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静得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谢临舟坐在书桌前，摊开的书卷许久未动，心思早飘到了九霄云外。


    白天梨花树下的场景在脑子里反复打转。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脸颊发烫，心跳跟打鼓似的，咚咚直响。


    少年人这点青涩的心思藏不住，连指尖都透着点雀跃的微颤。


    “专心。”身旁的谢临渊忽然开口，声音冷冽，带着几分不耐。


    他看了眼弟弟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


    谢临舟被这声打断，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却还是没法把心思拉回书上。


    他偏过头，看着自家兄长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凑近了些，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兄长，问你个事儿。”


    谢临渊抬眸看他。


    “就是……怎么才能跟喜欢的姑娘亲近点啊？”谢临舟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不好意思，脸颊又开始发烫，“我想跟她多说说话。”


    姑娘？


    谢临渊一怔，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那个捧着梅花手帕、红着脸递给他的少女身影。


    他张了张嘴，刚想问是哪个姑娘，就听见谢临舟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算了，问你也白问。”谢临舟撇撇嘴，“兄长你向来不近女色，肯定不懂这些。”


    谢临渊的话被堵在喉咙里，眼神沉了沉，没再说话。


    谢临舟却来了兴致，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厮：“阿鲁，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阿鲁被问得一愣，随即红了脸，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回公子，有的。”


    “那你怎么跟她套近乎的？”谢临舟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


    阿鲁想了想，憨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平时出去买东西，看到她爱吃的糖糕、好玩的小玩意儿，就多买一份给她送去。她看了开心，就愿意跟我多说两句话了。”


    送好吃的、好玩的？


    谢临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像……挺有道理的。


    他心里忽然有了主意，眼神亮得像揣了颗星星，什么看书的心思都没了，满脑子都是该给苏木带点什么好。


    越想越迫不及待，谢临舟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也顾不上和谢临渊多说，只匆匆丢下一句“兄长我先走了”，就拽着旁边的小厮阿鲁，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书房，连带着带起的气流都掀动了书页。


    “哎，公子慢点儿！”阿鲁的声音渐渐远去。


    书房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


    谢临渊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眉头微蹙，本该立刻低下头继续处理桌上的公文，指尖却在突然顿住了。


    不知怎的，方才谢临舟那副春心萌动的样子，竟像颗石子投进了他平静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那些被他强行压下去的情愫，像是挣脱了束缚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演武场上，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少女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红着脸，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颤，仰起的小脸带着怯意，声音轻得像羽毛：“大公子，擦擦汗吧。”


    那方绣着笨拙梅花的手帕，仿佛还带着少女指尖的温度。


    谢临渊下意识地抬手，摸向怀中，指尖触到一片柔软的布料。


    他缓缓将那方小小的粉色手帕掏了出来，在烛光下展开。


    粗糙的针脚，歪歪扭扭的梅花，线头还倔强地翘着，却奇异地透着股说不出的鲜活。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朵歪梅，眸色深沉，方才被弟弟搅乱的心绪，此刻竟愈发难以平静。


    鬼使神差的，谢临渊捏着那方手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绣面，竟缓缓低下头，将脸埋了进去。


    柔软的布料贴着脸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是少女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皂角的清爽，干净又纯粹。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顺着鼻腔钻进心底，熨帖得让他微微一怔，竟有些沉溺其中。


    就在这时，“叩叩叩”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侍女的声音：“大公子，夫人让奴婢送汤来。”


    谢临渊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抬起身，手忙脚乱地将手帕叠好塞进怀里，动作快得几乎有些狼狈。


    他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进来。”


    侍女端着汤碗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屈膝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合上，书房里重归寂静。


    谢临渊却再也静不下心，方才那瞬间的沉溺让他心头剧跳，脸上竟泛起一丝热意。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与不解。


    谢临渊，你到底在做什么？


    自己怎会如此失态？


    他闭了闭眼，试图将那股莫名的悸动压下去，可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缕清香，挥之不去。


    ——


    正院的偏厅里，熏香袅袅。


    谢临渊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地立于厅中，对着上首的侯夫人躬身行礼：“母亲。”


    侯夫人抬手，待他站直了，才缓缓道，“信阳王妃前几日递了帖子，说三日后在王府办赏花宴，邀了京中适龄的公子小姐们去热闹热闹。你到时候跟临舟一起去走走，也认识些人。”


    谢临渊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赏花宴？


    他如何不知其中的门道，不过是借着赏花的由头，让京中适龄的男女碰面，暗地里藏着相看的心思。


    他素来对这些场面没什么兴趣，更无意在这种场合被人打量议论。


    “母亲，儿子……”谢临渊微微躬身，正要开口回绝，话才起了个头，就听见侯夫人接着说道：“对了，林姨娘前些日子求了侯爷，说想给她外甥女寻个好人家。这赏花宴也是个机会，到时，苏木也会跟你一同过去。”


    “苏木”二字入耳，谢临渊到了嘴边的话蓦地顿住。


    他抬眸看向侯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临渊？你方才想说什么？”侯夫人见他忽然停住，疑惑地问道。


    谢临渊回神，方才那点拒绝的心思不知怎的散了大半。


    他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话风一转，语气平静地应道：“没什么，母亲安排便是，儿子会准时去的，也会照看好苏姑娘。”


    侯夫人见他应得痛快，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到了王府，让妍妍稍稍照看她些便是。”


    一个商户的女儿，不过是为了攀龙附凤，费不上花多大的心思，若不是侯爷提了，她都懒得搭理。


    侯夫人口中的妍妍，是将军府的嫡女赵雨妍，也是侯夫人妹妹的掌上明珠，性子骄纵惯了，平日里在京中贵女圈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听到让赵雨妍照看苏木，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心里竟生出几分担心来。


    苏木性子温软，又怯生生的，表妹那样的性子，真能好好照看她？


    别到时候没照看到，反倒让她受了委屈。


    他指尖在袖下微微蜷了蜷，面上波澜无惊，只应道：“儿子明白了。”


    谢临渊转身走出偏厅，廊下的风拂过衣袍，他抬手按了按袖中的那方手帕，指尖微凉。