行人又往那头赶。
低矮的土坯房子边上还有个毡房,玉侬先敲了土坯房子的门,直接掀人家帘子多少有些不大好意思。
半晌没动静,玉侬这才转身掀开了毡房的帘子。
一位眯着眼睛的老奶奶盘腿坐在地上,见他们一来,很热情地请他们坐下。
“坐坐坐,快进屋。”
老奶奶很是热情地看着他们,隐隐有种人看见猴子的兴奋感。
玉侬有些紧张,生怕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我这地方偏僻,难得来一回人,你们可要多住几天再走!”
老奶奶说自己叫要美方,几十年前跟着丈夫来了这边生活,如今丈夫去世,儿子入伍,就剩她一个人守着屋子。
“家里面没什么东西,我先给你们烧壶水擦擦脸,你们将就着吃点饭。”
要美方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们,又望瞭望河面,摇头叹道:“过河?难啊!这时候只结了要成薄冰,看着是冰,一脚下去就能要命!等吧,要么过两天看天暖和起来那层薄冰化了,要么等天再冷实诚了,冰厚实了能走人。”
“要等多久?”
玉侬焦急地问。
“那可说不准,看老天爷脸色。”
要美方裹紧了破棉袄,“兴许三五天,兴许个把月。”
无奈,他们只得在要美方家里暂住安身。
好在一个土坯房子虽然在当仓库,但收拾一番就能住人,相比起在野外露宿,条件已经好得不能再好。
等待的日子煎熬而漫长。
每天,玉侬都会去河边查看冰情,李秀云和呈文去附近捡些干草和牛粪回来烧火。
那层灰白色的薄冰,被风吹得聚拢,看似坚实了一些,又在午间微弱的阳光下显得脆弱不堪,边缘处逐渐融化变成一滩河水,又在夜间化冻出一层薄冰,反反复复。
李栓正全心照顾着赵蛮,将她安置在土坯房那盘勉强算得上温暖的土炕上。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足够的休息,和要美方偶尔接济的一点热汤热水,赵蛮的脸色不再那么骇人,能自己坐起来喝点水,说几句话,虽然声音依旧虚弱,到后面几天已经能走走路,出门晒会儿太阳,但总算让李栓正揪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夜晚,玉侬几人站在河岸边。
“这……这能过得去吗?”
李栓正疑惑地问,路已经走到这儿了,进退两难。
河面也不冻得硬,也不化开。
玉侬蹲下身,捡起一块土坷垃,用力朝冰面中央扔去。
“啪嗒!”土块在冰面上弹跳了两下,砸出几个白点,并未破裂,她又找到一根较长的枯树枝,走到河边,小心翼翼地用尽全力向冰面戳去。
咔嚓。
树枝轻易地捅破了靠近岸边的薄冰,没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还是不行,太薄了。”
玉侬眉头紧锁,“可能中心地带会好一点,也不确定能有多好,到这个季节怕是等不到化开了,只能等再降温冻硬了再赶路。”
李栓正也觉得是这样,但总蹭着人家的屋子住,吃人家的饭总归是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